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了和那些先鋒詩人做不可理喻的交流——我一直覺得瘋子才寫詩,而且讀詩又能感動得眼淚嘩嘩的人就一定是白癡。

“太陽升起來了

很亮

月亮落下去了

和尚的光頭

相映成輝……”

這就是×××所謂的詩,我對黑天使說。

黑天使不寫詩,他冷笑,因為他心裏有詩。

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的老師就是一個自戀自大的變態詩人。他有著十幾個筆名,十幾個筆名屁股後麵跟著十幾首詩裝腔作勢地站在課本那潔白得像少女大腿的紙頁上。等我們知道這本書就他是編的時,全班人同時發出一種聲音——“切!”

我注定當不了詩人,因為我不能像他們那樣憂國憂民地考慮怎麽看待螃蟹走路怎麽看待人類文明可否到達極限怎麽改變萬有引力……在我看來,思考這些純粹是浪費生命,有這時間還不如從腦子裏擠兩句又酷又**的句子放進未來我會寫的小說裏或者想想怎麽才能讓口紅吃飯接吻時不會脫落。

寂寞時我們就吻著對方。直到兩片幹燥的嘴唇慢慢溫濕,空氣中開始洋溢著甜絲絲的味道慢悠悠鑽進肺腑。有時候,我以為這樣就是愛情了,然後我的眼睛就像貓一樣多情灼熱,黑天使的影兒在我的瞳仁裏燃起小小的花火。

他一發覺我露出了這樣的目光就會很理智地放開我,告訴我他不愛我,他最愛的人還是那個用畫筆挽著頭發臉上不經意的留著藍油彩的小九。雖然小九×××快死了。

這一次他還是想這樣將我推開,像以往一樣,然後裝成一個君子,彬彬有禮地走出門外,再輕輕將門帶上。

可是我像八爪章魚一樣盤著他不鬆手。

他說骨朵,這樣不好玩!

我說我不想玩了,我想好好的愛一個人讓一個人愛我。

他笑了起來,黑黑的眼睛閃著溫和卻拒人千裏的光。他說,以後呢?

我的心沒來由的酸,忽然哭了起來,我說:我不想30歲一個人過年,40歲還鬧失戀長醉不醒,50歲一個人對鏡子說話,我不想!

他溫柔地幫我抹去眼淚:叫我怎麽說你好呢,骨朵,你還不到二十歲,離三十歲還有十年呢。

十年!聽起來可怕的遙遠,而且我擔心我根本活不到三十歲。

我剛開口,臉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一耳光,他將我摔在沙發上,像剛醒的獅子,咄咄逼人地看著麵前的小羔羊。

不許說死不許說活不到,一個小九,已經夠了!

我笑了起來,將眼淚抹了抹,抓起沙發邊的睡衣將臉上鼻涕眼淚揩幹淨,然後拿了我的口紅我的小包向門口走。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一絲遲疑,更沒有打算讓他追上來抓住我說幾句好聽的話然後抱著我回去給我一個和以前一樣綿長的吻安撫我讓我平和。

我走,不是因為他動手打了我。

而是因為他打我的原因還是小九快要死了。

我叫花骨朵。這個可笑的名字是我可愛的老爸老媽對他們的寶貝表示情感的惟一體現。他們離了婚有了各自新的伴侶和寶貝,他們都躲著我。

有次生病,躺在**打電話給老媽哭訴,她說:骨朵,我給你請了看護,明天就會到。不是媽媽不見你,而是你是我和那個人惟一的花骨朵,而且媽媽和他愛得很絕望,見你,會讓媽媽更絕望。

老爸飄來一張匯款單,邊兒的空白處寫著幾個字:骨朵,給自己買點養料滋養一下吧。你永遠是爸爸的花骨朵。

酷吧?

就是這樣!

所以每當我聽到誰誰誰在說什麽什麽行為藝術什麽前衛生活什麽尖端什麽時尚時,都會像貓打噴嚏一樣發出“切”的聲音。他們應該和我家老頭子他們學學,尖端是在骨子裏而不是在嘴上。

我想我該寫點什麽,寫寫他們的愛情或者我的愛情——不過,我有過愛情嗎?

從我知道世界上還有愛情這回事的時候我就向往愛情,那時我五歲。我愛上我隔壁一個會吹小號的男生,為了和他同台演出《小螺號》,我天天在音樂課上將嗓子扯得賊大,吸引老師注意。

瞧,沒有誰教我,我就知道,機會是要創造的!

在我知道世界上還有“吃醋”這個詞之前我就已經學會吃醋了,像個惡毒的小魔鬼處處散播那個我喜歡的男孩所喜歡的那個女孩的謠言。直到男孩真的來到我的麵前憂心忡忡地說也許你更適合我時,我忽然心慌得要命,確切地說我忽然知道自己其實不喜歡他,隻是更不喜歡有人對我視而不見。

唉,我太了解自己是個什麽東西了,冷靜地看著這個東西長大成型看了十幾年,真厭倦!

再精彩的東西老看會煩,何況要將這個看了成千上萬遍的東西扒拉出來寫一遍?

算了,還是來點什麽新鮮的東西吧。

讓我能寫個香噴噴的文章換點錢,讓我能有事可幹,讓我能忘了黑天使。

我想去看小九,我去了。

小九整個身子陷在床裏,如果不是還有個頭在枕頭上放著,真會讓人以為這是個沒弄平整的空鋪。她的臉幹幹淨淨的,沒有藍油彩,沒有血色。她的頭發在枕頭上像海藻一樣鋪開,她在海藻中閉著眼睛,仿佛沉睡了多年。

我叫了一聲小九。

她沒有反應。

她的身體還溫熱,但是我懷疑她身體裏麵的東西已經死去,腐爛,發酵。

如果我比小九先認識黑天使——

真×××,這個假設根本不可能成立。我先是小九的朋友才是黑天使的玩伴,而且就算黑天使先認識的我,我也敵不過小九,她有著天生的脆弱外表和像鋼筋一樣的內心,沒有男人會從她手裏逃出來。

我吸引一個人還得時不時露倆酒窩或眨眨眼睛,但是她就不用,她連看都不用看別人一眼,隻是淡淡地看著遠方,沒有什麽動作沒有什麽表情甚至一句話都不用說,馬上能走到人的心裏。

她就是有這種魔力。

女人都會讓她吸引,男人栽在她麵前更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原來我一點都不嫉恨她。

甚至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是一個雙性戀,男戀人就一定要黑天使,女情人就一定要小九。

可是小九要死了,所以我成不了雙性戀。

沉睡中的小九忘了釋放她的魔力,所以我恨起她來。

如果她還是活活潑潑的那個小九,我絕對會悄悄從他們的身邊滾開,但是,她已經是個半死人了,這樣的人沒有了能力再和我爭,可是,我仍然搶不來黑天使。

想起一句話:你什麽都和他不能比時,你就和他比壽命,看到他死的那一天,會是你最快樂的日子。

可是我知道,小九就是死了我也不會快樂,因為她的壽命終結得太快太容易,比這個會讓我好沒成就感!

“How we're really happy with this lonely game we play

looking for the right words to say

searching but not finding,understanding anyway

We're lost in this masquerade

……”

(玩著無聊的遊戲我們快樂嗎?沒話找話東張西望茫然不知所措。)

初見小九時她就坐在窗口嘴裏呢喃地哼著這支歌。

一個朋友介紹我和她認識,原因是我想找個人給我畫幅**像——前幾天看到老媽寄來的照片,那原來平整光滑像玉一樣的脖子被歲月拉出了一條又一條像沙皮狗一樣的褶皺。

記憶中的她可不是這樣的。

腦子裏最美的女人體不是那些什麽女神什麽海洋之心而是我那曾經美得一塌糊塗的媽媽。

小時候常和她一起洗澡,她的**不大,但是玲瓏飽滿正像男人們所喜歡的盈盈握滿手的那種;她的皮膚光潔,沒有醜陋的汗毛,水珠常常在她身上一顆顆凝住然後攸然滑落;她的臀像隻豐滿的蘋果,隨時讓人有咬一口的衝動……可是現在,照片裏的那個富態中年美婦讓我有想大哭一場的欲望。

她打電話來問我她看起來怎麽樣。

我說:失望。

她笑了起來,你媽媽總有老的時候吧,我年青的美麗都給了你了。

她在放屁,她根本不知道我的樣子,我說給她照片她不要看,她還是用那句老話來回絕,說什麽她看了我會絕望的,就這樣電話裏聊聊已經很有母女感情了。她現在的幾個孩子一天和她都說不上幾句話,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那幾個都不像是她的孩子,她的寶貝隻有一個,她這棵老樹隻有我這一個花骨朵。

我說真可惜你沒留下你年青時的樣子,我是說你的身體。

然後我不懷好意地笑,問她現在身體是不是走樣了,因為她的照片隻照到了脖子,就脖子那一塊皮便能讓我想到她整個的敗落來。

她愣了一下,哈哈笑了起來,像打咯的母雞。她說:骨朵,你沒說錯,我的**現在像隻布袋,快垂到皮帶上了,我懷疑總有一天我能將它像麵袋子一樣甩到肩上去。

她在笑,漸漸地就在哭了,她說骨朵你是個壞孩子,你讓媽媽傷心。

放了電話,我下定決心一定要將自己青春的胴體留下來。

小九是個女人,我相信女人和女人之間最容易溝通,而且她的畫不是那種古板的學院派,我能看懂她的畫,我覺得裏麵有種不可知的張力。讓她畫,至少在脫光時心裏能坦然一些(雖然我是個敢說敢做的女人,但是在陌生人麵前將自己的皮削幹淨我還沒有那個勇氣)。

可是見到了她我就後悔了。

因為,她實在太吸引人了。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她麵前都會想吸引她的注意。我懷疑我的身體是不是有足夠的魅力。

她從窗台上跳了下來,看著我,沒有上下打量,隻是緊緊地逼視著我的眼睛,然後從她薄薄的嘴唇裏迸出一個字:“脫!”

我歎了口氣,真的開始解我的外衣。

她一直在唱歌,後來我知道這歌叫《化裝舞會》,正是了不起的杜拉斯的《情人》拍成電影後的主題曲。

“Both agaid to say,we're just too far away from the close togther

We tried to talk it over,but the words got in the way.(害怕交談,我們距離太遠,從開始到結束,我們打算打開局麵)”

我的毛衣讓我扔到了一邊去。

“We're lost inside,this lonely game we play.

Thoughts of leaving disappear(但不知如何開始,我們被這無聊的遊戲迷惘了,忘掉了離去)”

踢掉鞋子,甩掉褲子。

“Each time I see your eyes

And no matter how hard I try to understand the reason(每次看到了你的眼睛,無論怎樣都無所謂)”

穿著內衣的我有些心慌地看著小九,咧咧嘴想做一個可愛的表情。

她還在哼:“Why we carry on this way. We’re lost in the masquerade(為什麽我們這樣繼續下去,我們已迷失在這化裝舞會。)”但用下巴示意我繼續脫下去。

我不知道她在畫什麽,但是她小小的身子在畫起畫時像狂躁的精神病人,**澎湃,四肢都在動,表情卻酷得要命。

我問她還要多久,因為讓我這樣光著身子保持一種姿勢實在很難受,而且需要我像受難的耶酥一樣將腦袋垂下,雙手高高平起。手酸倒不是什麽大事,要命的是我總想看她而不得不硬著下巴將頭不露痕跡地向上抬,眼睛向上看,我懷疑一張畫完成我是不是會在額頭多幾條皺紋來。

她說還有一個小時,別和我說話,現在我正在**。

我駭了一跳,這個女人說話比我還個性。

陽光斜斜地灑了進來,她的臉因這金黃的光也顯得有了些生氣。

我想她可能醒了,因為我看到她的眉頭挑了一下。

我說小九,我是骨朵。

她果然又挑了一下眉,睜開了眼睛。

就這一道目光馬上喚起了我萬種柔情,像雪從屋簷上忽然掉落,將心砸得沉沉有聲。

我眼睛濕了,我說小九,你會好的。

小九笑了笑並不說話。

我彎下腰抱住她,她細如鳥骨的身子在我的懷裏細細地顫抖著,小天使一樣在我懷裏安安靜靜地呆著。這一刻,她讓我去死我都願意。

感覺怎麽樣?我問。

她低聲說:快了。

她說的是快死了,這話聽起來真×××不吉利,雖然大家對這個都心知肚明。

門呀的一聲響,回過頭,是黑天使。

他將我和小九一把抱在懷裏,用他的臉蹭著小九的頭發也弄得我癢癢的。他說:小九乖乖小九乖乖今天怎麽醒得這麽早你應該多睡你的身體這麽糟。

我從他的懷裏拔出我的腦袋。

歎口氣看著他們,我想我得走了。

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陽光下黑天使黝黑的皮膚像石油一樣閃著光,小九小小的身子在他結實的懷抱裏,兩個人貼得那麽緊。

唉……

黑天使開始是故意引誘我的。這個他後來承認了。

那天他沒敲門就走了進來,看著屋子裏兩個女人——一個在狂熱地揮毫,一個驚駭地看著他,手匆忙著不知道先捂住春光外泄的身體的哪個部位。

小九抓起手邊的調色板向他砸去:滾出去!

他拾起調色板放到小九手邊,笑了笑,真的向外走,關門前他又看了看我,衝我吹了個不懷好意的口哨。

小九又拿起筆,看了我一會兒,歎了口氣將畫筆扔在地上,口裏嚷著真×××掃興,現在沒心情沒感覺了。

我問她我可不可以穿上衣服了?

她笑了起來,表情像個可愛的孩子,她說你要不想穿也可以。黑子一會兒進來可以大飽眼福了。

黑天使後來告訴我我的身體是他見過的最有朝氣的身體,和小九不一樣,小九的身體好像隨時都會折斷,給人一種絕望的美豔。而我的身體卻是那麽有生命力,隨時都可以給對方補充點能量什麽的。

我笑了起來,我想問他更喜歡哪一種。

他說小九才是他的女人,他惟一稱做是他的女人的女人。

我想了想問他我算什麽?

他痛苦地看了我一會兒,他說:我不騙你,開始隻是想征服你,對你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能成功地引誘你。

心一個勁兒地向下沉,但我還得裝出無所謂的樣子,我從他口袋摸出一盒駱駝,點上,深深地吸。

我說你已經快成功了,你已經拿我證明了你的能力,那麽你可以離開我了。

他也點了煙,兩個人的臉在白色的煙霧裏漸漸模糊。

可是×××我發現我在征服你的過程中也在被你征服。

他說,然後抱緊我吻我直到我們發現小九在門口。

不知道她站了多久,而且最要命地的是她居然在畫我們,她的表情痛苦而艱難,她的手在畫板上不停地動。

我和黑天使不知道是該放開手還是繼續吻下去給她擺一個不錯的造型。

她的鼻子在流血,血開始是一滴一滴地落,然後成股地向下流,她用手抹了抹,臉上全是血,紅色,像朵大大的罌栗開在蒼涼的土地上。

黑天使放開我走了過去想奪下她的畫板,她和他拉扯了幾下,然後黑天使將她抱在懷裏,用手帕捂住她失控的水龍頭一樣的鼻子。手帕很快就紅了,黑天使大聲地罵著,抱起她向門外奔去。

地上落著小九的畫板,畫紙上兩個擁吻的人已快成形,那麽多的血,那麽多的紅色,使兩個吻著的人像被淹在了血的海裏在給彼此做人工呼吸。

這畫如果她能畫完絕對是一個曠世名作,誰說過的,越是在絕望在痛苦中完成的作品越是有著極強的生命力。

我終於知道了小九那麽蒼白那麽不像正常人的原因——她有血液病。她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像一顆流星。

第二天小九畫完了我的**畫,她沒有叫我去擺造型,她說我的身體已經在她的腦海裏。

畫上的那個女人被她畫的絕對的抽象,像懸崖上的花骨朵一樣不知道有沒有繼續開放的理由。而且看上去性感得要命。

她在我耳邊笑嘻嘻地說:如果我是男人我在畫你的時候一定要你。

我也笑,我說如果你現在想要我我也可以給你。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會兒,在我身上輕輕捶了一下,抱住我開心地笑了起來,說骨朵你真是個奇怪的女人,我從來不和女人做朋友但是你這個朋友我要定了。

我將畫複印了一份給我老爸老媽寄去,結果他們都打電話來感謝我給他們送去了一幅很好看的靜物畫,隻是那畫上是什麽植物啊長得那麽怪異越看越像個女人而且性感得要命。

我說那植物是野生的,你們當然沒見過,而且那植物就在世上活著,還有個名字,叫花骨朵。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淚流滿麵。

“Why we carry on this way. We're lost in the masquerade. ”我哼著屬於小九的歌寫著屬於我的小說。黑天使坐在我身後看著我寫東西,他說他真倒黴,一個女人是畫家一個女人是作家,這兩種女人都是最神經質最不能拿來做女人的女人。

我和黑天使又在一起了,原因就是我腳上這雙讓他稱為是“梵高”的拖鞋。拖鞋麵浮出一大朵張揚的向日葵,金燦燦黃噴噴,看上去聰明漂亮,和我一樣。

這個被我寫成了一個溫暖的小愛情故事:女主人公和男主人公吵架了,一個人心情不好便躺在**吸煙,不注意時煙頭扔進了剛買的那雙有著向日葵花朵的漂亮的新拖鞋上。拖鞋著火了,如果不是男主人公一個電話將她吵醒她可能也會和向日葵一樣在火中涅槃。

等她將火撲滅後看到黑乎乎的拖鞋心裏就沒來由的傷感,在男主人公的電話裏大哭了一場。過了三天,男主人公出現了,手裏拿著一雙美得讓人不忍心穿的拖鞋,告訴她他為了給她找這種“凡高”拖鞋跑了兩個城市。

拖鞋比原來的那雙要美,女主人公便感動地投入男主人公的懷抱,兩個人重歸於好。

然後我還在後麵加上一句自己的參悟之類的話,我說:有時候會到來的東西遠比你失去的東西要好,所以失去什麽時又有什麽理由去絕望呢?

——就是這樣的一篇被黑天使罵做狗屁的文章,給我換回來了五百塊錢。我用五百塊錢給自己買了兩條煙和一大袋黑巧克力還給小九送去了一束美得冒泡的花。

小九一天比一天更接近死亡,黑天使一天比一天焦灼。

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為的是什麽。他是個外表剛硬的漢子,可是他不能獨自麵對心愛的女人死亡,而我,在某些地方比他堅強。他的心裏還是沒有我,但是這種情況下,他除了我沒有別的人可找,沒有別的出口可逃。

我們不提小九,那是我們的死穴。他靜靜地看著我寫作,看這個變態的女人居然會寫出這樣幸福健康的愛情故事他覺得是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他常常看著我的腦袋猜裏麵有個什麽樣的東西,能讓我生活在別處,卻寫作在當今。

我們還會擁吻,但是我的眼睛已經不會再燃燒——真的,我想我真是個冷酷的東西,當我知道他對我的依賴比我對他的多時,我就沒了**。當初不能容忍他的忽略所以拚了命地去勾引他,現在,沒了感覺。

我們坐在小九的身邊,小九的精神看起來不錯,她甚至讓我給她塗了點口紅。

黑天使憂心忡忡的樣子看起來很惹人煩。小九握住他的手,說:唱歌給我聽。

他握住小九的手,我的心裏醋意很濃,不,我不是吃小九的醋,而是小九快要走了,這個時候黑天使居然占著小九的手不丟。

我臉上浮起溫暖的笑容,溫柔地撥弄小九的頭發,小九時不時地看我一眼,眼睛裏滿滿的都是笑。

他真的唱了,他的聲音那麽好聽,我覺得我們都是天才都是變態,都是這個世界上偉大的藝術家,隻是我們都沒有遇上好的機會。

“親愛的,你勝利了,這是真的

酒喝完了,我需要的是槍

愛情對於我是謀殺

是你每個晚上把生命做賭注

追逐新的死亡方式

而我在這戰爭中珍視生命”

小九的表情微醉,看得出她是欣賞著的。

我的心裏卻越來越不是味,×××為什麽不會唱一首天長地久吉祥點的歌,還在這兒說什麽死亡。

我打斷他的歌聲,我說去你的媽的唱什麽死亡,你不能唱什麽此心永久之類的歌嗎?

小九拉了拉我的手,溫柔卻堅強地看著我,眼睛像一顆子彈,謀殺我的情感。

黑天使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他想說什麽,可是隻是徒勞地動動嘴。

他和我一樣,心裏隻餘下悲愴。

小九的臉像晚霞一樣紅,紅豔豔的,而且能從上麵看到將要來到的夜的光。

小九又唱歌了,沒唱《化裝舞會》或者剛才黑天使唱的《明日帝國》,她唱《加州旅館》,小小的聲音像刀在玻璃板上劃過:

“漆黑的野外高速公路上,冷風穿過我的發

空氣中湧動著烤肉溫暖的氣息,遠方有隱隱閃動著的燈光

頭暈目眩的我得趕緊停車,找一個過夜的地方

恰見有位佳人就倚在那門廊,教區的鍾聲在耳邊回響

我暗自納悶,這裏究竟是地獄還是天堂

接著她燃起一盞燭光為我引路,似乎有些聲音在走廊中回**

我分明聽見有人說道

歡迎來到加州旅館

如此美妙的地方,如此可愛的臉龐

一年四季無論你何時光臨,這裏都有充足的客房”

小九忽然哇哇地哭了起來,她說我見不得別人傷感我要走的時候你們都別哭如果你們都會哭那麽就現在和我一起哭然後平靜地看著我走給我祝福給我愛我要的是你們兩個人的愛。

一直以為小九堅強得像金剛石,沒想到她也能哭成水晶心肝。我抱住她說她傻,說什麽死呢,活得好好的說什麽死呢。

然後惡狠狠地瞪著黑天使,他像個孩子一樣茫然失措。

我不忍心再說他什麽,隻是摟著小九一遍遍地說著謊言:不會死的你今天精神這麽好馬上就要好轉了。

小九不哭了,又像我見她第一次一樣眼神飄到窗外,她說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等待死亡到來的時候。

黑天使忽然問:你有沒有愛過我?你自始至終都沒說過。

要在平時我會嘲笑他說這話比女人還女人,可是他的表情很認真,像關係到國家大事人民安危一樣無比神聖的表情。

小九笑。

她說我們三個就是一體的三個人都是相愛的三點決定一個平麵我們的關係是最穩固的。

我明白她想預言什麽,這個方麵女人永遠比男人更有洞察力。

我在她耳邊說如果你不在了我會離開黑天使的。

她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她的頭側向我,我以為她要說什麽,誰知她的腦袋一偏衝著黑天使吼了一嗓子:唱歌吧,寶貝,來點瘋狂!

然後回過頭精神奕奕地對我笑她的鼻子紅了血開始淹沒她的臉她的思想。

她不要我們去碰她,她用舌尖舔了舔唇上的血漿。像個小吸血鬼一樣吮著自己的血。

哦,寶貝,來點瘋狂!

塵歸塵,土歸土。

…………

我和黑天使走在蔥綠的小道上。

他一身的黑,和他的名字一樣黑得徹底。

我也一身的黑,臉是惟一雪白的東西。

我們以後怎麽辦?他說。

我冷冷地笑,我說:是你、我以後各自怎麽辦不是我們怎麽辦,這個詞可不能亂用。

他奇怪地看著我。

我想向他解釋什麽,比如說我開始對他說過的我想好好愛一個人讓一個人愛我絕對是真心的,而現在說不能和他用“我們”這個詞和前者是並不矛盾的。

可是我不知道話從哪兒說,難道讓我說黑天使我們之間的關係就是小九在裏麵係著,小九走了我們也沒了繼續的必要,小九不是也說過嗎我們三個人是相愛的是最穩定的現在三角形缺了一個角就成了四角形了,所以我們還得各自去找各自的角?

風死死地滯在空氣裏,黑天使的臉像風一樣。

他說以為他很了解女人卻忽然發現女人這個東西是個很可怕的動物永遠在變化永遠不駐腳。

我忽然很想像周星馳那樣幽默地說:地球是很可怕滴,快回火星吧!

我最終隻是牽牽嘴角,一臉沒心沒肺地看著他。

那你以後怎麽辦?他問。

寫小說,或者在少女大腿上寫些變態的詩歌。我說,不忘假惺惺地問問他的打算。他的回答讓我吃驚——

去找一個好女人,娶了她,生個孩子,教孩子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