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結交黑幫人士,不打麻將是不行的。上海灘第一大亨,青幫頭號人物黃金榮就最喜歡打麻將,一天不打就手癢,在他的影響下,打麻將成了上海最流行的社交方式。
鎮江青幫顧華堂顧四爺,精通賭術人稱“活手”。一副三十二張的牌九,隻須摸上三五次,便能從背麵或側麵知道是什麽牌,而且,他想要什麽牌就能拿到什麽牌。如果是一副一百三十六張的麻將,他也隻須瞟上幾眼,便能認清其中的三四十張,有這些“明張”墊底,要做大牌便是舉手之勞。人們都說四爺不輕易出手,一旦出手,必定是手到成功。
初到上海的文昌平第一次在牌局上見到了顧四爺,可顧四爺居然被同桌的一個小子贏了好幾把。這小子明顯是出了千,不過他動作實在太快,而且每次贏的都不多,除了一次大番子全是屁胡。年紀不大就知道見好就收,留下一通好話才走,連顧四爺都隻是翻翻眼皮沒說什麽。
文昌平對這小子印象很不錯。他穿得很像出入洋行的富家小開,可真正的小開都是輸錢從不紅眼的敗家子,誰會去研究千術呢?所以文昌平認定他是個老千,而且還是個很機靈的小老千。他四處打聽了一下,那小子外號小榮寶,年紀輕輕,還不到二十歲。
文昌平來上海的日子不算長,他在京城的時候專和日本人做些秘密交易,買賣的內容從古董、字畫到各種情報,無所不包。如今時局亂,他來上海是想找個靠山投靠,或者找機會去香港,眼下兩邊都沒著落,隻好先弄點錢再說。半個月前,他的搭檔中了街頭的流彈,差點丟了性命,現在還躺在醫院裏。兩天前,文昌平聽熟人介紹了一單很不錯的買賣,心裏癢癢的,但孤掌難鳴,一個人做不成大買賣,這幾天一直在物色合適的搭檔。這個小榮寶讓他很感興趣,便跟在他身後出了賭館,保持著七八丈的距離,看看他接下來要做什麽。
此時天色已晚,路燈昏暗。小榮保在街邊一家小店買上幾個生煎包,又喝了一碗熱乎乎的豆腐腦,便宜而簡單的東西他吃得很香,穿過三條馬路後,他拐上租界區附近的一條大街,消失在一扇法式雕花大門裏。
那門上掛著塊牌匾:白貓舞廳。大門外豎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今晚八時半,隆重舉行花國舞王選舉。資費每位大洋五元,附送紅酒一杯。
文昌平隻聽說過黑貓舞廳,白貓舞廳聞所未聞,不過這“花國舞王選舉”倒是在一份小報上看到過廣告,據說滬上的名舞女們都會到場,應該頗有看頭。打仗歸打仗,上海灘上永遠都有燈紅酒綠。
眼下距離八點半還有一個小時,莫非這小子打算把剛得手的錢花在女人身上?文昌平尋思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在外麵等等看。
半個多小時後,大門旁的窗戶裏亮起了燈,音樂聲飄了出來。小榮寶出現了,換了一身西式門童的製服,筆挺地站在大門口。文昌平覺得奇怪,莫非這小老千還兼著這種收入不高的工作?
在燈光、音樂和廣告的刺激下,門前開始有人聚集了,不過大門仍然緊閉著。小榮寶開始張羅眾人依次排隊,十分鍾後,門前排隊的人已經有了三十幾位。
中國人愛湊熱鬧,好些路過的人本沒打算進去看節目,可一看這麽多人排隊,也動了心。隊伍快要排到馬路對麵去了,人群開始不安,紛紛催問那些大牌舞女到底什麽時候來。小榮寶耐心地解釋著,還請大家務必保持秩序。焦慮中的人們胃口被吊得高高的,幸好幾分鍾後,舞女們終於出現了。
她們三三兩兩,乘著黃包車前來,一個個濃妝豔抹香氣逼人,或巧笑嫣然,或媚眼如絲,雖有寒風凜凜,她們卻穿著高叉的旗袍,露出白生生的大腿。在場的男人們眼都看直了,大呼小叫地催著小榮保趕快開門。
小榮寶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始收入場費——每人五塊現大洋。收完錢他又說,今晚的舞會是一位幫會大佬主持的,得先去向他稟報一聲,最多不超過五分鍾就來開門放行。
已經在外麵凍了這麽久,人們也不在乎多等五分鍾,況且黑道大佬為捧女人舉辦這種比賽那也是常有的事。
小榮寶就這樣在大家的視線裏消失了,一個五分鍾過去了,兩個五分鍾過去了,二十分鍾了還是沒出來,最後居然連音樂聲也停了。外麵的人們忍無可忍,大家可不是花錢來吹西北風的,終於在幾個好事者的帶領下破門而入了。
小榮寶去了哪裏?文昌平很好奇,也趁亂跟著這幫花了五個大洋的人衝進了那扇豪華大門。沒有**的舞女,沒有黑道的大佬,也沒有舞廳,大門後麵是間空屋子,連椅子都沒一把,地上擺著個破舊不堪的留聲機,喇叭正對大門,所有的燈都用花花綠綠的玻璃紙包裹了起來。穿過空房子,陽台上有扇後門通向另一條街道。大家全都傻了眼。
“阿拉都被小赤佬騙了!”人們憤怒地吼道。
已經太晚了,二十分鍾都夠小榮寶跑到黃浦江邊了。
就這樣,七八十位愛熱鬧的人被騙走了四百多塊現大洋。那些舞女們來這空屋子走一遭,每人可得一塊現大洋,而小榮寶則把三分之二的收獲捐給了抗日民主聯合會。
看著那些罵罵咧咧的人們,文昌平卻很高興。這個小老千的確有兩下子,他終於找到了期待已久的新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