V355 讓他不再如此悲傷

許是罵得急促,何儀吞了口口水,繼續怒氣衝天,“早就聽說你心狠手辣,為了利益不擇手段,果然,在商場上混的就沒有人性!小寒他是多好的一個孩子,為了自己喜歡的工作兢兢業業,警察又是多麽難做的一份工作,他幾乎投入了他整個生命!而你,你這個惡毒的人,卻這樣毫不留情的剝奪了他的生命!你的手段太過下三濫!小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和你沒完!”

這樣喋喋不休地痛罵著,何儀哭得梨花帶雨,一雙氤氳著深重霧氣的眼睛連同她指向淩衍森的臉部那隻白皙的手,就像法庭上的最終宣判,宣布,淩衍森犯了死罪。

而淩衍森就像被定格在了時空中的儀器,根本來不及驚詫,因為早在何儀衝口而出說江恨寒是他哥哥開始,他就無法再動彈了。

江恨寒是他哥哥?

多麽像一個世紀大笑話。

所以,他本來就熱乎不起來的人生,從何儀不負責任扔下這句爆炸性的話開始,又開始新一輪的顛覆。就像當年許素芸用母愛吊著他,**著他,逼著他報複段家一家子人一樣。

晦暗無邊際的雙眸,遙遙的看向那張密密的鐵網似的天空,淩衍森一時間竟有種他的一生就像懸掛在貼網上,下麵燒著熊熊旺火,而他隻是一條死了的魚,何儀和許素芸就像廚師,他們在做一道叫做鐵板燒的美味佳肴。

這麽多年啊,他的人生怎麽就這麽荒唐呢?他到底是誰?何儀的話裏藏著怎樣精彩紛呈的故事?他是雜種呢還是孽種呢還是不該出現的野種?

淩衍森就那樣幹站著,身旁何儀尖酸刻薄的罵聲就像一場交響曲,他聽著這個很有可能是自己生母的人對他種種極端的詛咒,笑了。

可那飄渺而有寂寥的笑容,在清嫵看來,卻是比哭更難看。

和淩衍森一樣,對何儀爆出來的炸彈般的話感到震驚的,還有清嫵。從何儀開罵開始,她的目光就從奄奄一息的江恨寒身上被吸到了淩衍森身上。

她看著比朽木還要枯萎的淩衍森,內心突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彷徨,似乎,她根本就是在替他彷徨。

清嫵不知道,當一個人替另一個人彷徨的時候,換一種說法就是,擔心,在意,在乎。

後麵的事情進行的很快,救護車很快就來了,失去意識的江恨寒被抬上了擔架,由手忙腳亂但卻有條不紊的急救人員抬走,何儀冷眼瞪著淩衍森,那種目光,憎恨而陌生,很快地,她也跟著上了救護車。

清嫵呆呆的,看了看身旁江恨寒趟過的此時已經空曠的像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地麵,轉身之際,還是忍不住回頭,深深看一眼在土坑前站著的沉默寡言低著頭斂著一雙深目的淩衍森。

夕陽西下,暗沉的光線將他本就修長的身形拉的更加細長,他瘦削的身影在她的視野中,很快地與他伸手青黑的丘陵融為一體,不知道,哪個更寂寥。

她終究狠不下心,無法幹脆利落的棄他而去,抬腿邁步,卻隻向著他的方向靠近了兩步。

兩步足矣,可以聞見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烈性沉鬱的氣息了。

她抬頭,卻不看他,聲音很軟很細,溫溫婉婉一如她那張白韻致的臉,張了嘴卻不知道能說些甚麽,讓他不再如此悲傷。

“……淩衍森,江恨寒有很嚴重的心髒病,他……”

“這個,他的母親,也就是剛才那位女士,似乎已經說過。”淩衍森眼睛都沒抬,鋥亮的意大利皮鞋稍稍移了一點位置,清嫵看得仔細,那個趨向,是在後退。

她愣了愣,目光有些失落,點點頭,也不管他看不看得到,抬腳要轉身,他突然開口,聲音很倉促,就像他彷徨倉促的輪廓,“阿嫵,能不能……留下來,就當陪陪我?”

他低著頭,光線繁複,致使清嫵沒辦法看清他的眼神,隻看得見那兩扇急促煽動著的想要挽留住什麽一樣徒勞無功的睫毛。

眼眶無聲的濕了。

他的模樣,他的語氣,無法形容,如果一定要用什麽來描述,大概是一種會讓她心髒產生絞痛,被鐵索刺穿拴緊一樣的感覺,硬生生的粗糙的痛楚。

像路邊上的乞丐在乞討。不可一世的淩衍森,竟然破敗到如斯地步,孤寂得像一個流浪了太久的小孩,想要躲在一處港灣,避避風雨。

阿衍,恕我無能為力,我知道何儀的話對你來說打擊很大,但情況這麽混亂,誰知道她說的什麽意思,相比較你複雜的心情而言,江恨寒的生命似乎顯得更為重要。

清嫵還是轉身了。

隻留下一句微不可聞的,“抱歉。”

淩衍森笑了,撇嘴淡淡一笑,不是簡單地冷笑,而是最直白的自嘲,阿嫵,對不起什麽呢,用不著對不起,你該跟過去的,你有你的選擇,不是嗎?

可他不得不承認,相比較於何儀在他心中卷起的滔天波瀾,清嫵那個不太瀟灑的轉身才是他的致命傷,讓他痛得死去活來的,致命的絕望。

幾乎在救護車駛離陵園的同一時間,許素芸的車開了進來。

陵園的工作人員聽到救護車的聲音才從休息室匆匆趕了出來,一副不知道詳情如何的樣子,許素芸搖了搖頭,問不出個所以然,便吩咐老管家,“開上去,去大少爺的墳頭。”

等到到了許天玨的墓前,看到孤孤單單地躺在綠草地上的大棺材,以及站在棺材旁邊,一臉木然形同死屍的淩衍森,許素芸蹙眉,放慢了腳步。

但即使走得再慢,那麽一小段距離,她還是很快就走到了淩衍森跟前。

不知道怎麽的,她竟然有些不敢直視自己的兒子,或者說,養了很多年不善待很多年的別人家的野種。

淩衍森沒有動,嘴巴像個幹涸掉的河床,“母親,我想知道,江恨寒的媽媽說的是什麽意思?”

何儀有些激動,或者說有些心虛,“什麽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