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實的合金門緩緩閉合,將阻隔了黎淵看向實驗室內的視線。
黎淵表麵正常地走到四洛克身邊,內心思索著剛剛看到的人影。
雖然隻是驚鴻一瞥,但優秀的視力和圖像記憶也讓他將輪椅上老人的模樣完全記在了心裏。
那個老人毫無疑問就是烏丸蓮耶,但不同於此前黎淵所見到的精神矍鑠的樣子,而是老態龍鍾、滿麵死氣,看那個狀態讓人覺得老人下一秒就會步入墳墓也不足為奇。
'可一個月前他還精神著呢,'黎淵想:'如果是急病,剛剛那個實驗室裏卻沒多少醫療器械,烏丸蓮耶本人也不像是在接受什麽治療。'
什麽情況會讓一個人在短短一月之間衰老至此呢?
'還有一個重點,'他腦海裏閃過貝爾摩德進門前的神態:'貝爾摩德是因為什麽被喊進去的。'
*
靠在實驗室門邊的牆壁上,黎淵百無聊賴地在心中數秒,一直數到身邊的合金門再次開啟的時候。
'一共用時四十八分三十六秒,不短不長。'用係統時間確認了一下自己的計數無誤,他側過頭,看著金發的女人從開啟的合金門後走出。
貝爾摩德步伐穩健,打扮衣著也和進去時一模一樣,連臉上可能有的變化被粉底和口紅給掩蓋,世界頂級女演員的功底也讓她的表情無懈可擊。
'真是難得看見貝爾摩德如此緊繃的樣子,簡直是防禦全開啊。'他想。
從倚靠的牆壁上直起身子,黎淵瞅了眼貝爾摩德出來後就立刻關門的實驗室,看向對方:“貝爾摩德,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
“我記得,boss和朗姆還在裏麵?”
貝爾摩德沒有理會黎淵的問題:“安德卜格,你繼續守在這裏。”
然後徑直看向在牆邊的棕發青年:“四洛克。”
原本喪裏喪氣蹲在地上的四洛克一下子跳起來,肉眼可見地打起了精神:“嗨嗨!輪到我的環節了嘛!我早就準備好啦!”
“來來來,還是老地方,”他蹦蹦跳跳地在前麵帶路:“我期待你回來好久啦貝爾摩德!”
“那就走吧。”貝爾摩德表情漠然,跟著四洛克離開,沒留給黎淵半點眼神。
黎淵為貝爾摩德的冷漠聳了聳肩,和揮手的四洛克互相道了個別,繼續自己的守衛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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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丸蓮耶在實驗室裏呆了整整五天,黎淵也幾乎在實驗室門外守了他五天。
期間除了清酒會來和他換個班值守外,實驗室裏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過,無論是朗姆還是那個不認識的醫生。
清酒是第三天中午來換班的,黎淵從他那裏得知,原來在他和貝爾摩德趕回來之前烏丸蓮耶就進了實驗室,而那個時候負責守衛的就是清酒。
“果然還是比不過年輕人呢,”來換班的清酒看著黎淵感歎:“同樣是不眠不休地守了兩天兩夜,在下就沒有安德卜格你這樣好的狀態。”
“多謝誇獎,”黎淵不置可否,他注意到清酒那一身難得樸素的和服,和腰間明顯是真家夥的武士刀:“清酒你這身是……?”
“隻是為了方便活動而已。”清酒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安德卜格你快去休息吧,接下來還有幾天要守呢。”
於是黎淵就和清酒交換著又守了兩天,才終於看到烏丸蓮耶走出這個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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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實驗室出來的烏丸蓮耶恢複了黎淵初見他時精神矍鑠的模樣,不需要輪椅或專人攙扶,自己就步伐穩健地走了出來。
不知名白大褂和朗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狀態不怎麽樣,臉上帶著一看就是操勞多日的黑眼圈。
“boss。”清酒恭敬地說。
清酒今天提前來到了實驗室外,黎淵就知道大概是烏丸蓮耶要出來了。
餘光瞥了一眼九十度鞠躬行禮的清酒,黎淵沒興趣學他,隻是半垂眼簾,微微欠身:“boss。”
烏丸蓮耶神清氣爽,看到實驗室外自己的得意手下後心情就更好了:“清酒,安德卜格,辛苦你們了。”
“對了,貝爾摩德的情況如何?”他問。
“四洛克已經為貝爾摩德做完了檢查,結果顯示一切如常,boss。”清酒回答。
“是嗎……”沉思幾秒,烏丸蓮耶招呼身後的那個白大褂:“燒酒,之後把療養周期改短一些,就定為…六個月一次。”
“我不想再有下一次意外了,明白嗎?”他陰沉地說。
聞言,代號燒酒的白大褂下意識顫抖了一下:“是、是的!”
有著一副滄桑麵容的中年男人抖著手指推了推酒瓶底厚的眼鏡,咽了口口水:“我一定、一定會更加努力的,不會再出現意外了boss!我保證!”
“最好是如此。”烏丸蓮耶扯了扯嘴角,不再關注心驚膽戰到冒冷汗的燒酒,而是看向身邊一直微笑保持沉默的黎淵:“安德卜格,你這次表現的很好。”
安德卜格唇角上揚幾度,恭敬垂眸:“您謬讚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滿意地笑了聲,烏丸蓮耶沒有再說什麽,徑直帶著朗姆離開實驗室所在的樓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去。
而燒酒則在一個分叉口和那兩人分開,獨自走向了那個和四洛克並不相同的實驗區。
“清酒,你知道那邊是負責什麽實驗項目的嗎?”站在分叉口處,黎淵一副好奇地樣子詢問清酒:“那個叫燒酒的研究人員我還是第一次見。”
清酒卻隻是笑了笑:“在下隻是一介粗人,對這些高科技的東西並沒有什麽興趣呢。”
“那還真是可惜。”黎淵回敬一個微笑:“化學試劑碰撞時可是能產生不少美妙的變化的。”
“恕在下無福消受了。”
和黎淵互相恭維了一會,又聊了幾句無關組織的話題,清酒便提出了告辭。
黎淵也沒有留他,非常爽快地和人分別,然後轉到了另一條走廊——那是燒酒剛剛離開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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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淵很快找到了燒酒所在。
出於謹慎心理,加上近期烏丸蓮耶沒有給他派任務的意思,黎淵的時間還算充裕,所以並沒有一上去就和人打探情報,而是選擇先和對方拉進一點關係。
大概是因為常年窩在實驗室裏不與外人交流,燒酒有些社恐的毛病,不過比四洛克的神經質還是要好很多,也好接近的多。
黎淵花了點時間和燒酒交好,再加上烏丸蓮耶對他展現出來的信任,很快就從燒酒口中套到了不少消息。
緊接著他又去找四洛克,從烏丸矢流和燒酒那裏了解到的東西被黎淵摻在和四洛克的聊天之中,用於刺激四洛克這個小年輕爆出更多信息來,讓他印證了不少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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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滿了絕密文件的資料室一片昏暗,卻有一處檔案櫃後突兀的亮著微弱的燈光。
“銀色子彈計劃……宮野厚司、宮野艾蓮娜……”
“亞當計劃……十六號、十八號……”
視線掃過一行行字符和相片,煙墨色的眸子在手電筒的光芒下反射著溫潤的色彩,黎淵慢慢合上這些記錄驚人秘密的資料,將所有資料一一歸位,啪的關閉了光源,整個檔案室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這些資料記載,加上從四洛克和燒酒那裏套出來的信息,黎淵算是明白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了。
兩個計劃中,亞當計劃是烏丸蓮耶很早、在外界眼中還“活著”時就開始的那一個,內容也並不複雜,就是用他的基因造人,作為注入組織核心的新鮮血液。
用烏丸蓮耶本人早年冷凍保存的**,分批與他這些年來通過各種途徑搜集到的“優秀母體”結合,孕育出的孩子會被從母親身邊帶離,集中到基地從小接受“忠於父親忠於組織”的洗腦教育。
這些孩子中,資質一般的養到成年後送入組織內外那些需要絕對忠誠但不那麽重要的崗位。
其中身體素質較好的一批,則是作為組織人體實驗的素材,拔高他們的各項指標,試圖培養出各方麵可以超越普通人的人形武器。
重要程度後來居上的銀色子彈計劃則是烏丸蓮耶發現並挖來了宮野厚司之後開啟的,實驗體同樣是亞當計劃培育出來的他的孩子。
兩個計劃,亞當計劃目前還在穩步推進,十六號烏丸矢流和十八號四洛克就是二十年前出生的那一批孩子,烏丸矢流成功熬過了身體實驗當上了強力工具人,四洛克則通過自己的機敏提前脫出,另辟蹊徑地成為了烏丸蓮耶“新寵”洗腦項目的負責人。
而銀色子彈計劃則在宮野厚司及宮野艾蓮娜死亡後停滯許久,直到宮野誌保從國外留學歸來後才再次開啟——不過由於資料缺失,現在進行的是APTX項目。
黎淵發現,烏丸蓮耶之所以用這些帶有他本人基因的孩子進行實驗,就是為了在這兩項實驗成果成熟之後,可以安全應用到烏丸蓮耶本人身上來——可惜的是,目前兩項實驗的實驗體存活率一個比一個低,亞當計劃的實驗體還能維修幾年當工具人用,銀色子彈計劃則是從開啟到關閉隻有一個存活。
而那個唯一從銀色子彈計劃中存活下來,並且可以說是成功的孩子,就是如今組織裏烏丸蓮耶最寵愛的女人——不老的千麵魔女,貝爾摩德。
貝爾摩德的青春永駐讓烏丸蓮耶欣喜若狂,可她身上的成功不可複製,宮野厚司及宮野艾蓮娜死前是這樣,死後由他們女兒開啟的可以說是另一條發展路線的APTX項目就更不可能了。
烏丸蓮耶無法,隻得另尋他路,最後還真讓他找到了一條——那就是以貝爾摩德這位流淌著他的血脈的孩子作為藥引,製作出能夠延緩、甚至暫停他的衰老的藥物!
這才是貝爾摩德成為組織中烏丸蓮耶最寵愛的女人,哪怕時而亂來甚至違背命令也不會過於苛責她的原因!隻要烏丸蓮耶還想活,就不可能讓貝爾摩德出問題!
因為烏丸蓮耶長期利用她的血製成的藥續命,導致效果減弱,七日前他突然極速衰老,隻得緊急喚回貝爾摩德,重新製藥,這才保住了性命。
而喊上黎淵,就是為了護衛用藥療養期間無法長時間保持清醒的烏丸蓮耶。
“真是瘋狂……”
暗自咋了咋舌,黎淵把合起的資料盒收好,再找到四洛克要的那份資料拿好,消除了自己前往其他檔案櫃的痕跡後,慢悠悠晃出了檔案室。
“拿個資料需要這麽久嗎?”
“安德卜格?”
剛出門,收回那張屬於四洛克的身份卡的黎淵就聽到身側傳來的聲音。
他側頭,貝爾摩德一身修身黑裙靠在牆邊,白玉蔥根似的指間夾著一根女士香煙,正幽幽地看過來。
“呀,”安德卜格慢慢露出一個深意十足的微笑:“這不是貝爾摩德嗎?”
“你休養的如何了?”
“還用不著你來關心,安德卜格。”貝爾摩德掛著有些危險的笑容:“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男人笑容不變:“資料太多,找了一會兒而已,很奇怪嗎?”
貝爾摩德挑眉:“需要找這麽久?”
“那是自然,這麽多資料,總得翻兩下才知道是不是四洛克要的那一份嘛。”
黎淵泰然自若,反正他是得到了四洛克的拜托來的,不是偷偷潛入被發現,光明正大來拿資料他有什麽好虛的,檔案室又沒監控。
“翻兩下?那你都翻到了哪些呢?”女人眯了眯眼睛。
“隻是一些陳舊封存了的資料罷了,沒什麽大不了的。”
察覺到貝爾摩德有些矛盾的態度,黎淵試探了一句:“還是說,裏麵有什麽你很關注的信息嗎?”
“並沒有,”下意識否認,貝爾摩德勾唇:“隻是來警告你,不要試圖去探尋那些過去的秘密罷了。”
女人湊到黎淵近前,吸了口香煙,衝著他的臉慢慢吐出白霧,看著煙霧後那雙幽深的黑眸,嫣然一笑:“畢竟難得遇見一個懂浪漫的有趣後生,你要是隨隨便便就死了,我可是會傷心的。”
“A secret make a woman woman.”
“對嗎?”
黎淵輕笑:“可好奇是人類的天性啊~”
“那就小心別像貓一樣被好奇心害死了吧,”優雅地翻了個白眼,貝爾摩德沒好氣地看著這個不聽自己難得善心大發的勸慰的男人:“安德卜格。”
男人行了個紳士禮,語帶笑意:“承你吉言,My mu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