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菱紗淒然望著站在亭前的“夢璃”,人麵依舊,魂魄卻已不在,喃喃地道:“離香……離香……離開故鄉……夢璃她喜歡這種香氣,那她是不是也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永遠地離開這些年來生長的地方……可妖界對她來說,真的比這裏更親嗎,那裏又真的是屬於她的家園嗎……”

慕容紫英麵色蒼茫,喟然長歎:“……來如流水兮去如風,不知何處來兮何處終……道經上說,人匆匆一世,生於蒙昧,又歸於虛無。故鄉在哪裏,世上每一代的智者,都在苦苦尋覓,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家園……我們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怕是個亙古難明的問題罷……”

菱紗呆呆聽著他的話,恍惚地望著前方,默然不語。

眾人心中百感交集,各自嗟歎不已。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傍晚,裴劍過來帶眾人到餐廳用飯。柳世封夫婦強打精神,陪著天河等人一起用餐,席間各人都隻是低著頭吃飯,一句話也不說,原本豐盛的一席餐宴,吃得沉悶無味之極。用過餐後,天河等人見柳氏夫婦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夢璃”,思女之情,溢於言表,便將“夢璃”留在了他們房中,才回了客房。柳氏夫婦坐在房中,久久地凝望著“女兒”,一言不發,直至心力交瘁,方才沉沉睡倒在座椅上。

夜裏,天河獨自一人開了房門,悄悄地來到了院內,望了望菱紗和“夢璃”的房間,不舍地閉了閉眼睛。想到夢璃對自己托付的事情已經完成,心下稍感釋然,便是今夜之後,再也回不來了,也已不辜負她的囑托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正要偷偷離開,身後房門發出一聲輕響,天河一驚,回頭望去,紫英身形如風,已悄然走到他身後,凝視著他,壓低了聲音,卻是很嚴肅地問道:“天河,你這是要……去找玄霄師叔?”

天河點點頭,沉重地道:“對,我要去找他,我要把望舒劍拿回來,我再也不要看到有人離開了!”

紫英黯然歎了口氣,緩緩搖頭:“可是,你知道的,以我們的實力,此去恐怕……這麽做未免太冒險了……”

天河望著他,低聲道:“我知道……所以,紫英,你讓我一個人去好不好?如果……如果……還有你能照顧菱紗……”

紫英麵色陡然一沉,怒道:“你這算什麽話!要去就大家一起去,那樣還多幾分希望,你這樣一個人跑去,跟白白送死有什麽區別?”語氣中難抑激動之情,高聲道:“你以為靠你自己一個人去拚命,就能奪回望舒劍,救回菱紗嗎?你倒是覺得自己心安理得了,可你想過菱紗的感受沒有?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不告而別,一個人去跟師叔拚命,她得知真相之後會怎麽樣?如果她知道你是為了救她才送命的,她還會快快樂樂地活在這個世上嗎?她還能活下去嗎?!”

他憤憤地喘了幾口氣,大聲說道:“天河,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可今天的事,你怎麽這麽糊塗!”天河聽著紫英生氣的責備聲,麵上呆怔了一下,胸口似被人重重捶了一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紫英看著他傷痛的麵容,心中的氣略略消了些,緩聲道:“天河,聽我一言,現在算一下時日,瓊華派應該還未以雙劍做成劍柱。我們不要貿然行事,留存實力,先好好陪菱

紗幾天,等安頓好了她,我們兩個再一起想辦法,智取也罷,強奪也罷,此事未必沒有轉機……”

天河痛心地道:“可是,我實在是等不下去了,誰知道玄霄他們,現在是不是又在使用雙劍?一想到菱紗難受的樣子,我的心就像被針紮一樣,我不敢再等了、我真的不敢再等了……”憂心忡忡地轉過頭去,目光猛然瞥見什麽,整個人登時呆住了,驚詫之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紫英見天河突然不說話,奇怪之下,轉眼望去,麵上也是大震。隻見庭院門口,一襲紅影微微顫抖,雙眼定定地望著自己二人,神情中是萬分的傷心難過,紫英失聲道:“菱紗……”

菱紗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緊抿著嘴,慢慢走到兩人身旁,天河驚詫道:“菱紗,你怎麽……”

菱紗驀地仰起頭來,柳眉斜挑,忿忿地大聲說道:“我當然知道,今天下午,你看人的神色都不對勁,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天河,你當初不是答應過我和天雨,要帶我們一起回青鸞峰嗎?難道你說的話,都是騙人的?為什麽還要一個人去做這麽危險的事?!”

天河看著她驚怒的麵龐,一時語塞,過了許久,才澀聲道:“菱紗,你放心,我說話算話,答應你的事情,我從來都沒有忘……可是,我一定要先搶回望舒劍,玄霄他們再用那把劍,你會沒命的……”

菱紗猛地截斷了他,尖聲喊道:“不可以!你別去,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我早就說了,不稀罕什麽命長命短,你別去!”

天河猶豫地望著紫英,眼中是詢問之意,紫英微微皺眉思索,過了片刻,突然喜道:“對了,現今之計,我們不如先去清風澗尋兩位長老,問問他們有無他法……”

天河聽見“清風澗”三字,臉上怒火騰地湧起,憤然大喊道:“不行!我不去!”

他這一聲叫喊大的驚人,在這萬籟俱靜的深夜裏,遠遠地傳了出去,幾乎整個柳府都聽得見。紫英不知他為何如此憤怒,微微一愣,菱紗也是神色微驚,低聲怪道:“天河,你小點聲,別驚了其他人的美夢……”

天河連喘粗氣,強行壓低了聲調,話語中的憤怒之意卻是絲毫未減:“那兩個老頭,他們根本就是幫著玄霄的!他們明明知道不可以用望舒劍,對菱紗不好,卻一直瞞著我們!到現在他們還會管菱紗的死活嗎?說不定已經去瓊華派找玄霄,一起飛升去了!”

紫英搖了搖頭,歎口氣道:“天河,不能這麽說,那天在幻瞑界,師叔的夢,你也看見了……兩位長老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們十九年來因為冰封師叔一事,始終愧疚難安。尤其是重光長老,這些年來更是一心要助師叔破冰,來贖清心中的罪孽感。他們二位有此心結,所以才會……”頓了一頓,又溫言說道:“再說,天河你想想,假若他們二位長老真的是心如鐵石、是非不分之人,那當初他們為何要傳授菱紗心法,又為什麽要將‘紅魄’交給菱紗,還在我們欲往幻瞑界時多番指點?”

天河的麵上仍是憤憤不平,沉著嗓子,恨恨地道:“那又怎麽樣?難道對不起一個人,就可以為他做任何事,為了他不顧別人的性命嗎?玄霄重要,菱紗就什麽都不是?他們這麽做,不是害人是什麽?”

紫英眉頭緊皺,

看著天河悲憤神情,暗暗搖頭歎息,一時卻又找不出什麽話來勸服他。

菱紗望著二人,秀目漸漸紅了,輕聲道:“天河、紫英,你們都別再說了……哪裏也不用去,大家就這樣一起回青鸞峰不好嗎?”

轉頭直視著天河雙眸,幽幽道:“天河,你沒有必要為了我,生他們的氣……就像你講的,在青陽長老、重光長老的心裏,玄霄的份量遠遠勝過我,你氣他們心有偏袒,一定要把人命分個孰重孰輕……可是,既然人命無貴賤,我一條命,你一條命,那又為什麽還要去找玄霄……”

天河怔然聽著她的話,心中忽感到一陣茫然失神,本來十分憤慨的臉上,不知不覺間竟是呆住了。

其實,在他心中,又何嚐不喜愛那個曾經的大哥,何嚐不希望他早日破冰而出,結束這無休無止的禁錮。否則,當初又何必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玄霄走遍天下,費盡心力地尋找那三件寒器。隻是他當時又怎能想到,這樣做的結果,竟會是害了菱紗。而現在的自己,又何嚐不像青陽和重光一樣,為了救人而不顧一切……他不甘地搖著頭,心頭是一股無邊的蒼涼。紫英和菱紗傷感地看著他,默默無語。

過了許久,天河終於緩緩向菱紗點了點頭,低聲道:“好,菱紗,我不怪他們……不過,我還是要想辦法救你。紫英既然說兩位長老也許會有辦法,那我們就去問問他們,明天就去。”

紫英舒了口氣,點頭道:“如此最好,我看兩位長老都是淡泊之人,對飛升之事沒有什麽興趣,應該還留在清風澗。我們明日就去,當能見到他們二位……”

望著菱紗,輕聲道:“菱紗,你的身體很弱,需要靜養,快回房休息吧……明日一早,我們就向柳大人他們辭行。”菱紗輕輕點頭。天空中孤月高懸,眼看已近三更,三人心神俱疲,無言散去,各自回房不提。

第二天用過早飯,天河三人便向柳世封夫婦辭行,柳世封甚是不舍,問及三人匆忙離開的緣故,幾人隻是含糊應對。天河見他們夫婦神情中對“夢璃”極是留戀,本想將她留在父母身旁。柳世封也頗想留下“女兒”,阮慈卻向他搖了搖頭,微聲道:“老爺,讓璃兒和他們在一起,不是很好麽……璃兒她留給天河他們這個傀儡,也一定希望她能一直和他們在一起,我們就不要拆散他們了……”

柳世封怔了怔,默然良久,終於長歎一聲,頹喪地點了點頭。阮慈又轉向天河,柔聲道:“孩子,這個‘璃兒’還是跟你們一起走吧……唉,要是能看見真的璃兒和你們在一起,那該有多好……”轉過身去擦著眼睛。

天河望著他們夫婦,忍住心中的傷感,堅定地低聲道:“你們放心……我有一種預感,總有一天,夢璃她還會回來的,到了那個時候,我們一定帶著她回來,和你們團聚……”

柳世封擺了擺手,難過地緩緩道:“賢侄,你們……走吧。”說著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女兒”。天河等人黯然向他們夫婦道了別,隨即便離開了。柳世封悵然望著天河禦劍而飛的身影,心頭猛然浮起十九年前,雲天青與自己辭別時的情景,想到自己與這一父一子,俱是情誼極深而緣分極淺,不由得心下痛惜哀歎,呆呆地目送著他們遠去……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