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後方的龐大建築群,身在其中之後才發現十分緊湊,不管朝哪個方向看,不管望哪個方向走,隻要找得到教堂和後麵南、北兩幢獨立的鍾樓之間像一個方形老城堡似的市政廣場,怎麽走也迷不了路。幾乎所有的街道都從那裏伸展出來,每次走得有點迷糊了,就再回到那裏重新開始,幾次下來,我已是熟如故土,不再有遲疑的步履。

饒了幾圈之後,我並沒有發現附近有其他人,有沒發現可疑的腳印。但我知道,對於吸血鬼出沒的地方,千萬不能這麽套近乎,你以為已經了如指掌、盡在掌握,實際上恐怕連邊沿都沒有摸著,很有可能平靜的建築下就隱藏著又一個陷阱等著你掉進去。特別是那些隻給你提供一、二個陌生人的小城,更要另眼相看。別看隻有一、二個吸血鬼,那是醇化過後的誘餌,背後躲著大量被省略了的文章。我不敢再多在外麵逗留,於是,重新回到了加油站內。

依諾船長見我回來,就問道:“發現他們了嗎?”

“沒有找到一點有人在我們身後跟蹤的痕跡,附近都是靜悄悄的。”我這是實話實說。

依諾船長欣然強調道:“不對。我親眼大家看到離開的時候,後麵有人跟著。所以後來,我才得出剛剛的那個結論。”

我道:“這個我知道,他們如果在跟蹤我們的話,也不會這麽容易讓我饒上幾圈就能看出來。”

依諾船長點了點頭,道:“是的。所以,還是小心為妙。”

的確,任何事情隻要與吸血鬼這個詞扯上關係,就會立即變得深不可測、難以捉摸,更何況現在這些吸血鬼還在暗地裏跟在我們屁股後麵。

“孫,你的槍傷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聽葛裏菲茲說你的傷口應該完全沒問題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現在那種麻木的感覺又消失了,我想可能是那種特殊菌類藥物的副作用造成的吧。”聽依諾船長這麽一說,我又想起先前在教堂鍾塔內的那陣接近虛脫的時間。

“等回羅得核避難所之後,還是讓希爾醫生看看比較妥當。”

“嗯,葛裏菲茲也是這麽說的。對了……那個弗雷德利克的傷怎麽樣了,我記得他被咬得不輕。”

“急救包紮了下。”依諾船長說,“失血有些多,慌慌張張的,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等到諾亞方舟之後,我們在給他清洗傷口,重新爆炸。”

“那個……小女孩呢?”

“在那兒,她好像很怕這種封閉的房間,不願意呆在房間裏。”依諾船長指指加油站對麵的便利店,“跟著葛裏菲茲他們在,等會兒就回來。”

“你覺得那個小女孩是從哪兒來的?這個地方也沒有其他的人類居住。”

“不知道……但那兩個吸血鬼提到了‘基地’這個詞。”

“基地?這裏是血族的基地?不會吧!”我驚呼道。

“我隻是猜測,你還記得鍾塔對麵的那幾幢宿舍樓嗎?”

“……裏麵……有燈光,還有人的影子……難道?”

“沒錯,我認為那就是血族的另外一個基地。”

“有可能嗎?那我們的運氣還真是差,接二連三地碰到這些鬼東西。”

“應該不是我們的運氣差,隻能說那些吸血鬼在地球上的軍事基地,數量已經很多了。所以,我們才這麽容易就遇到。”

“你認為那個小女孩?……”

“就是被吸血鬼抓進基地的人類。”

“那她怎麽還能活著出來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自己逃出來的,她說得波斯語我們這群人中沒一個懂的。不過,伏尼契教授應該能聽懂。”

“看來,隻有等我們回到諾亞方舟,才能弄清楚這些事了。”我禁不住恍然作答。

“是的。”

要等待將近六個小時,實在是很漫長。

就在我想閉眼睡覺的時候,葛裏菲茲帶著小女孩推開了房門。

“沒什麽食物。”葛裏菲茲說道。

隨後,他看見了已經醒來的我。“孫,你終於醒了!”

“嗯。”我應道。

“可把我嚇死了,我還以為那中療傷菌會留下什麽後遺症,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我這時候不知道說些什麽,其實我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到底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麽,也許隻是突然流失了大量血液的原因,是我想多了吧。我苦笑道:“嗯,不用擔心。你的那種療傷菌確實很有作用,很靈,我現在已經沒有什麽不適的感覺。”

“那就好。依諾船長、孫、雅格布上校、羅賓上尉還有弗瑞德下士、克拉倫斯中士,現在我必須要向你們宣布一件事,本來我想等到下次特別行動局開會的時候再說的,不過,按照現在情況,大家早點知道這件事還是比較好。”

很少看到葛裏菲茲如此嚴肅的表情,我也忍不住將目光全部轉移到了這位美國科研小組組長的身上。

依諾船長問道:“什麽事情?好像很嚴重似的。”

葛裏菲茲道:“大家還記得先前在教堂鍾樓裏,那一男一女的兩個吸血鬼對話中提到的傀儡士兵嗎?”

我道:“傀儡士兵?嗯,我好像是聽到了他們說這個詞,但當時不知道他們指的是什麽。怎麽?你有什麽發現嗎?”

葛裏菲茲道:“傀儡士兵本身是正常的人類。”

雅格布上校憤然道:“葛裏菲茲,我的老朋友。正常的人類怎麽有那種速度和力量?簡直和野獸沒什麽區別,你可別糊說。”

“沒有根據的事情,我是不會說的。”

“那你怎麽解釋我剛才的問題呢?”

“在上次特別行動局開會的時候,雅格布上校,你不在場。”

“是的,當時我正在羅得核避難所外巡邏。”

“嗯,美國海軍的科研專家瑪格麗特女士在那次會議中,向我們詳細解釋了血族精神波攻擊的原理,以及如何防禦。”

“你這麽說的意思,是指血族的精神波攻擊,和我們在教堂中碰到的那些傀儡士兵有一些關係嗎?”

“沒錯,但不是僅僅有關係那麽簡單。”

“哦?……”

葛裏菲茲說到這裏,我心裏也似乎領悟到了什麽,但又說不太清楚。

所以,隻有專心地聽葛裏菲茲繼續講下去,葛裏菲茲理了理思路,說道:

“從很多受到精神波攻擊又沒有死掉的幸存者報告在觀察過程中,他們出現了奇怪的意識,有幾個幸存者在實驗中發生了心理變化,似乎自己在性格上變了一個人。無畏而勇敢的人會突然變得膽小畏縮。幸存下來的人敘述自己的身體仿佛被另一個更膽小無助的自己所控製。研究小組認為這是因為精神波刺激的部位正好是大腦皮層主管情緒的區域,一部分感情被抑製了。在抑製行為紊亂症狀的同時,喜怒哀樂的神經元脈衝強度被大幅度弱化,導致幸存下來的人產生了這樣的錯覺。這是瑪格麗特的原話。”

我道:“沒錯,我當時也是聽她這麽說的,一字不差。”

“嗯,”葛裏菲茲點頭道,“接下來就是關鍵了。”

這時候,我們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但如果……如果這種精神波攻擊頻率全部反向的話,就會得到相反的效果,本來膽小畏縮的人會變成很無畏並且敢於犧牲的死士。”

“死士。死士。”我喃喃地重複道。

——死士。

程善之《擬古》詩:“萬金買死士,一散無複還。”

死士就相當於敢死隊,在古時候,大多是江湖的俠客,為了榮華富貴或是報恩,為王侯貴族賣命,從事的基本上是突擊和暗殺兩種任務。他們為了這些目的願意或者被迫獻出生命,通常在執行任務之前會服毒,例如在牙齒縫中塗上毒藥,一旦不成功會自殺而避免被俘虜。

這些死士除了有極少數是貴族培養的以外,大多數的都是臨時找的,訓練過程不清楚,但因為這些人多數是比較自願的成為死士的。所以,就和通常的那種保鏢,護衛什麽的訓練差不多,當然會比他們更嚴厲苛刻。

“你剛剛說的死士,就是指——”

“傀儡士兵。”葛裏菲茲幹脆地說道。

“我的上帝!”羅賓上尉的樣子好像不相信葛裏菲茲所講的是事實,吃驚道:“這些吸血鬼居然訓練人類來對付人類!”

我仔細回憶起來,那個名叫迪加雷克斯的怪人不顧身體疼痛、不顧生死的想要撕裂我們的決心,也倒真是隻有自願獻出自己生命的敢死勇士才會有。這難道,真就像葛裏菲茲現在所說的這樣,我們在教堂裏碰到那些行動速度不亞於野獸的怪人,就是被吸血鬼用精神波訓練出來專門對付人類的傀儡士兵?

如果真是這樣,那血族的這種方法可就太毒了……簡直是喪盡天良!天理不容!

“沒什麽好奇怪的,這群變態也不是第一次這樣做了。”雅格布上校麵無表情地說道。

“不是第一次?雅格布上校,你說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羅賓上尉,你難道忘記那個人了嗎?”

“誰?”羅賓上尉還是想不出來。

雅格布上校頓了頓,回答道:“亞特伍德中士。”

羅賓上尉和雅格布上校兩人默默以對。

長久的、無止盡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