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367 何女士

淩先生……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他聽過的最適當的稱呼。

淩衍森笑了。

他是真的該死的沒有奢望過,何儀會認他這個被拋棄了二十來年的兒子的。反正,他天生就是注定要被拋棄的那個。

對。注定的。

“淩先生!如果你沒耳聾的話,我想你應該聽得到我剛才所提出的誠懇的邀請!”

何儀有些不耐煩了,她簡直不能容忍自己在淩衍森麵前輸了陣勢,他們不是陌生人,他們是天生就要拚個你死我活的仇人!如果說她之前還尚存一絲理智,知道自己是有愧於這個兒子的話,那麽,江恨寒手術的失敗,那顆該死的心髒是淩衍森一手安排給器官共享網絡的這一爆炸性的內幕,讓她徹底喪失了理智。

淩衍森挑挑眉,對於打官腔都打得如此華麗的何儀,那雙狹長的瀲灩著無數黑暗的眼睛裏,衍射出來的看向何儀的目光,是不能稱之為目光的。

“何女士,耳聾大多來自遺傳,我想,何女士的耳朵沒有聾的話,那麽我的耳朵聾掉的可能性並不大。就像心髒的溫度那樣,如果何女士你的心髒溫度能夠稍微熱一點,那麽,出於遺傳的可能性,我的心髒溫度就不會這麽涼了。你說是吧,何女士?”

淩衍森沒有溫度的話,以及話裏那一口一個字正腔圓的何女士,簡直就像無數把槍射出來的子彈,迅速貫穿了何儀麵上麵無表情的偽裝。

於是,她的麵容開始撕裂,血塊就像汙染了的牆垢,一塊一塊啪嗒啪嗒掉在了地上。

掉光的結果是,她沒有臉了。

沒有臉的人自然說不出要臉的話。

“跟我來!我有事和你說!”

何儀沒有去看淩衍森的表情,她的脖子想被固定住的水蒸氣熨鬥,隻能呼呼地冒著一層一層燙人的熱氣,但機械就是機械,無法抬頭,以至於無法安穩的瞥向淩衍森的臉,哪怕一秒鍾。

她轉身,於是淩衍森得以看見她劇烈的哆嗦著的背脊,挺得很直,像是故意挺得那麽直,生怕一步撐住,就會被某種東西壓得直不起腰來那樣。

淩衍森的表情有點像耶穌最後被釘在十字架上,全身流著血卻無比淡然豁達那樣,目露可悲,他想,難怪他無法像一個正常人,因為生他的這個人,根本不是一個人。

當然,他還是跟何儀走了。

明知道這是一場世紀化的隆重到無與倫比的傷害,他還是選擇去承受,雖然腳地板真的很痛,就像赤腳走過一道一道荊棘那樣的從腳底**到心肺深處那樣的痛。

何儀選擇的談話地點是停車場。

死寂的如同深潭或者地獄的,光線也不夠明朗的地下停車場,這裏沒有人,所以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著是個人都不會做的事。

當淩衍森在她麵前距離兩公分的地方站定時,她的怒氣在無人的地方肆意的噴發了出來,抬手衝著淩衍森那張妖孽到陰沉的臉,想象那日在陵園一樣,一手就甩下去,重重的泄憤。

但是淩衍森的手更快。

虎口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厭惡這樣碰觸的淩衍森迅速甩開了她的手。

他用不屑的行動告訴她,那日在陵園,之所以能打到他,是因為他有意無意的默許。

所以他撇嘴,笑得一臉邪佞恣意,菲薄的唇麵上,那彎彎的**漾著想在**秋千一般的笑容幾乎刺瞎了何儀的眼睛。他啟唇,聲音幽冷而寂寞得跟這空曠的地下停車場如出一轍。

“除了身體裏我唾棄的血液,我的身體,我的臉,我的肮髒的內心和早已死去的靈魂,都和你何儀,沒有半毛錢關係。所以,你並不是想打我就可以隨意打我的,不對你動手,是出於我還是個人的考量,我並不想像你一樣,做違背倫常道德要遭天殺的事,我很紳士,所以我不還手。何女士,我希望你明白,你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和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你每說一句話,每做一件

事,都是在扇你自己的耳光。”

他語速不快不慢,聲線低沉而幹燥,就像在宣布罪行那樣,無波無瀾,無情無味,透明的比他單薄還要來得蒼白。

何儀的臉色,顯示她應該已經遭受到了不少無形的能讓她痛苦不已的巴掌。

當她憤怒到極點的時候,她竟然會匪夷所思的想起,麵前站著的這個該死的怪物是她的兒子,她怎麽能容忍自己身為一個母親,卻在兒子麵前失了麵子,就連說話,都說不過呢?

所以接下來她的話每一句都是劇毒鶴頂紅。

“淩先生,別太過分,你對小寒所做的一切我都查的清清楚楚。就算那日在陵園,你不是有意把他的救命藥瓶踢到坑裏,讓他一病不起的,那麽這次,你故意安排給器官共享網絡的心髒又是怎麽回事?你在打的什麽心思,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真的很難想象你到底還是不是個人,就算小寒他因為你大哥的事而激怒了你,可他已經病入膏肓,你怎麽忍心這樣整他!你給我們希望,名義上打著做好事的旗號,實際上確實要致小寒與死地!他那麽可憐,我的小寒,本來就沒有多大可能能夠挨過心髒移植的,你還這樣給他一個會排異的心髒,你真讓我惡心你知道嗎!”

淩衍森並不答話。

他慶幸這裏光線晦暗,所以何儀看不到他太陽穴快要爆炸的青筋和被狹長的劉海蓋住的額頭上的痛苦的汗珠。

如今,不光是全身,就連身上的依附物,例如汗珠,在何儀的荼毒下,都開始泛痛了。

他懶得說這個沒有心的女人也知道的醫學常識,心髒移植手術,在做之前,就連最專業最有本事的醫生也不會知道,把新的心髒放入病患體內,究竟會不會產生排異反應。

所以,何女士,你當真應該原諒我,我隻是一個擅長解剖的門外漢。

其實也怪你,生不出一個未卜先知的神仙,是吧,何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