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火鍋店裏,方凱和秦真麵麵相覷,方凱從錢包裏掏出幾張毛爺爺,欲哭無淚地說:“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了,今天這頓飯吃得很愉快,下次有機會再聚。”

愉快?愉快得都快哭了?

秦真無語地把錢塞回他手裏,“別,說好我請客的,要不是我,你也不會得罪頂頭上司,趕緊追出去看看,道個歉應該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方凱苦笑,“沒聽見剛才他氣壞了麽?”

毒舌技能全麵開啟,語不驚人死不休。

秦真趕緊安慰,“也不一定,他一向嘴賤,剛才也不過是例行公事嘛。”

方凱擦擦汗,“你不知道,平常嘴賤那是閑著沒事幹,不賤白不賤,可我看得出,剛才他不止嘴賤,還想狠狠地從我的屍體上踐踏過去。”

他執意把錢放在桌上,然後終於追了出去。

程陸揚走在鬧哄哄的街道上,臉色炫酷得可以去演無間道。

他很長時間沒有發過這麽大的火了,雖然心裏清楚不喜歡他的人很多,但叫他聽見朝夕相處的方凱也這麽說他,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隻可惜這條街上的出租車很少,他沿著路邊走了好一會兒都沒發現空車,最後好不容易才攔下一輛,還沒上車,就被追上來的方凱死死拖住了衣袖。

“總監!!!”方凱又露出招牌式表情,泫然欲泣地看著他QAQ。

程陸揚慢慢地從他的眼睛看到他拽著自己的手,眼神冷冽無情,並且惜字如金,“放手!”

“不放!”方凱死死拽著他的衣袖,“總監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求你不要走!”

司機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程陸揚眼神一眯,冷笑道:“是嗎?知道錯了?那你告訴我你錯在哪裏?”

“我錯在不該實話實說,當著外人的麵就揭你的短,就算對你有意見,也該私下裏跟你說,不該背後說人是非!”方凱恨不得立馬跪舔他,信誓旦旦地說,“你曾經告訴過我很多次,做事要考慮後果,我不該不考慮後果就快人快語,惹總監你生氣。其實我剛才沒有說完,總監你雖然嘴賤歸嘴賤,但你賤得實在,賤得在理!比如你剛才罵我就罵得很對,是我犯錯在先,你嘴賤在後,所以這完全不是你的問題!我完全接受你的嘴賤!”

“……”程陸揚的臉色簡直是五顏六色、變化莫測,硬生生地在方凱的咬死不鬆手之下坐上了車,對著司機怒道,“開車!”

方凱的身子已經有一大半鑽進車裏了,還拖著他不放,嘴裏急吼吼地叫著:“總監!總監!”

司機語重心長地勸程陸揚:“年輕人別衝動,你倆頂著那麽大壓力走到一起多不容易啊!”

“在一起個鬼啊!”程陸揚忍無可忍,索性把外套一脫,連著衣袖一把塞進方凱懷裏,然後重重地把他推出車裏,砰地一聲關上門,幾乎是從牙縫裏吐出倆字:“開車!”

司機默默地踩下油門,從後視鏡裏看了眼落寞地站在原地的方凱。

瞧瞧這小青年,楚楚可憐地捧著狠心愛人的外衣,被傷得體無完膚還不願意拋棄沾有負心人體溫的衣服……嘖嘖嘖,果然是多情自古空餘恨啊。

如果要用八個字來概括程陸揚這個人,那麽一共有兩種版本:

1.在大多數女人看來,他【英俊冷漠、言辭犀利】。

2.由方凱直白點為您翻譯第一個版本——此人【嘴賤傲嬌,自戀小氣】。

火鍋店事件之後,方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終於獲得他的原諒,代價是連續一個星期關好話匣子,除了公事以外一言不發,並且在每天早上去接程陸揚的第一時間下車九十度鞠躬,感恩戴德地說一句:“小的給世上最寬宏大量的總監大人請安了!”

然後程陸揚就會冷哼一聲,“誰嘴賤?”

“我嘴賤!”

“誰黑心?”

“我黑心!”

“嗬嗬,我不是彩虹之子麽?”

“那我就是彩虹它孫子!”

如此的對話在每日保質保量地進行了一個星期之後,程陸揚終於正眼瞧他了……方凱為自己的嘴賤付出了自尊慘被踐踏一百遍的代價,也總算是學乖了。

周日那天晚上,程陸揚親自接了一單生意,然後開始了長達一周的親力親為。

程陸揚的大學是在英國讀的,主修建築,專攻室內設計。

他設計的建築風格一般偏向淡雅型,不會有大紅大紫的色係,但走到總監這個位置之後,就很少親自動手替人全程設計點什麽了,因為雖說他名義上還不是公司的頭,但事實上誰都知道LaLune上上下下每一塊磚都姓程,沒人敢不把他放在眼裏,不然走在磚上都怕滑腳。

之所以如此慎重對待這筆單子,是因為程遠航親自打電話來叮囑:“我希望你能親自替周家作圖。”

程陸揚一貫厭惡父親命令式的語氣,一邊胡亂翻著遙控器,一邊吊兒郎當地說:“周家?哪個周家值得你百忙之中給我打電話?”

一聽他這語氣,程遠航就頭疼,“平時吃飯的時候跟你說這些事情,你從來不聽,還能有哪個周家?市裏的裝修市場幾乎都被他周從偉壟斷了,這回他的寶貝女兒特意指名點姓要你來設計她的新房子,別錯失良機。”

“良機?你的我的?”程陸揚又忍不住諷刺他,嗬嗬一笑,“你這麽一提我似乎又想起來了,是不是那個你怎麽拉攏都假清高不願意跟你合作的周從偉?”

程遠航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叫你配合你就好好配合,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我養你那麽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要你做點事,你就推三阻四、明嘲暗諷的,程陸揚,你是不是忘了你姓什麽了?”

陸舒月正在敷麵膜,一聽丈夫好端端地打個電話都能上火,趕緊跑到書房去,結果聽見父子倆在電話裏就吵上了,急吼吼地拉住程遠航,不住地擺手。

程陸揚在那頭冷靜地笑了,“養我那麽多年?是你養的,還是外公養的?你不說我姓程,我都快以為我是姓陸的了。”

“你——”程遠航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卻聽啪的一聲,程陸揚果斷利落地掛了電話,結束了這次不愉快的通話。

空空****的屋子裏掛有很多色彩斑斕的油畫,唯獨沒有照片。

程陸揚隨意地坐在沙發上,長腿疊在玻璃茶幾上,視線在屋子裏環視了一圈。

應有盡有,仿佛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天堂,他從來不虧待自己,花起錢來無所顧忌,隻圖自己喜歡。

因為他發現自己賺的那麽多錢除了揮霍以外,再也無處可花。

方凱每個月的工資會係數上交給他那年邁多病的母親,公司裏的很多男人會把錢花在心愛的女人身上,而當了母親的員工則會把錢攢起來,說是要替兒女買房。

可他不一樣,程遠航和陸舒月不愁吃穿、生活富裕,他這點錢他們根本不會放在眼裏,何況家裏還有一個更能賺錢的大哥。

他沒有女人,也沒有可以花錢的對象,存折上龐大的數字可以讓很多人眼紅,但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

他想起了那個老人形容枯槁地躺在病榻上時,還死死拉著他的手,要他好好孝順父母,而他哭得滿臉都是眼淚,一個勁兒搖頭,不住地叫著“外公”。

始終沒有說出口的是,他的父母已經有了一個孝順的兒子,他完全就是個多餘的存在。

電視裏嘈雜地演著他不愛看的肥皂劇,程陸揚眉頭一皺,索性關掉了電源,從茶幾上拿過了筆記本電腦,擱在腿上打開了作圖軟件。

親自設計是嗎?

既然他要,那就做給他看。

秦真跑了半個多月,總算從駕校那邊把修理費討到了,按照程陸揚給的卡號把錢匯過去之後,她邊往公司走,邊給方凱打電話。

方凱正把周從偉的獨生女往程陸揚辦公室裏帶,看見秦真的來電之後高興了一下,沒敢接,直到把人帶到程陸揚那裏以後,才歡天喜地地跑回自己的辦公室回電話。

秦真了了一樁事,心情很好,好奇地問方凱上回火鍋店那事解決了沒,方凱幽怨地把那一個星期做牛做馬任勞任怨的苦逼事跡陳述了一遍,惹得秦真哈哈大笑。

方凱問她:“對了,你不是你們公司售樓部的業務經理嗎?怎麽連幾萬塊錢修車費也要找人借?”

“業務經理?你是不知道,咱們辦公室裏一共七個人,五個經理,兩個副經理,光是聽著都洋氣。”秦真沒好氣地說,“實際上個個都是打工的而已,經理個屁。”

方凱正欲安慰幾句,桌上的內線電話卻忽然響起來,他趕緊讓秦真先等等,哪知道一接起電話就聽那邊的程陸揚語氣森冷地說了句:“過來送客。”

方凱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了,隻能草草跟秦真說了幾句,掛了電話就去總監辦公室。

推開門時,那位年輕漂亮的周小姐麵上有些尷尬,程陸揚麵無表情地坐在卓後,示意方凱送客。

周雨琳客氣地說:“那我下次再來看圖——”

“不用了,等我改完之後,會讓人給你送過去的。”程陸揚打斷她。

周雨琳有點不高興了,“程伯伯說過,要是我有什麽不滿意,可以直接告訴你,我也就是實話實說,你是不是不開心了?”

“哦?他是這麽跟你說的?”程陸揚似笑非笑地抬起眉毛,“抱歉,我和我爸不經常見麵,可能有的地方沒有溝通好。不過恕我直言,周小姐三番兩次來看設計圖,每次都隻提出一點可有可無的修改意見,不是陽台的細節不對,就是廁所的台階高度不合腳。我看我可能沒那個能力滿足你的要求,要是這次以後你還是不滿意,要麽你另找合你胃口的設計師,要麽湊合湊合,別那麽挑三揀四。”

他這話說得太直白,直接讓周雨琳尷尬得臉色都變了,但看在他這張皮相上,周雨琳也拉不下臉來和他說破了,隻得勉強笑著在方凱的陪同下走出了公司。

坐上紅色的小車後,周雨琳非常不悅地打電話給周從偉:“爸,你是怎麽和程伯伯說的?他不是說借著設計圖的事,我可以和程陸揚多交流熟悉嗎?怎麽程陸揚對我就一直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我為了多創造幾次見麵機會,每次都提了點小意見,他居然叫我要麽湊合,要麽另找別人!我都沒臉再來了!”

不知道周從偉說了什麽,周雨琳隻是幹脆利落地說:“我不管,我就是喜歡他,什麽迂回戰術,我再也不用了!你讓程伯伯安排一下吧,我希望我們直接在餐桌上見麵,省得人家又擺臉色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