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們的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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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一生都是一個平平凡凡的人，來參加喪禮的人並不太多，大多是親戚近鄰和外公生前的一些好友。
這是我第一次參加喪禮，氣氛並不像我想象中的那麽凝重，大家都隨意的就坐，聊一些家常，不時有人走到媽媽和舅舅身邊說一些安慰的話。媽媽也並沒有我之前預想的那麽憔悴，隻是看上去有些疲累和低落，忙前忙後的照顧客人。我想，媽媽在病床前照顧外公一個多月，直到現在外公已經去世一個星期了，或許媽媽已經過了最悲傷的時期了吧。看過外公去世前被病痛折磨的樣子，或許更明白去世有時候也是一種解脫吧。
爸爸媽媽之前並不知道我會來，更不知道我腳受傷的事，見到我時都有一些意外。我簡單解釋了一下，在這樣一個場合，爸爸媽媽也沒有多問我什麽，安排我和吉叔叔坐下，就去照顧其他的客人了。
喪禮並不繁瑣，幾個僧人為外公做了一場簡單的法事，然後來客們挨個為外公上一炷香，說一些道別和懷念的話，做最後的告別。
我想起小時候，媽媽曾經向我說起過她家鄉的一個習俗。媽媽說，人在剛去世的時候，靈魂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去世了，他們會感覺全身輕鬆，以為自己身上的所有病痛已經痊愈了，興奮的滿世界四處漂遊，去看看一直懷念在心的故地，去看看生前想去而沒能去到的地方，去看看自己放心不下的遠方的親人……生前沒有實現的願望都會在這個時候實現。www,漂遊七日後死者的靈魂會回到生前居住的地方，看到自己的遺體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然後才會去投胎轉世，完滿的結束這一生。所以，在媽媽的家鄉，有一個比較傳統的風俗，死者的遺體一定要放在死者生前居住的家裏，七日後才可以安葬。
為外公上香的時候，我看著外公的遺像，想起外公生前的樣子，想起最後一次見到外公時的情景，還那麽清晰的猶在眼前，而此刻我卻舉著一支香和外公做最後的告別。這一刻我才那麽真切的感受到，我和外公已經被分隔在了兩個世界。突然百感交集，眼淚撲簇簇的滾落下來。
此情此景，又讓我想起我前晚的夢境：熟悉的客廳，外公的遺像，我無比想念和不舍的心情。一切竟和夢境是那麽的相似。我突然想，我前晚的那個夢境，或許是外公冥冥之中的指引，指引我走出被封鎖的校園，來到外公身邊向他做最後的告別。
雖然受了一點傷，但卻因此才有機會送外公最後一程，也算了卻了我的一個心結。
2。
外公的葬禮結束後，我又在醫院住了幾天，確定傷處沒有了大礙，就出院回家安心休養了。
我本是一個喜歡安靜的人，可以一個人呆在家裏安靜的休養一段時間，看看書，畫畫畫，本該是件令我很愉悅的事情，唯一的遺憾就是總是忍不住想吉田，或濃或淡，怎麽也揮之不去。烽.火.中.文.網
這期間顧京常常來我家陪我，我本以為顧京在家裏的這段時間一定是養得白白胖胖的了，卻沒想到他竟然比以前更消瘦了一些，問他為什麽，他卻反問我：“我比以前瘦嗎？我怎麽沒發覺？”
兩個人在一起依然有好多好多話，一點一滴的喜悅和煩憂，一點一滴的說給對方聽。住在學校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好多事，比如和吉田和好如初，比如和小餘成為形影不離的好朋友，比如和萬福裏發生了一段故事，隻是這一段對於我來說那麽深刻的心路曆程，卻不方便說給顧京聽。
顧京常常會突然問我：“你歎什麽氣呢？”我就奇怪的反問：“我歎氣了嗎？”“你歎了呀，你自己不知道嗎？”“不知道哎！”
我不知道為什麽，當我突然間特別想吉田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輕歎一聲，或許是有些無奈吧。心裏壓抑的事情，和顧京說一說，會感覺輕鬆許多，有好多次，我都差一點向顧京說出我和吉田的感情，但終究還是沒有勇氣開口，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麽。或許，在自己的潛意識裏，有些擔心如果顧京知道了我是一個同性戀者，會覺得我BT，不再理我，不再和我做朋友，我終歸是走不出自己心裏的陰影吧！
我在日記裏狠狠的檢討自己：“我究竟在怕什麽呢？還想著要和吉田在一起一輩子，還期望以後會得到爸爸媽媽的接受和祝福，卻連自己最要好的朋友都不敢去告訴，連這一小步都沒勇氣邁出……”
在家裏靜養了將近兩個星期，腳傷漸漸的好起來，已經可以下床小心翼翼的走動了。天氣漸漸的熱起來，“**”也漸漸的遠去，被隔離了兩個多月的學校也終於要解除隔離了。並且，吉田在電話裏難掩興奮的說，作為對學生們被困在學校兩個多月的補償，學校決定給全體學生放假一個星期！
雖然我的腳還沒有完全康複，雖然吉田說他放了學會第一時間來我家看我，但我還是等不及放學就騎上我的單車迫不及待的去學校接吉田了。
3。
已是初夏，月光灑在寧靜的小河水麵上，清爽的微風撫著麵頰，不遠處是小鎮上星星點點的燈光，我和吉田牽手走在月光下的小河邊，沒有太多的話，隻有著一份說不出的幸福和愉悅，甜甜的，醉在心裏。想起分手的日子裏，許多的淒清悲涼的夜晚，更覺得這一刻，是多麽值得我去珍惜。這一程和吉田分開的日子，使我成熟了許多，或許我依然是敏感的，但少了許多的任性和脆弱。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柳林”邊，吉田像以前的每次一樣停下來說：“小仔，我們坐下休息一會吧？”
“柳林”是我和吉田常常來的地方，記得是前年冬天，我和吉田剛戀愛不久，某一天的午後我們在滿是積雪的小河邊散步，走到“柳林”邊的時候，發現這裏是唯獨一片沒有積雪的地方，大概是因為這裏的地勢高一些，可以沐浴到更多的陽光吧，所以積雪溶化得比別處快一些，露出了鋪滿枯葉的幹燥的地麵。當時吉田也是像今天這樣對我說：“小仔，我們坐下休息一會吧？”其實在那以前我們也來過這裏，隻是從沒發現它的特別之處。那天坐在這裏休息的時候，我們才發現這裏稍高的地勢是一個看風景的好地方，從那以後，每次和吉田一起在河邊散步的時候，我們都會不約而同的朝“柳林”的方向走來，“柳林”從此便成了我和吉田散步的終點，走到這裏後我們便坐下來休息，聊天。背後是嫋娜的群柳，麵前是潺潺的小河，對岸是大片的延伸到白雲邊的稻田，綠色的，黃色的，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風景。如果每對戀人都有一個“老地方”的話，那麽，這裏就是我和吉田的“老地方”了吧？
“小仔！”
“嗯？”
“走了那麽遠，腳上的傷又疼了沒？”
“沒有啊，差不多已經好了，就是有一點累。”
“小仔，還記得我在這條河裏落水你救了我的那次嗎？”
“當然記得啦，做了那麽大一件善事怎麽可能輕易忘記呢？”
“嗬嗬，你呀——還記不記得當時我說謝謝你救了我時你怎麽回答的嗎？”
“當然記得，吉田，你打算怎麽報答我呢？”我掬著嗓子惡搞自己兩年前的話。
“怎麽報答都可以，你說吧，隻要小仔說得出，我就一定做得到！”吉田也學我的樣子掬著嗓子說話。
“我要你做什麽你都會去做嗎？就算是壞事也做？”
“隻要小仔一句話，我願意上天入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那好吧，看你那麽缺心眼，今天不讓你做壞事了，讓你做件好事吧，來，親我一下！”
吉田一下笑了出來，“你這個小色鬼，怎麽現在這個又變成好事了？”吉田雖然嘴上說著“小色鬼”，卻又乖乖的靠過來欲親我。
“因為我變壞了嘛。”我說著，等不及吉田親下來，就摟住他的脖子迎了上去。
4。
吻過吉田，我故意誇張的伸出舌尖舔一舔自己的嘴唇，作出特別滿足的樣子，用那種通常吃過美食後既讚歎又享受的聲音說：“哇，真是回味無窮呀！”
朦朧的月光下，我看到吉田微低著頭，掩飾著自己微微泛紅的臉，又露出了他純情小男生的樣子，我心裏就樂了，想逗逗他，故意靠近他的臉直直的看著他的眼睛問：“感覺怎麽樣？”
吉田躲閃著我的目光，“什麽感覺怎麽樣啊？”
“做好事的感覺啊，你裝傻！”
吉田的羞澀稍縱即逝，很快又恢複了常態，“我暈，受不了你啦！”
哈哈！
逗樂了一會，吉田又轉而用認真的語氣對我說：“小仔，剛才我是想問你，當初你讓我答應你為你做一件事的時候，是不是心裏就已經想好讓我做什麽了？”
我也忽而而沉靜下來，靜默了片刻，用力的點點頭，“嗯！”
吉田的話一下子又把我帶回到當初那段暗戀吉田的日子裏，仿佛又看到那時候的自己，最憂鬱的樣子，那是刻在我生命裏永遠無法釋懷的一段疼痛。
“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我了？”
我再次用力的點頭：“嗯！”
我抬起頭靜靜的望著遠方的夜空，本已黯淡下去的那段往事碎片複又在腦海裏泛起憂鬱的光芒，小仔愛上了吉田，吉田卻愛上了顏箏……躲在角落裏默默承受，滿心的愛和惶恐，想念和憂愁，隻能深藏在心底，沒人知道，無人問曉……那時稚嫩的心上，留下了最苦澀的餘味，不敢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