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懷朔!懷朔——!!”

天河拚命地搖晃著懷朔的身體,他做夢也不敢相信,懷朔就這樣去了,當初四人下山時的一幕幕情景,那個善良、溫和、敦厚、正直的瓊華派弟子的音容笑貌,便如昨日之事,在腦海中清晰地閃動著。

然而懷朔竟是如此離去了!竟是死在自己同門師叔的劍下!

這眼前的情景,與世上最可怕的夢魘又有什麽區別?!

一聲銳響,地上的長劍錚然彈回紫英手中,臉上是如火山爆發般的憤怒。

“你們、你們想做什麽?!”

元越長劍顫抖,胡亂地護在身前,麵對著紫英四人緩緩逼近的身影,恐懼得不敢迎視,一步步地後退著。

適才那一招“化相真如”已幾乎耗盡了他全身氣力,目光閃躲時,不經意瞥見遠處倒地的瓊華弟子的屍首,心裏的害怕越來越甚,終於壓倒了對紫英等人的仇視,大叫一聲,飛也似地向外跑去。

紫英眼中怒火一熾,劍尖發出的光芒猛地暴漲,直刺向元越後心,忽然間,又是憤恨地發出一聲長嘯,長劍呼的一聲斜劈下來,劍氣將地麵生生劈出了一道深痕。

他望著懷朔和那些貘妖的屍體,驀地高喊道:“走!我們一起把瓊華派弟子趕出幻瞑界!”

夢璃收斂悲容,感激而鄭重地向紫英深深一揖。她深知,如紫英這般從小在瓊華派中修行,從小被灌輸人妖不兩立的教條,對妖類必欲除之而後快的人,能做出這個決定,絕不是容易的事。然而,她也明白,如果他目睹了今日的殺戮,麵對著同門之間的無情相殘,仍然不為所動,那他也不是慕容紫英了。

紫英緩緩抬頭,沉痛地道:“……其實,剛才有一瞬間,我真的很想殺了他,但是……我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隻要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連自己的同門兄弟都殺……我……”

菱紗輕聲道:“紫英,你什麽也別說了……我們都明白……”

“我們去出口!找瓊華派的人、找掌門、找大哥!讓他們不要再對付幻瞑界!”天河用盡全力大喊著,似是要將心中的憤怒與恐懼盡數喊出。

天河四人向幻瞑界入口走去,一路與侵入的瓊華弟子接戰不休。

眾人此刻心中悲憤,有道是“哀兵必勝”,武功修為不知不覺中增長了幾分,眾弟子為進攻妖界,養精蓄銳許久,現在見妖類如此不濟,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態立轉驕橫自大,鬥誌漸鬆。眾弟子自以為勝券在握,便都三兩一群,各自搜尋幻瞑界中的貘妖和紫晶石,哪裏想到半路會突然殺出這四個人,其中更有派中頂尖的高手,甫一交手便負傷掛彩,慌亂逃回。

四人將一路上剩餘弟子盡數趕回,見弟子人數不多,紫英知道瓊華派還必有更精銳的弟子在外,隨時準備攻入,隻想立刻趕到外麵,向他們宣告這場爭鬥的罪惡。

他不想再看到下一個懷朔了,再也不想!

幻瞑界入口處的紫霧已經淡薄到能看見外麵的事物,一道七色光橋從入口處直連到卷雲台上,橋下站著一個高大的貘妖,手中鋼槍在陽光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正是歸邪。不遠處,玄霄負手而立,與他遙遙相對,夙瑤和眾弟子站在

他身後丈餘處,凝目注視著這場比拚。

歸邪牙關緊咬,全身功力已提至十成,盡皆集中在手上這杆鋼槍上,槍尖斜指著玄霄,雙目圓睜,仔細地尋找著對手身上的任何一處破綻。

對麵的玄霄卻是未用任何兵刃,雙手攏在大袖之中,巍然立在那裏,兩眼淡淡地看著歸邪指向自己的槍尖,又順著槍杆望向歸邪本人,神態頗為悠閑,目光中卻是前所未有的銳利。歸邪隻覺對方目光中若有實質,敵手人站在對麵一動未動,身上彌漫的殺意卻從眼中傾瀉出來,如水銀瀉地一般,從頭到腳,無孔不入,這般奪人的氣勢,當真比任何武功術法還要厲害三分。世上的武功仙術,無論何等巧妙狠辣,總須使將出來,方能令對手大敗虧輸。而玄霄今日與敵對陣,不需出手,僅憑這股懾敵之威,已幾乎讓歸邪精力動搖,心神交瘁。若非歸邪是幻瞑界一頂一的高手,身經百戰,修為高深,心誌亦複堅韌之極,隻怕此時早已不由自主地棄槍投降,甚或精神崩潰,自盡身亡。

但見歸邪牙關緊咬,全身上下大汗淋漓,隻覺身上氣力不斷消耗下去,對手的氣勢卻越來越淩厲。心知再這樣下去,不要說出手攻敵,隻怕自己已要不戰而敗,正在這時,玄霄目光掃來,雙方四目一對,歸邪心中又是一沉,焦躁之下,猛地暴喝一聲,鋼槍如電閃般直刺向丈餘外的玄霄。他方才蓄了半天氣力,此刻突然爆發出來,這一槍自是雷霆萬鈞之勢,旁觀的眾瓊華弟子一見之下,都不禁驚叫起來。

卻見玄霄仍是安然站立,一動不動,歸邪槍尖遞到距他身前三尺出,陡然停住。歸邪神色巨變,自己全力刺出的一槍刺到一半,竟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所擋住,那層屏障柔韌之極,卻蘊含著極強的內力,將槍尖一層層裹住,任是歸邪拚盡了全身力氣,仍是無法再推進半寸。歸邪驚詫之餘,手上勁力略微鬆懈,突然,那層屏障上蘊含的力道竟順著鋼槍向歸邪襲來。歸邪隻覺鋼槍觸手處滾燙,有如火炙,敵人內力之強勁,可想而知,若是自己此時撤手,對方大力所至,槍杆反貫,立時就會反刺自己一個窟窿。歸邪又驚又恐,隻得聚起全身真氣,全力與玄霄的內力相抗。

他二人已在此相拚了數盞茶時間,歸邪從幻瞑界一路殺出來,體力已然消耗不少,此刻與玄霄苦苦相拚許久,實已是強弩之末,身形微微晃動,已有些站立不穩。另一邊玄霄仍是袖手而立,恍如無事,隻是冷冷地看著對手,目光中竟生出幾分無趣之意。

眼看歸邪就要敗陣,就在此時,天河四人奔了出來,夢璃見此情景,驚呼道:“歸邪將軍!”

歸邪正全神與對手相拚,柳夢璃的這一聲呼喊,全然沒有進入他的耳中。

玄霄望了天河一眼,唔了一聲,神色仍是平平淡淡。天河看歸邪形勢危急,急喊道:“大哥,住手——”

突然,一道極細極明亮的白線橫掃而至,隨即一閃而沒。

眾人正驚疑時,隻聽歸邪大吼一聲,吼聲中盡是痛意,與此同時,槍尖處火光一閃,整條鋼槍竟燃燒起來,火焰順著槍杆湧來,登時將歸邪包圍在一團烈火之中!

柳夢璃失聲痛呼:“歸邪將軍!”不顧一切要撲上去施救,被天河三人死死拉住,淚水涔涔而下。

歸邪似是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動,身上的火焰越燒越小,發出嘶嘶的響聲,原本高大的身軀轉眼間已被燒得萎縮到不足三尺,那條鋼槍也已被熔化成水,滴在地上。過了不久,終於火盡煙滅,這威名赫赫的一代幻瞑界護將,化作碗口大一堆灰燼,一陣山風吹來,立時被吹散得幹幹淨淨。

柳夢璃眼前一黑,幾乎暈倒。

她剛回幻瞑界不久,與歸邪本也無多少交情,但見這位一向護佑族人的將軍喪命,仍是止不住的悲痛憤怒,痛恨地望著卷雲台上以玄霄為首的瓊華派眾人。

玄霄微一皺眉,目光瞥向身後的夙瑤。夙瑤神色如常,手撫望舒劍,淡淡地道:“妖孽為害人間,殘殺我瓊華弟子,對付它們,還用講什麽武林規矩麽?”

回身轉向眾弟子,高聲道:“這妖邪便是十九年前殺害玄震師兄的凶手,老天有眼,讓我們瓊華派今日得報此大仇!”

台上有幾名弟子暗暗搖了搖頭,大多數人則大聲歡呼,他們入派較晚,沒幾個認得玄震本人,也談不上什麽報仇的喜悅,隻是為除得一個大敵而興奮,或是見師叔和掌門出手建功,起意討好。

天河呆呆地望著不遠處的玄霄,見他意態瀟然,神俊如故,心底卻是湧起一種說不出的陌生感。

眾人誰都沒有留意到,菱紗的臉色,竟突然間又一次變得慘白起來,身體似乎被一種無名的力量所控製,原本已不充足的體力被一點一滴地抽走了,她緊緊地咬著嘴唇,努力強撐著,不讓天河他們發現自己的異樣。

夙瑤仍在洋洋自得,輕蔑道:“哼,這妖孽當真愚蠢之極,就憑他孤身一個,便想殺死我與玄霄,阻我瓊華派大計麽?難道他還以為瓊華派仍會如十九年前一般,因為掌門死了而門派大亂,任這些妖孽橫行肆虐嗎?!……”

她執掌門派十九年,夙興夜寐,費盡心機,便是為了今日與妖界的一決高下。如今已知妖界之主重傷,妖界剩餘的高手也紛紛殞命,眼看人妖之戰,瓊華派已然勝券在握,自己也終成了率領本派一雪前恥的功臣,心中誌得意滿之情,實難言喻。

忽然,耳邊傳來玄霄冷冷的聲音:“哼,夙瑤你很得意?”

夙瑤一愣,轉眼向玄霄看去:“你……”

玄霄冷笑一聲,輕輕踏上一步,將夙瑤的目光甩在身後,麵對著天河,微笑道:“天河,有一陣子不見了,大哥很是掛念你。”

天河神情黯然,突然揚起頭來,大聲問道:“大哥,這些天來的一切……都是你騙我嗎?是你和掌門一起在騙我?!其實……你隻想取回望舒劍,隻想升仙,隻想強奪幻瞑界的靈力?!”

玄霄臉色淡漠,淡淡道:“天河……有些事,我確實沒有對你說真話,但也未必說了假話,事到如今,真真假假又有什麽重要,最重要的是——”

他微笑著看著天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還是把你當兄弟,絕無害你之心。”

天河憤然道:“你、你怎麽能這樣?!可惡,我是那麽相信你——”

忽然間,韓菱紗“啊”了一聲,眼前天旋地轉,終於再也支持不住,咚的一聲,暈倒在地!

“菱紗!”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