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男人手下有七八個人,大家都叫他梅老板,小六也跟著叫。他們住在一棟出租屋裏,日子不錯,頓頓都有肉吃有酒喝。不開工時,大家都苦練業務,有人練習洗牌和換牌,也有人研究溜門撬鎖,閑來無事大家還會互相切磋,學術氛圍濃厚。

梅老板說吃這碗飯得憑實力,可不比讀大學,隨便混混也能混到文憑,手藝不行的後果可是很嚴重的,萬一被警察抓住不僅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大家。梅老板使用頻率最多的局就是在公交車上配合著騙手機,還有在長途汽車上“帶籠子”,偶爾也做做賭局。

這支隊伍分工明確,有人負責“搭腳”(下套),有人負責“講正”(講解和說服),有人負責望風,如果是賭局的話,還有專業的“馬師”(洗牌高手),梅老板每次都做“老板”(坐莊)。不過賭局不太好做,很多人被騙一次就不會來了,風險也不小。

梅老板是把小六領進門的師父,除了入門的一些簡單內容,他最愛念叨全國各地騙子們的路數,炫耀自己見多識廣。

福建的騙子大多是農民,但他們通常都玩高科技,什麽信用卡透支,中獎,六合彩特碼之類的信息都是他們弄出來的。上海的騙子形象最好,多以有錢人身份出現,西裝革履,世界五百強國際大公司首席代表,開口就是千萬美金以上的定單,還帶著洋腔,什麽生意都得先付好處費,否則免談。

安徽的假尼姑假和尚最多,不僅假化緣還偷東西。人販子多是四川人,山西人則擅長製假販假,假水泥假鋼材假煙假酒,無所不精。而蒙住路人的眼讓對方猜是誰,然後渾水摸魚偷錢和手機的把戲是東北人發明的,他們還擅長碰瓷和仙人跳。

北京的騙子是最牛的,不是重要領導人親戚就是親信,號稱上通中央領導下連基層派出所。他們能辦的事可就多了,大到升官發財,小到嫖娼被抓,政府撥款,副廳升正廳,還有緊俏物質的批文,什麽難弄就弄什麽,還一個比一個牛。他們通常時間緊張,好不容易見一麵還無精打采,說昨晚又和某領導人的親戚打了通宵麻將,手機還不停響,說什麽浙江、福建的什麽人又來找他要電煤的批文了。請他們吃飯得先預約,能賞臉就是給麵子了,求著辦點事必須先付好處費,辦好再付,沒門,不辦拉倒!但付了好處費後,想聽下文?更沒門!

用梅老板的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騙子,這一行有著幾千年的曆史,以前有現在有未來也還會有,領悟騙術真諦就不愁沒有飯吃,永遠也不會下崗。小六似乎注定就是吃這碗飯的,不到兩個月就把他那套東西全學到了。

中秋節時,他帶著攢下的第一個兩萬塊,興衝衝地回了趟老家。一路上,他想到了買房子,送媽媽住院,再請個保姆,可兩萬塊哪一樣都不夠,看來還得接著當老千,這是目前他所知來錢最快的路子。

這筆錢最後還是沒能用在媽媽身上,就在他出發回家的前兩個晚上,媽媽被車給撞了,司機逃走了。沒人在乎一個垃圾婆的生死,如果不是在報上看到了認屍啟示,他差點見不到媽媽最後一麵。

媽媽做了一輩子好人,但所謂的善有善報並沒有顯現。是與非,善與惡,他第一次開始懷疑爺爺給自己灌輸了二十年的人生觀。他把媽媽的死歸結於自己的無能,如果早些賺錢回來,這事就不會發生。他用那筆錢買了塊巴掌大的墓地,臨走時在媽媽的遺像前發了誓,要賺到錢把原來的家,還有爺爺原來的鋪子都買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