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7章 番外亂世 6

“他現在都這個樣子了,你還沒辦法給他換件衣服?!”

“少夫人有所不知,自從少爺瘋傻之後,在這府上的待遇一天不如一天。”綿心一邊說著,一邊給靳梓汐磕頭,“原先少爺身邊有四位貼身丫頭,八個在屋外伺候的奴婢,八個負責整理內院的奴才,到哪兒都是人前人後的簇擁著,可如今……如今除了奴婢之外,便隻有一位名叫青木的奴才在外麵打點一切。”

靳梓汐聽了這話隻覺心寒,可轉而一想:“即便隻有你們兩個,難道還不能幫他換一件衣服?”

“少爺力氣十分大,奴婢和青木真的不行,原先還能找人把少爺壓著幫忙換一換,可現下……少夫人不要看著外麵奴才多,便以為是奴婢伺候不周,那些奴才都是方才才分配來的,明兒也不知道會被叫到哪裏去,如今是三少爺在當家,三少爺他……他素來不喜歡我們少爺,所以……”

如今靳梓汐算是聽明白了,這三少江齊天是趁江離雲傻了後便立即打擊報複,竟然連老侯爺也不顧了,恐怕是受了侯夫人的指使。

即便她責怪綿心也沒什麽用,這會兒隻能擺擺手:“罷了罷了,如找幹淨的衣服來,再打一桶熱水,我伺候你們少爺沐浴。”

“少夫人,現在少爺他……”

綿心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靳梓汐瞪了回去:“叫你去就去,囉嗦什麽!”

難道她還製服不了一個傻子?

她也不是訓斥他們伺候少爺不盡心,隻是如今這個情況,說什麽都沒用,還不如立即幫江離雲將這一身髒衣服換下,好好給他清理一遍身子。

至於江齊天在背後做的這些事,她日後有的是法子以牙還牙!

綿心聽了靳梓汐的吩咐,讓青木將熱水擰了進來,又找出幾身幹淨衣服擺在榻上,見四少一動不動,隻是一味的齜牙咧嘴,她卻怯怯的看向靳梓汐,低聲說了一句:“少夫人,新婚之夜不得沐浴,怕會洗去這喜氣……”

“怕這喜氣沒了,就給侯夫人衝不了喜?”靳梓汐挑眉冷笑,“我敢跟你打賭,這侯夫人不但沒病,還生龍活虎,你當她提議衝喜逼著讓江離雲娶妻,是為了讓江離雲有個依靠?她是想尋個法子,讓江離雲脫離老侯爺的視線,徹底滾出這個家!”

朝陽宮觀天下事,即便靳梓汐足不出戶,她的暗衛也能將千裏之外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

大家大戶,乃至皇宮,裏頭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她什麽不知道!

這會兒不禁冷冷的看向綿心和青木:“你們都是自幼伺候少爺的人,若是他沒有好處,你們自然也落不得半點好處!今晚的事,要麽你們閉嘴不傳出去,要麽就弄得人盡皆知!明天若是有人尋我的不是,我自會如實相告,到時候鬧到老侯爺眼前,你們隻管聽聽他會怎麽說!”

說完,靳梓汐便將兩人轟了出去,親自幫江離雲褪去衣物。

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伺候人。

君家執掌天下,白家行醫。

靳梓汐的母親雖然隻是義女,可養在朝陽宮的孩子,自幼便有君家的天威,白家的醫者父母心。

如今這江離雲在她眼中就隻是個病人,她見過他曾經的風光,再見此刻的落寞,心中隻有同情。

是的,同情,她同情這個曾經聲名遠播的謙謙君子江離雲,更同情那個為名除害的攬月公子,竟然在家族爭鬥中被兄弟殘害,變成了這副模樣。

是,江離雲就是攬月公子。

從靳梓汐第一次見到吳婉月,確定她身上的香囊屬於攬月公子之物開始,靳梓汐就已經確定江離雲就是攬月公子。

後來,吳婉月又問出那樣的話,靳梓汐就更加確定內心猜測。

吳婉月願意嫁給江少卿混入江府,是為了江離雲。

而靳梓汐願意嫁給江離雲護他周全,卻是為了攬月公子。

亂世出英雄。

她怎麽能讓這樣一位英雄俠士就此隕落?

扶著江離雲將他置入浴桶裏,靳梓汐沒想到伺候一個大男人沐浴,竟然會弄得自己滿頭大汗。

“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我瞧著你們家便是如此。你最好趕緊好起來,我可沒功夫在這裏多留。”

說完這話,靳梓汐便長長舒了口氣,將江離雲扶出浴桶,也沒瞧他臉上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便用白布立即擦幹了他的身子。

看江離雲的身段便知他是長期練武之人,也不知怎就瞞得這樣好,侯府的人似乎並不知道他攬月公子的身份,但他後背前身和雙腿滿是疤痕,看起來像是新傷,應該是墜落山崖時所致,也不知道之前請來的大夫究竟是如何醫治的,竟然連他身上的傷疤都沒有去除,看得靳梓汐隻覺憂心。

她緩緩歎了口氣,又幫江離雲換上了一身幹淨衣物,自己這會兒渾身也濕透了,便讓他靜躺在榻上:“睡吧,你若不乖乖就寢,我就隻能點你的睡穴了。”

許是被靳梓汐冷然的眼神嚇到,江離雲立即閉上了眼睛,靳梓汐這才得以功夫,換下濕透了的喜服,換上一套夜行衣,看了看江離雲熟睡的臉龐,便自窗戶一躍而出,探查侯府內的地形。

上次來的時候,許是因為是吳婉月入府的緣故,侯府內守衛頗多,靳梓汐沒來得及探查什麽,便匆匆離去。

而今天,她是新娘子,老侯爺很高興這門親事,正領著眾人在府中應酬,除了五小姐江翡琳待字閨中,不方便見客之外,這院子裏的大部分丫頭和奴才都守在婚房外,她正好可以趁機機會四處打探一番。

江門侯府果然名不虛傳,隨時三進三出的院落,卻比吳府大上五倍有餘。

靳梓汐在夜空中巡視了一圈,發現除了西北角的一處院落之外,其他地方都有護院巡邏,不禁好奇起來,難不成這西北角是侯府重地?

既然是重地,為何無人守衛?

難不成此處並非重地,還是禁地?

靳梓汐本來打算潛入西北角一探究竟,哪裏知道突然嗅到一股奇異的梨花香從近處飄來,她四下探尋了一番,沒有發現旁人的蹤跡,便立即返回了後院婚房。

江離雲還在熟睡,靳梓汐將手伸入錦被中,發現他渾身溫熱,不像有外出過的跡象。

嗬,虧她還以為他在裝瘋賣傻,如此看來他確實沒有外出,那麽方才的梨花氣味究竟從何而來?

莫非,這西北角的院落,真的有古怪?

靳梓汐想了想,正準備吹熄蠟燭在外麵的軟榻上歇息,後來恍然想起新婚之夜這蠟燭要燃盡,才算是長長久久的好意頭,不禁無奈一笑,她這作假的婚事,如今還由不得她胡來,還是等這蠟燭自己燃著吧。

一夜安眠,第二天一早靳梓汐便被吵鬧聲驚醒。

江離雲的穴道過了時辰便會自動解開,靳梓汐倒是忘了這一茬,眼見了綿心在外敲門打算進來,她連忙整理了一番衣物,將江離雲摁在榻上,重新點了他的穴道:“將洗漱的熱水都端進來,我伺候少爺就行了。”

綿心應聲推開了門,手裏端著一盆熱水,也不敢往屋裏看:“少夫人,您還要帶著少爺去前麵給侯爺、侯夫人請安呢。”

“知道了,東西放下吧,這裏沒你的事了。”

綿心走後,靳梓汐方才重重舒了口氣,看著被子裏瞪著一雙眼睛盯著她的江離雲,心想就算請安的時辰晚了,也不關她的事,誰叫他們的兒子變成了這副模樣?

伺候好江離雲梳洗後,靳梓汐才整理了一番自己,扣住江離雲的手腕往外走:“你最好給我老實點,若是你再不聽話,我就一直點你的穴道,讓你永遠不能自由行動!”

說罷,便狠狠瞪了江離雲一眼,像是警告。

末了,自己卻不由笑了起來:“你都已經這副模樣了,我跟你說這些,你也是聽不懂的……”

想到此處,靳梓汐又將江離雲的手腕握緊了幾分,推開房門,在綿心的引領下往前院走去。

除了侯爺和侯夫人之外,江少卿和吳婉月,江齊天和他的夫人楊芸,還有五小姐江翡琳都在,靳梓汐匆匆掃了眾人一眼,便拉著扭扭捏捏的江離雲跪在地上給侯爺和侯夫人行了禮。

“好孩子,起來吧。”

侯爺和藹的對靳梓汐一笑,靳梓汐抬眸之時,才好好打量起這位年過半百的長輩。

雖說侯爺也算是上了年紀,但依舊滿頭黑發,飛眉入鬢,額寬眼大,鼻梁高挺,十分精神,和江離雲有五分相似。

似乎是因為江離雲還長得有些像他生母的緣故,五官較為柔和。

而侯夫人天生一副刻薄樣兒,卻也是個美人胚子,即便到了如今這個歲數,也依稀能看出當年風采,江少卿和江齊天也多遺傳了她的美貌,一個長得風雅頎長,一個長得風流倜儻,倒也算是這滄州的翩翩佳公子。

不多時,丫鬟便端了茶來,靳梓汐剛鬆開江離雲要去端那茶,江離雲就歪倒在了地上,她連忙將茶碗放下,伸手去扶。

見此,侯爺不禁一笑:“梓汐是個好孩子,知道疼丈夫,這門婚事果然很好,少卿、婉月,這都是你們的功勞啊!”

說罷,侯爺便自顧自的端起了茶碗,喝下一口:“這茶就不用你親自敬了,我知道你的心儀,帶著離雲早些回去用膳吧。”

“是,侯爺。”

靳梓汐淡淡回著,便將江離雲扶了起來,隻聽侯夫人在一側冷哼了一聲,靳梓汐不禁好奇的回過頭去,隻見侯夫人正冷眼看著自己,不由微微蹙眉,侯爺都發話了,難道她還不能走嗎?

“娘,鄉下來的丫頭不懂規矩,您不必放在心上,免得氣壞了身子。”

江齊天在一旁淡淡說著,話語間卻充滿了諷刺之意。

靳梓汐這才想起,剛剛那杯茶是端給侯爺的,侯爺受了,侯夫人卻沒受。

她正欲再去端茶,侯爺卻站了起來,攔住了她的手:“你照顧好離雲就是,這些俗禮就不用守了。去吧,缺什麽就告訴齊天,現在是他在當家。”

說著,侯爺便將江齊天拉了起來:“你如何該換他一聲三哥,這位是你三嫂,你找齊天不方便,可以找你三嫂,在府裏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不必太拘禮。”

靳梓汐聽侯爺的口吻,像是心慈仁善之人,話語也十分誠懇,便再次對侯爺施禮道謝。

三少夫人楊芸連忙將她扶了起來,笑得極其諂媚:“弟妹客氣,我家相公不會說話,剛才的事莫要放在心裏去,以後缺什麽要什麽隻管來找我,咱們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你說是不是?”

靳梓汐看得出她眼中刻意的表情,知道這江齊天和楊芸都不是什麽好貨,便也隻是淡淡一笑,算是應了楊芸這番話。

五小姐江翡琳也在這時迎了上來,笑嘻嘻的對靳梓汐說:“我送四嫂和四哥回去吧,四嫂有什麽不知道的,我告訴她就好了。”

至始至終,侯夫人和江少卿、吳婉月都沒有說一句話,靳梓汐便帶著江離雲,在江翡琳的陪同下離開了前院。

侯夫人不說話,估摸著是在探她的底。

吳婉月不說話,應該是為了避嫌。

至於江少卿,像是比侯夫人更是深藏不露的人物,這會兒不說話,應該也是對她帶著幾分探究。

靳梓汐微蹙著眉頭分析著這一切,身旁的江翡琳已經笑開了:“嫂嫂真厲害,嫂嫂嫁給四哥之後,四哥都不鬧了,真乖!”

你把他當小孩嗎?

靳梓汐暗自發笑,可轉而一想,自己此前不是也警告過江離雲要聽話嗎?

見江翡琳天真無邪的模樣,靳梓汐有些喜歡,也有些羨慕,其實她隻比江翡琳大幾個月,兩人年紀相仿,但心境差別卻如此之大,可見江翡琳的天真都是這府裏眾人寵出來的。

可到了後院之後,江翡琳卻有些不高興:“原來這府裏,就隻有四哥對我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