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做了一個夢,夢裏,他們都叫她“O”。

他們都戴著麵具,奧沒法從一模一樣的麵具裏辨認出他,但是,奧知道他在。

他怎麽能不在呢?

是他領她進入這場夢,他親手將她交給他們。

“你愛我嗎?”

“非常。”

“非常的愛是怎麽樣的?”

“屬於你,隻屬於你。”

“怎麽證明你屬於我?”

“用你能想到的所有方式。”

這是奧和他的對話,這些對話是日常中,也是在夢中。

奧在做夢之前正在看一部電影,電影裏,有一個法國女人,他們都叫她“O”。O被自己的法國情人送到二三十年代上海的某家妓院裏。她的眼睛惶惑又堅定。她說“我隻想你所想”,她因為要配合他完成這項愛的試驗而驕傲和聖潔。

O**上身站在自己的房間裏——她的房間與妓院裏其它房間一樣陰鬱又華麗,但是,沒有鏡子。沒有鏡子,O便不能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不過,自從她愛上他,她何嚐有過自己?O站在月光下,看著牆壁上自己的投影,影子不說話,影子沒有表情,除了追隨月光影子沒有任何選擇。

奧在這個時候,按下了DVD機的暫停鍵。

她走到梳妝鏡邊,在明亮的燈下觀察自己。

鏡子裏的奧有表情,如果奧說話,鏡子裏的人嘴巴就會動。奧忽然很難過。她不想被自己主宰,她要做他的影子。

於是,奧給他打電話:

“讓我屬於你吧。”

“什麽?”

“用你能想到的任何方式,讓我知道,我屬於你。”

屏幕上的畫麵又開始流淌。從水裏升起的鋼琴,奏響空洞的華爾茲;坐在木馬上在樓道裏滑行的豔麗妓女;滿地滾落的鮮豔橙子;被玫瑰花抽打的女人**……

O的房間裏多出一麵鏡子。

鏡子的作用卻不是讓O找到自己。

O被捆綁在鏡子上,破裂的鏡麵映出O眼前那張大床。

她的愛人與另一個美麗女人在**。美麗的女人在他身下說:“你看,他多麽愛我。”她說這話的時候,他動作不停,眼睛卻看著O。

被捆綁的O,隻想他所想的O,在裂開的鏡麵上掙紮。

她對自己說:“他喜歡我沉默。”

……

奧應該是在這個時候睡著的。

她在夢裏代替O被捆綁在鏡子上。

奧的他也代替了O的法國男人。奧在夢裏很痛苦地皺著眉頭,鏡上的她很想大聲喝止他們,但是,她嘴張不開,她隻能像條死而不僵的魚在鏡麵上扭動。

在夢裏,他不隻有奧一個女人,也不讓奧隻有他一個男人。

他將她交給許多人,他們帶著麵具。奧想,他也許在他們中間,也許躲在哪個角落觀看。

這種想象太痛了,她忍不住說:“你不能這樣。”

他卻說:“讓你證明你屬於我。隻有屬於我的東西才可以給別人,我交出你,也是為了更好地得到你。”

那些人向她逼近,她在即將陷進那片麵具中前尖叫一聲醒了過來。

屏幕上的畫麵還自顧自地淌著。不會因觀看者打盹而自動停止。

奧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電影裏的O身邊有了一個傷殘了左臂的年輕東方男人。

他說:“我想和你**。”

他要吻O的嘴,O將他從**推了下來。東方男人受傷的胳膊撞到地麵,他痛得呻吟出聲。

他說:“這是為了你。”為了想和她在一起,不懂政治的他去參加革命黨,拿一條胳膊來換和她的春風一夜。他指著O房間裏惟一帶著生機的鮮豔玫瑰,他說:“這些花,都是我送的。”

於是,他們吻了,東方男人笨拙的吻讓O笑了,而躲在房間暗室偷窺的O的情人因為那個吻那個笑,知道了O不再屬於他,是自己將屬於自己的送了人,他不能阻止她被別人占有,隻能捏緊拳頭。

……

奧不等電影結束,又打電話給他。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你有其他女人,而且,你將我送給其他男人。”

“我怎麽會做這麽蠢的事兒?”

“你在夢裏告訴我,隻有將我送給別人,才能證明我是屬於你的。”

他在電話裏像聽到一個好笑的笑話:“真傻啊。人怎麽可以將人當東西這樣送來送去?”

“那,怎麽證明我們屬於對方?”奧也笑,那個夢,那場電影,被他這一句話說得都顯得荒誕可笑起來。

“那……結婚吧。”他說。

“呃?”

等他回來的過程裏,奧做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通知父母,他終於向她求婚。

第二件是洗澡,她需要用水來讓自己從興奮中略略鎮靜。

第三件,她將那張影碟鎖進她用來珍藏重要物品的盒子裏——關上盒子時,她又一次看了一眼那張碟片的封麵:《上海異人娼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