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第43章 酆都來信(3)

他並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對於老王,那是一個老大哥般的存在,雖然老王對他或許是利用,但那種生死裏頭走過來的人,總有一份情誼在。現在既然有人用老王的名義把他引到這兒來,那這個人跟老王很難說沒有關係,或者說跟那個組織有關。如今的這一切,不都是那個背後的神秘組織導致的。他也知道,自己可以和天鬥命運,也可以和惡鬼陰差鬥符陣陰陽,唯獨這個世上最難的是和人鬥。

拋開身份和職業不談,查文斌也隻是一個普通人,沒有靠山,力量單薄,他還有親人,還有他的兒子在,他也和凡人一樣有朋友,有家庭,這些都是他所犧牲不起的。為了這件事,太多的人已經喪了命,他已經賠不起了。

“走,繼續走,既然來了,我就沒打算這樣空手回去,哪一次我們都能活著出來,這一次更加不會例外。”

繼續往前,他們發現這種或露出地麵半截,或埋在土裏,又或者已經斷裂的石碑到處都是,這裏根本就是一座古羌族人的亂葬崗。

地上也有已經腐爛到隻剩下小半塊的棺木,那些藏在樹林深處的,還有更多看不見的,他可以想象整座平都山的後麵,其實遍地都是墳,這裏真可以稱作真正的鬼都了!

在這種地方走,想不見鬼都難!

偶爾有那麽一兩點磷火在林間遊走,查文斌隻當看不見,他有法器在手,這些東西自然也不敢輕易過來。自古隻有道士找野鬼的麻煩,哪有野鬼敢惹道士的理。

可這裏的陰氣,似乎特別重,每走一步,腳下埋著的都可能是亡魂。

這林子裏,山路上上下下,七拐八拐的,不怎麽好走,就憑借著那支手電微弱的光,一直走,一直走,除了三三兩兩的磷火,陪伴他們的就隻有自己的呼吸聲。

約莫走了三小時,周圍的情況都是這樣,按照偵察兵們的前進速度,這似乎已經超過了常理,平都山並不大,可從山腳的那些人間燈光來看,似乎他們下降的高度變化並不是那麽明顯。

超子扶著一棵大樹,看著那些燈火說道:“好像是有些不對勁啊,怎麽老有一種在這裏轉圈的感覺,走不出去。”

查文斌看著不遠處那些飄**的磷火笑道:“確實沒有走出去,我們一直在這塊墓地裏轉圈,有點意思,還弄了個鬼打牆。”

“那你說該怎麽走?”

查文斌蹲下來看了一眼,說道:“這裏的人給我們設計了一條路,人總是會挑選好走的地方先走,我們一直在順著這條感覺的但是又不存在的‘路’走,這些墓碑就成了我們的參照物,導致我們一直在轉圈。其實之前我就發現了這種情況,隻是想知道這塊墓地到底有多大,下麵究竟埋了多少人。不過是個障眼法罷了,想破很簡單。”

超子問道:“測出來了嗎?”

查文斌的話有些耐人尋味:“這座山頭在同一個時期,應該埋葬了超過兩千人,這裏至少有兩千座墳墓,可是這裏太安靜了,有這麽多墳墓的地方,應該是很熱鬧的,你們要是不怕,我們就來見見這座山的真麵目如何?”

超子拍著卓雄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我們跟著你,什麽沒見過,閻王殿前都轉悠過幾次了。”

查文斌在地上迅速用石灰撒了白色的圈,然後又拿出那麵八卦鏡來,在鏡子的上端有一個小孔,孔上係著一根繩子。他把這鏡子用繩子吊在一根木棍上用手提著,然後說道:“超子,你打開礦燈,讓光線對著鏡子照。”

超子按照他的說法做。一束雪白的強光打到鏡子上,又迅速折射回來。超子的眼睛吃不消,隻好把頭低下去,雙手托舉。瞬間這束光線開始往後一射,直直地砸向了後頭。查文斌拍了一把卓雄和大山的肩膀,低聲說:“回頭,順著光線的方向看,千萬別出聲,就當什麽都沒看見。”

查文斌慢慢轉動那鏡子,超子就在地上不停地根據查文斌的變化,調整著自己,這鏡子很快便繞著他們轉了一個圈,然後查文斌低聲說道:“關燈。”

瞬間,周圍又陷入了一片壓抑的黑暗。

“看到了什麽嗎?”查文斌問道。

“有人,好多人,密密麻麻地擠在我們的周圍,都在盯著我們看。”卓雄很冷靜地說出了自己所見。

查文斌低聲道:“那些不是人,是鬼,我們被鬼包圍了。”

有鬼,而且還是一群鬼,這句話的殺傷力可想而知。超子、卓雄還有大山幾乎是立刻就做好了防禦工作,緊盯著四周,可是現在白茫茫的一片燈光打過去,除了樹枝便是樹葉。

凡人若想用肉眼見鬼,隻有在一些特定的情況下才可能發生,比如生病的時候或者是借助一些特定的道具,比如查文斌所用的牛淚,還有就是以下這幾種情況:

一、手食指有黑痣的人;

二、淩晨兩點四十七分洗臉的人;

三、頭發自然枯黃無光的人;

四、無故失眠且屬狗的人;

五、淩晨一點四十四分出生的人;

六、家裏木梳(很古老的那種)超過四把的人;

七、額頭無故發青,也就是我們俗稱印堂發黑的人;

八、家裏衛生間的鏡子裏可直接看到窗戶的人;

九、在七月十五鬼節那天打破碗的人。

所以,等八卦鏡拿開,自然一切又恢複了正常,但是這人一旦知道了自己所處的真實環境,免不了心裏就會去想。其實在這種情況下,是萬萬想不得的,越想反而會降低自己的膽子。所以查文斌立刻打住道:“別想,別看,別亂跑,我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好在這幾人也都不是一般人,越是危險的時候,越是能沉住氣。現在要做的首先是找到那條出去的路,不能再讓眼睛迷失自己的感覺。

“關掉你那手電,我們不開燈,也別管前麵是樹還是墓碑,順著方向一直往下去走吧,別看,別碰,走出這個圈不難。”

摸著黑,任憑腳尖踢到石碑上發出的痛楚,任憑樹枝刮過皮膚留下的傷痕。腳下的路難走,可心裏卻跟明鏡似的:隻要勇敢,又有多少坎是過不去的。

當他們發現自己的頭頂出現了第一抹星光的時候,查文斌知道自己走出來了。重新點亮燈,身後留下的不過是一片殘敗的枯樹林。那些樹早已沒了生氣,隻剩下光禿禿的丫子了。燈光一掃,一棵樹的頂端閃出幾隻綠油油的眼睛。查文斌說:“不用害怕,幾隻貓頭鷹而已,我們已經走出來了。超子,現在幾點了?”

超子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上麵的指針顯示已經是十一點一刻了。如此看來,他們走出這片林子著實花費了不少時間。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剩四十五分鍾,現在怎麽辦?”

查文斌望了一眼山下,這裏的地勢已經比之前平坦幾分,但卻很少有樹木,全是光禿禿的大石頭,礦燈掃過,也就盡收眼底了。

“沒有發現建築的痕跡。”很快,卓雄這位老辣而冷靜的偵察兵就把這個結果告訴了查文斌。

是的,這裏並不是什麽名山大川,擁有深不見穀底的溝溝壑壑,也沒有雲裏霧裏的躲藏,這裏隻是一個“小山包”。可平都山如果真的是這番普通,那麽它也就不會被稱為道教七十二福地之中的第四十五福地。

其中有一個地方引起了查文斌的主意,這地方看似一個斷裂麵,也就是一段凸出來的岩石,肉眼隻能看見這麽一小塊區域。對於這岩石的下方,他們並沒有能力觀察到。這就好比我們站在房頂的正中央,你想看到屋簷下麵的東西,那是辦不到的,因為屋簷會擋住你的視線。

很快,一根降落繩已經準備妥當,幾人先後滑落。

到了下方,人還得使勁**那繩子,才能到裏麵落腳,這裏到處都是亂石,卻又被打磨得平整和光潔,一眼就能看出這裏曾經是一個人工遺跡。

“找到了,應該就是這兒。”

“啪!啪!啪!”遠處的黑暗處傳來了一陣鼓掌聲:“果真是有幾分厲害的角色。”這是那個壓低聲音的男人,幾人當即非常警覺地做好了全部準備。

“還算守時,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不知昆侖一別,查掌教又長進了多少?”

“哈哈哈。”查文斌大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隱藏自己的身份那樣辛苦,這好像不是你的作風。”

那個聲音走出了黑暗的角落,燈光下,他依舊戴著那頂鴨舌帽,隻是他的聲音已然不再壓低了,這是一個在查文斌意料之中,卻又在其他人意料之外的聲音:“不然,查掌教恐怕也不會輕易現身吧,據說現在去請你的人就算是把門檻都踏破,你也未必會見上一麵。”

“老刀?”超子的嘴巴都要張不開了,這聲音的確是老刀的,就是那個進入昆侖山區負責他們安全,最後卻跳入那口古井裏的老刀!

查文斌有些大方地說道:“真沒想到,你還活著,曾經我給你算過一卦,卦象上說你已經死了。我自認自己很少會算錯,沒想到這一次算漏了,不過也好,活著總比死去要強得多。”

那人拿掉了自己的帽子,一張冷毅而堅決的臉,眼神中比過去的冰冷和殺戮之外,又多了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深邃,仿佛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老刀了。

不僅是眼神,就連說話和處事的方式都和之前全然不同了:“敘舊的事兒,先不提,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讓你辦點事兒,這事隻有你能辦。”

對於老刀,查文斌明白,他的突然出現絕對不是那樣簡單。試問自己雖然入行的年數不算太長,但是這人在不在世,查文斌的卦象早已說明一切。現如今,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立在自己跟前,既然他能活著,那麽關於那段記憶?

不過既然老刀擺明了先不提往事,查文斌倒也爽快,人家自然是知道什麽,才故意這般說道,便隨了他的心願就是了:“說吧。”

“老王的工作,暫時由我來替代,雖然我沒他跟你們的交情深,但你們也不必防著我,我們的合作是有基礎的。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東西,我們也需要得到我們需要的東西,今天我就需要各位幫我進一進這真正的鬼門關,不知查掌教意下如何?”

“好像你原來不是幹這行的吧,我怎麽記得你是個保鏢,一個殺人如麻、從槍林彈雨裏走過的軍人,怎麽跟他們又混一起了?”

老刀背過手去,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我是他們的人,也同樣是那幾個兄弟的哥哥,我的人全部葬在了昆侖,我總要給他們的家人一個交代。本來我就是拿人錢財、替人賣命的,現在我兄弟的家人由他們照顧,而我也就自然沒得選擇。人是會改變的,戰場上唯一的法則就是生存,我也不例外。你們不用顧忌太多,我知道的也少之甚少,隻是你們想要問的東西,等這次事情結束,我便會告訴你們我所知道的,我所看見的,還有我所發生的,在沒有結束之前,我不會多回答一個字。”

查文斌笑道:“成交!”

老刀的嘴角浮起輕輕的笑,這真的和他之前有太多的不同。以前的老刀是一個沒有表情的男人,一個看破了生死和感情的男人,他的世界裏隻有強者,他不苟言笑,他也從不多話。

這是戰爭和死亡給一個人帶來的變化,可如今的老刀完全變了一個人,這究竟是老刀變了,還是他根本就不是老刀?如果他真的是老刀,那究竟發生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把一個這樣的男人徹底改變?這件事,又和自己有多大關係?一係列的問題,在查文斌的腦海迅速徘徊,他知道,在結束前,他不會得到任何答案。所以,這是一樁不做也得做的買賣,他,沒得選擇。

老刀指著後麵這片廢墟道:“據說,這裏麵,或者說這下麵有些門道,需要我們進去看看。查先生,依你看,這門,應該是開在哪裏?”

眾所周知,很多寺廟和寶塔之下都會建造地宮,但道觀這種建築是極少會出現地宮的,有史料記載的就更加少之又少,因為道教講究的是羽化而登仙,不像佛教那般坐化成舍利,也就不需要地宮這樣的建築來進行供奉。所以,要想在這片廢墟裏,找出一道暗門,那自然是有些難度的,不過,既然記載著這山裏有洞天,查文斌也明白,這山也絕對不是看上去那般簡單。

用步伐丈量,這是古代建築中堪輿的最簡單辦法。每走幾步,查文斌就需要手持羅盤結合星象,再走幾步,不停地變換著自己的方向,不停地修正自己。

幾經周折和反複,終於他停了下來,此時他的腳下並不是很特別,也隻是一堆亂石罷了,他用腳尖輕輕點道:“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