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大結局——輪回

趙敢沒有說話,端起自己的酒杯敬向對方。楊東文略微一怔,也端起來讓兩個酒杯碰了一下。

趙敢一口就把正杯的烈酒都幹掉了,喝完後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咧嘴笑道:“其實,越是成長,越是向前,就越是會發現一些原本不該發現的東西,甚至是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東西——隨著歲月和閱曆的增長也會消失。在報考大學的那一天,我們三都是立誌於成為一個合格的廣告人,甚至是國際‘性’的廣告大師。這個信念,一直都頑強的存在著,伴隨了我們整個大學的蹉跎歲月,就像是點燃在我們前方人生路途上的一盞明燈,讓我們始終都不會‘迷’失掉方向。但是,我常常在想,難道這個方向就一定是對的,一定是適合自己的嗎?廣告人,嗬。”

趙敢忽然淡淡的笑了一聲,然後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隨即接著說道:“我隻能說,每一個存在的行業都必然有他存在的必要,當最終都要被湮沒在曆史的塵埃當中,人也一樣,就是那麽百幾十年,其中總有那麽幾年轟轟烈烈,總有那麽幾年蕭蕭瑟瑟,總有那麽幾年幸幸福福,又總有那麽幾年悲悲苦苦。那麽,我們活著,又是為了追求什麽?”

趙敢的這番話幾乎和楊東文的問題完全無關,楊東文更沒有想到對方竟會拋出一個這樣的問題。

我們活著,是為了追求什麽!?

“說白了,其實我們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那我們又為什麽要活著?”趙敢自顧自的說著,繼續提問。

“因為我們懼怕死亡。”楊東文覺得自己找準了答案,信心滿滿的看向趙敢。

趙敢卻是緩緩的搖了下頭,“我也不知道……”

兩人都沉默了下了,似乎都在細細品味著剛才的一番對話,直等到菜都上來之後,趙敢才點起一支煙說道:“第一文化傳播是你一手帶出來的,它更適合你,你也更適合它。它要繼續活著,你也要繼續好好的活著。”

楊東文用看待一個陌生人的眼光打量向趙敢,疑聲問:“敢子,你到底什麽意思?”

“算我自‘私’了吧,從今往後,我隻想為了活著而活著,公司的事情就要靠你一個人辛苦了,我回頭會把我的所有股份都轉到你那裏。”

“那你呢?”楊東文急問。

“我——可能要去南邊看看了吧?好久沒有回去過了,或許,那裏才更像是我的家——如果可以把餘菁,我們的孩子,還有我爸媽也帶過去的話。”

南邊?楊東文心中一怔,隨即就明白趙敢所指的是哪裏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愛過,也被愛過,害過,也被害過,救了很多很多的人,但卻也殺了很多很多的人,我的雙手上沾滿了鮮血,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洗的清的了。”趙敢端起酒杯悠悠的說道。

楊東文默然的點點頭,歎聲說:“隨你吧。”

這一頓飯的最後兩人都隻是悶頭喝酒,一直喝幹了兩瓶二鍋頭,外麵也已經夜‘色’彌漫了。

趙敢沒有把酒‘精’‘逼’出揮發掉,就那麽任由其在體內肆虐,把大腦也刺‘激’的暈暈乎乎的,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出飯店,一陣冷風迎麵撲來,夾雜著的雪‘花’差點灌進鼻孔裏,好一個北國的冬天!

一個四五十歲的清潔工大叔正在收拾著家夥,應該是要收工下班了,他頭上戴了個大棉帽子,但臉上卻懂得發紫,手套一看就是薄薄的便宜貨,根本遮擋不住嚴寒的侵襲。

不知為什麽,在隔著十多米遠的地方,趙敢忽然覺得那個清潔工的身影是那麽的熟悉,甚至熟悉的有些刻骨銘心。他緩緩的向前走去,差點將沒有防備的楊東文拖倒在地。

終於,趙敢徹底走到了清潔工的麵前,清潔工本來低著頭,先是看到一雙黑鞋移了過來,本來以為隻是路人,便沒有在意,卻不想這雙鞋竟一直呆著不動了,於是他又順著黑鞋往上看去,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風衣,幾乎和夜‘色’‘混’合到了一起。當視線移到黑鞋主人的臉上的時候,清潔工的麵容完全僵掉了。

“洪總,好久不見了。”趙敢看著清潔工淡淡的說道。

原來,那清潔工竟是消失了許久時日的原弘廣集團董事長洪德光!

“是好久沒見了。”洪德光長長的吐了口氣,摘下手套,從兜裏掏出一個皺巴巴的煙,也不去管趙敢,便要自顧自的點上。

但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了,也或許是他的打火機受了‘潮’,按了半天電打火愣是沒有火苗竄出來。洪德光又習慣‘性’的捏著打火機甩了甩,電火‘花’是變得多了些,但火苗還是沒有出現。

趙敢無奈的笑了笑,把自己的打火機遞給對方說:“天冷了,注意身體吧。”

洪德光對這句話中的語氣品位了半天,確認沒有一絲嘲笑的成分後才接過打火機,卻沒有急著點燃,而是抬起頭問道:“你,不恨我了?”

“一切都過去了……”趙敢拍拍老人的肩膀。

此刻的洪德光佝僂著腰,頭發上的‘花’白也比以前多了好多,雖然隻有五十歲左右的年紀,但心力‘交’瘁後還要為生計奔‘波’的他也確實算是一個老人了。

“謝謝你,就是可憐那苦命的孩子,命不好,命不好啊!”

趙敢知道對方說的是誰,神‘色’也不禁黯然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聲呼喊在馬路中央忽然響起,“站住。”

這句話是一個男的喊出來的,他的前麵還有一個男的在跑,估‘摸’著就是所謂的小偷,那小偷身材瘦小,跑的也不慢,但與身後的男人相比就差了不少,眼看著就要追上了。

在最後方,還跟著一個跑的氣喘籲籲的‘女’人,那‘女’人一副職場白領的知‘性’打扮,略施著淡妝,驚‘豔’而不媚俗。

待看清楚這幾個人是誰後,趙敢再次無奈的笑了,世事無常,巧合多多,確實是誰都料不準啊!

僅僅又過了幾十秒鍾的時間,那個小偷就被追上了,然後被那男子一拳打翻在地,從背後將小偷的雙手控製了起來。

同時,那個‘女’人也剛好跑到與趙敢他們並排的位置,看到前方大戰告捷,便站定在了原地,她實在是累的動不了了。

那男人從小偷身上‘摸’出一個‘女’士皮包,然後硬拉著小偷走過去,另一隻手把皮包遞給‘女’人。

‘女’人說了聲謝謝,剛想要再說點什麽,神‘色’卻忽然怔住了。

因為,這個時候趙敢已經走到了這三人的麵前。

“楊‘露’,我們也好久沒見了。”趙敢衝著‘女’人淡淡的笑了笑,璿又轉向那男人說:“小讓,你還記得我的吧?”

“你——”男人張口喊出一個字,又在沉思中短暫的停歇了片刻,然後猛的脫口而出:“是你!竟然是你!”

這男子正是林讓,事情還要追溯到趙敢剛回平津的時候了,那時陪楊東文去珠寶店買戒指,杜子龍帶著小弟們去搶,其中一個小弟就是這林讓,而他也是唯一一個幸存下來的劫匪。當然,這一切要歸功於趙敢最後的一念之仁。

後來警方鑒於林讓是初犯,並且在犯罪現場很好的配合了趙敢,能夠在最後的關頭幡然悔悟,並與杜子龍形成了敵對關係,因給予了從輕發落。

先是判刑,然後因為表現良好不斷的減刑,因而僅僅用了一年多就出來了。

趙敢咧開嘴笑了笑,重複道:“是我。”

看到楊東文已經跟了過來,趙敢晃了晃暈暈沉沉的大腦,拍了拍林讓的肩膀說:“一切還隻是剛剛開始,加油吧。”

林讓重重的點了下頭,想要再說點什麽時,趙敢已經和楊東文上了汽車。

當發動機聲音響起的時候,天上的雪忽然下的更大了,如同一頭白‘色’的巨獸,似乎是想要吞沒掉整個平津城。

第二天,趙敢買好了去廣西的車票,坐火車南下。

顛簸的綠皮火車連續著駛過了好幾個省,才終於進入到了廣西當中,在桂林下火車之後,趙敢又換乘汽車,坐到了最靠近大山的位置,然後便是徒步走路,以他的恐怖腳程,也一直都了大半天的時間,才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是目的地,但也不是目的地了。

整個桃‘花’源中都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響發出,甚至是街上沒有一個人來往,貓兒狗兒的叫聲也不曾響起一下,就像是——一座死城!

趙敢心中大驚,快速的奔進一家又一家的房屋當中——全都沒有鎖,隻一推‘門’便可進去,但令趙敢震驚無比的是,裏邊竟然什麽都沒有了,不光是人,連一些生活所用的必需品都沒有了。木板‘床’上的被褥還在,但上麵也落滿了灰塵。

“師父!……”

“村長……”

趙敢拚命的嘶喊著,卻根本無人回應,當喊了大半天之後,唯一引起的響應就是遠處山林裏的鳥叫。

自己曾經待過的養病的小屋也還在,屋裏的木桶卻是顯得有些陳舊了,內部幹燥的很,顯然是很久沒有人用過了。

趙敢步出屋外,頹然坐到了地上,怔怔的望著遠方的太陽,一直到火燒雲漸起,一直到黑暗徹底籠罩了大地。

人,都不在了……

趙敢恍然害怕了起來,難道說——這四年來的一切本就都是一場夢幻?現在的自己隻是夢醒了?

難道說,桃‘花’源原本就不存在?亦或者,當夢醒之後,桃‘花’源就不存在了。

或許,不管是夢,還是幻,都不再顯得那麽重要了,如果將輪回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之前一樣的選擇,在隻為了活著的活著當中,做過了就不要後悔。

愛過了,也不會後悔。

第二天,趙敢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重出大山,換成大巴,又上火車,再次回到平津,就像是四年前一樣。

下車的時候,列車員喊出很職業‘性’的話語:“先下後上,注意排隊。”

趙敢縮在最後麵,等所有人等下光了才緩步挪下,列車員狐疑的瞪著趙敢,‘逼’視道:“拿出你的身份證來!”

趙敢愕然一笑,看著這個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列車員,笑著從懷裏掏出一包早就備好的‘玉’溪煙,遞到他的手裏說:“老兄,這是還你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