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因為區區一個方盈玉, 而是，那天明珠說過的話，夏侯錚風真的記在了心上，回來後便徹查弟弟帶回來的那些門客。
很快就發現了諸多問題, 最重要的是, 在明珠的異骨是萬象這件事暴露之後, 這些門客當中, 三分之一的人不知所蹤, 這要是正常就有鬼了！
夏侯錚風腦殼疼，將這份資料有遞給了付詹，一邊摁著太陽穴一邊罵道：“連明珠都比荻業這個傻子警覺, 這些年他到底在做些什麽？！”
付詹也忍不住眼皮一跳, 又想起他在夏侯府時，與主君那一夜的術法之論，心裏有個大膽的想法：“會不會，少主也被蠱惑了呢？”
夏侯錚風看向他，愣了一瞬, 隨即意識到，這可能不是天方夜譚。
“紀無痕這個人，自傲的很, 哪怕是方盈玉這樣的小人物, 他再厭惡，也不會用胡編亂造的方式來編排對方，或許, 那一夜他所談外門邪術之事, 本就是真實的呢？要不然, 何來的記載？”
這樣說, 似乎才是正確的思路。
“先把這些人挨個查一遍，他們的生平，如何與荻業相識的，在什麽地方……”
很有可能多半是些無用功，但夏侯錚風堅信，隻要是人存在過的地方，必然會留下蛛絲馬跡。要不然，坐以待斃也不是他的風格。
眼下最頭疼的還有另外一件事，他的蠢弟弟夏侯荻業。一直關著也不行，但是現在明珠還沒有回到東郡，也不能放出來，不然他再去找明珠，惹惱了賀蘭鬆行，南國的處境，就更加岌岌可危了。
付詹誠懇建議：“主君，還是再多等些時日吧，賀蘭氏最近四代人，無一個女孩兒。”
明珠的地位，可想而知。更何況，她的母親——
“我去查當年的真相。”就在這時，夏侯荻業卻突然進來了，麵目憔悴，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似的，再也沒有往日的風度翩翩、意氣風發。
趕在夏侯錚風震驚之前，他就主動開口說道：“童侍衛長押解我過來的，大哥不用擔心什麽。”
夏侯錚風看著他，目光明滅不定，良久，終是應下：“好。明珠是你帶回來的，當年的事情，沒人比你更清楚。你的門客，也隻有你最清楚。”
夏侯荻業應了一聲：“是，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就在他轉身出門之前，夏侯錚風又道：“荻業，明珠回了東郡，兩年內不會議親，賀蘭鬆行和老太君絕不會同意。而且，以她的身份，就算是議親了，也隻能是入贅。”
夏侯荻業微微一怔，心裏又似是有了幾分動力：“我知道了，大哥。”
此時，回程路上，賀蘭鬆行正在跟明珠說起來家裏的情況。
雖然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但明珠還是認真聽著。
“除去五個哥哥，明珠還有一個弟弟，今年十三歲了，跟你哥哥們不一樣，他像你娘親，是個十分聰明的孩子，明珠有什麽事情，可以找他商議。”
明珠點頭，這個弟弟她是昨日才知道的，是西嶺雪跟她說的。
當年她被人抱走後，家裏人遍尋不見，母親蕭沅更是殫精竭慮。
“那時候師尊已經察覺到自己時日無多，怕你父親想不開，便強行孕育了第二個孩子，拚盡全力生了下來……郡王總覺得是這個孩子奪走了師尊的壽命，在他幼時，漠視了好幾年，直到這兩年，父子關係才稍微親近了些。”
西嶺雪怕她想得多，剛回家又不好意思問，便直接把話攤開來說：“不過明珠也不要擔心，亭之是個好孩子，像你母親，自幼便聰慧過人，比起來，郡王才要更幼稚一些。”
明珠也便知道了，弟弟其實是個小可憐。她這一回去，好不容易得來的那點兒父愛，恐怕又沒了。明珠提前準備了好些禮物，準備回到家就先撫慰一下弟弟的小心靈。
察覺到女兒麵色沒有變化，賀蘭鬆行也在心裏鬆了一口氣，又說起來：“你還有個太奶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還算好，明珠被人偷走之後，老人家很傷心，一直住在寺廟裏，為明珠祈福，回去後，先接太奶奶回家好不好？”
明珠點頭，又問道：“太奶奶也是大宗師嗎？”
賀蘭鬆行應了一聲，又怕明珠因為自己無法修行而難過，便連忙說道：“明珠別擔心，聞人先生都找來了，說不定等異骨融合後，明珠就能修行了。爹爹也是十八歲那年才開竅的，如今不也是大宗師了？”
明珠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劇情裏的人物，又對上了一個，讓她心髒砰砰跳躍起來，迫不及待抓住了賀蘭鬆行的手：“爹爹，異骨萬象，除了可以轉移到別人身體上，增加修為之外，還有什麽特點嗎？”
“如果，我是說如果，方盈玉得到了我的武骨，是不是就能夠冒充成為爹爹的女兒？”
賀蘭鬆行原本想否定的，方盈玉長得那個模樣兒，怎麽都不可能被認錯的！他們賀蘭氏，從來沒有那麽醜的！
但是明珠的樣子又很緊張，賀蘭鬆行便立刻應下：“好，爹爹這就去喊聞人先生來問問，明珠不要害怕。”
賀蘭鬆行去了後麵的馬車喊人，明珠背靠著軟墊，不安地咬著指甲，這個劇情，跟單純的死亡比起來，要可怕多了——
在被聞人嶼重傷之後，方盈玉的異骨與身體融合度出現了破裂，她便開始尋醫問藥，最終找到了賀蘭氏的老太君，這位已經步入天人五衰、壽元無多的大宗師。
方盈玉怎麽說服的老太君，劇情裏麵沒有寫，也可能是明珠看的不夠仔細，直接忽略了那短短幾句話，但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幾句話可以說服的。結果就是，方盈玉得到了老太君的全部修為，不僅再次融合了異骨，還更上一層樓，直接逼近大宗師。
明珠現在就隻有一個感受，全身發冷，惡意撲麵而來。
不多會兒，聞人嶼和紀無痕，就都換到這輛馬車上來了。
明珠小臉慘白，心髒也揪的疼，呼吸急促。
紀無痕頓時臉色大變：“明珠！”
握著她的手，緩緩輸入內力，直到明珠的臉色緩和下來，才柔聲問道：“怎麽了？明珠是想到什麽了嗎？”
十之八九，跟方盈玉有關。
明珠抿唇：“年初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夢，就是，在方盈玉害我落水那一次……”她將自己夢見過的部分情節，給幾人說了一遍。
紀無痕總算是知道，那股詭異的違和感來自何處了……
聞人嶼擰起眉：“看來這個女人，絕不簡單。”
明珠眼下倒是不在乎這個，急急追問：“我的異骨，如果到了她手裏，是不是，她就可以冒充我了？可以得到我享有一切？”
“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想要取代，並不容易。不過，我曾經聽說，異骨萬象，得之，有可能獲得主人本身最大的優勢。”聞人嶼說道，“我猜測著，指的應該是氣運這一方麵。要是真能從樣子上變成另一個人，就不會暴露出來，異骨被奪之事了。”
的確，若是能夠完全變成原主人，何必費那麽大力氣？
紀無痕若有所思：“夏侯荻業會幫她——”話還沒說完，他就被賀蘭鬆行警告了，立刻意識到了什麽，連忙閉嘴。
明珠還不知道這件事，最好永遠都不知道，所以不能說。
不過他倒是有了新思路，勸慰明珠：“可能是因為老太君實在太想念明珠了，乍然得知你已不在的消息，承受不住，才被壞人得手了。但是現在，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明珠也不必再害怕了。”
這麽一想，好像也對。
賀蘭氏一向恩怨分明，又護短的很，怎麽會因為自己的異骨在她身上，就做出這樣的決定來？倒是當場報仇的可能性更大，一定是方盈玉使了什麽手段！
明珠剛剛打算放下去的心卻又再次提了起來，問道：“方盈玉真的死了嗎？”她總覺得，如果她死了的話，自己應該能夠感受得到，起碼，她的命運，不會再被束縛成這樣。
紀無痕看了一眼東郡王，對方顯然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我的劍，確實刺入她的心肺了，但當時夜色太黑，又出現意外狀況，沒能看到屍體。”
明珠皺起眉頭：“那樣，大概率就沒死。不行，得找到她，方盈玉一天不死，這件事就不可能結束。說不定還有下一個幫她的夏侯荻業。”
賀蘭鬆行立刻說道：“明珠放心吧，已經派了好些人出去找。”
“明珠，你們在說什麽？”馬車窗戶邊上，突然探進來一顆腦袋。
紀無痕眼皮一跳，恨不能當場把他踢出去。
賀蘭鬆行卻是毫不客氣，劍氣橫掃：“明珠是女孩子，邀請你過來了嗎？懂不懂避嫌？”
風寫月委屈極了，一邊閃躲一邊不服氣地大喊：“紀無痕就在裏麵，別想騙我！難道他就不是男人了嗎？嶽父你要是不把他當男人，我就認了！”
紀無痕：“……”
聞人嶼忍不住笑出了聲，隨即恍然大悟。
他大概知道，從這小姑娘的異骨上麵，能夠得到的最大的收獲是什麽了——是愛啊！是這些天之驕子們對她矢誌不渝、忠誠又直白的愛意啊！這些愛意，最終都會轉化為對她的奉獻。
以及，賀蘭氏對這個唯一的女兒的愛和虧欠，那樣的境況下，在老太君彌留之際，隻要稍加蠱惑，便能輕易獲得她幾百年的修為。
這才是，最珍貴的、最來之不易而且最驚喜的饋贈。
連他這個老頭子都忍不住要誇讚一聲：好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