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朵是個好姑娘。但是我不愛她。她的父親是很不錯的商人,她從小跟著父親在談判桌上長大,年紀小小便顯出在商業上咄咄逼人的智慧和冷靜,這種氣質讓我害怕。
今天是情人節,飄雪的日子裏火紅的玫瑰讓城市有了浪漫的色彩。林朵抱著一大束玫瑰像隻驕傲的小母雞走進了辦公室。她將花扔在我的桌上,她說:“將這些花送給你的女職員們吧!”
我數了數花,九十九朵。
“誰這麽隆重地表達愛意?”我笑著問她。
她的神情忽然沉了下來,她在我耳邊小聲地說:“波波,我不要別人的天長地久,隻要你的一心一意。”
我從抽屜裏拿出一朵玫瑰,酒紅色,花瓣飽滿,我將玫瑰放在林朵的手裏,歎了口氣:“林朵,這是我送你的禮物,我送你一朵玫瑰不是因為我會對你一心一意,而是說,我對你,隻有這麽一些感情,而且,這感情與愛情並沒有太大關係。”
林朵的眼睛忽然紅了起來,她的臉上出現了我從沒見過的神色。她摔下那朵玫瑰,扭頭驕傲地走出了我的辦公室。
走出公司時已是深夜,我一個人來到人民公園,這兒燈火輝煌,處處都是情人們甜蜜的笑臉。
路燈下站著一個女孩,穿著白色的長大衣,戴著白色的絨線帽,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她蒼白的身影看起來楚楚可憐。賣花的小姑娘從身邊走過,她說:“先生,買朵花兒吧!”我伸手拿了一枝玫瑰,鄭重地將花遞給了白色的女孩,我說:“用紅色點綴一下,你會更加漂亮。”她仿佛是笑了一下,拿著花走到賣花姑娘麵前,將玫瑰放回籃中,拿了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捧在胸前,她說:“我更喜歡勿忘我。”
她捧著紫色的花束走了,也許因為她忘了對我說一聲謝謝,我居然對這個身影久久不能釋懷。
2002年的情人節就這樣過去了,我給兩個女孩子送過花,但是沒有一個人對我笑,甚至沒有聽到一句表示感謝的話。
認識BOBO是在從濟南回鄭州的火車上。我和她都去補臥鋪票,被列車員當做一對情侶安置在了一起。她是個可愛的女孩,風趣機智,和她談話讓近十個小時的車程變得輕鬆有趣。
她問我的職業,我告訴她:“幫助女人怎麽樣在這個世界裏變得更美麗。
我問她的職業,她想了想,告訴我:“你幫助女人的外表,我幫助的是女人的內心,我告訴她們,應該怎麽樣從內在豐富美麗自己。”
我們交換了名片,她的名片做得很有特色,上麵沒有電話沒有住址,隻有一個QQ號碼和信箱地址,在名片的抬頭處,印著大大的幾個字:“流浪在路上BOBO”。她是個自由撰稿人。
她正衝著我的名片樂,她說:“這個牌子的化妝品我好喜歡,就是買不起,是不是可以拿著名片向你索要試用裝?喲,還做汽車代理,嗬嗬。你的職業真是不錯,化妝品、汽車,這可是香車美女什麽都齊了。”
回到鄭州後的第二天,BOBO拿著她的一疊書稿到我的公司來找我。她看著我笑,她說:“小樣兒,別以為穿了都彭西裝我就不認識你。”
我被她逗樂了,這個女孩什麽時候都樂嗬嗬的,仿佛不會有什麽事情能讓她皺一下眉頭。
她將書稿放在我桌上,說:“在火車上你要求看我寫的文章,我就給你送來了,不打擾你工作。我先走了。”
我忽然站了起來,叫住她,我說:“BOBO,我們一起去海景喝咖啡吧!”
她眯起眼睛想了想,像隻在是睡覺還是吃魚之間做訣擇的貓。想了一會兒,她點點頭,但是補充道:“我一般在白天睡覺,夜晚寫作,現在你占用了我的白天,夜晚也得陪著我。”
她的話忽然有些挑逗的意味在裏麵,我有些訝異,她又樂開了:“別想歪了,喝完咖啡你要陪我去北環玩,我想跟你學開車。”
BOBO就這樣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每天我都會給她打個電話,有時是在傍晚,那個時候她剛剛起床,我就邀請她一起出來吃“早餐”;有時是在早上,那個時候她準備睡覺,我對她說“晚安”;有時她會忽然給我打電話約我出來吃大餐,理由是她剛剛到了一筆不義之財——她的稿費單,她要在最短的時間裏將它花幹淨,要不然,她會因為自己有錢而失去編故事的動力……
這天深夜,我因為等待法國那邊幾個很重要的傳真,一直呆在公司沒有回家。忽然想給BOBO打個電話,電話很快就接通了,BOBO一定正在寫作,這個時候她的聲音總是非常平靜,不像平時那樣歡天喜地,她問:“誰呀?”
我逗她玩,壓低聲音說:“鬼呀!”
她不出聲了,過了片刻傳來她顫抖的聲音:“到底是誰?”
“是我,我是鬼呀!”我在這邊兒還沒有來得及笑出聲,就聽見她拖著哭腔的一聲尖叫,然後電話被掛上了,再打過去,卻一直沒有人接聽。
現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鍾了,窗外正下著冬雨,我不知道BOBO是不是真的被我嚇住了,一想到那個平素裏看起來堅強得仿佛天塌下來,她也能用小肩膀去扛的女孩會被深夜的一個電話嚇住,我的心忽然就暖融融的。
開車趕到她租的公寓,上三層,敲門,大聲喊BOBO的名字。
我聽見貓眼被打開的聲音,然後門咣的一聲開了,一臉淚水的BOBO站在門口,她軟軟地倒在我的懷裏。我抱住她,她像一隻等待人愛撫的貓或者是氣味芬芳的一顆柔軟的果實,她第一次這麽脆弱。她說:“波波,我害怕。”
冬夜裏居然有了一道紫色的閃電,緊接著是一聲悶悶的雷。我將她抱起來,把她小小的身軀放在**,回頭給她找紅酒。
我說:“BOBO,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嚇著你。”
BOBO的嘴湊了過來,不是衝著我的手裏的高腳杯,而是我的嘴。她的嘴唇柔軟濕潤,她的腰肢在我的手腕下仿佛盈盈一握。我被她的吻點燃,她像朵痛苦而又美妙的花,扭曲著,在我身下綻放。當雷聲平靜下來時,她已在我的懷裏睡著了。我吻她的長睫毛,我說:“BOBO,我愛你。”BOBO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我也昏昏地沉入夢鄉。
中午時分我才醒過來,雨已經停了,鄭州冬日的天氣永遠是灰乎乎毫無**可言。很久沒有這麽興奮了,知道自己愛上了一個女孩,知道自己不羈的心終於有了可以落腳的地方,這種幸福的感覺想和父母及每個朋友分享。
身邊有豆漿甜絲絲的氣味兒,扭頭看,一袋豆漿還溫吞吞地冒著熱氣。豆漿邊有一張BOBO的名片,名片上多了幾個字:“鄭州不是上演浪漫愛情故事的地方。波波,喜歡你!謝謝你!”
我叫BOBO的名字,房間裏沒有人答應。
她的手提電腦和第一次在火車上遇見她時她拎過的紅色皮箱已經不見了,她的衣櫥裏衣服還在,但是她的生活用品都不在了。我在每個房間裏穿梭,在陽台上,我看見一束被製成幹花的紫色勿忘我,我衝進她的臥室,在她的衣櫥裏,我找到了一頂白絨線帽和白色的長大衣。
我仿佛看見路燈下那個蒼白清洌的身影,她將玫瑰放進籃中,拿起了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我的臉上還能感覺到BOBO昨天的眼淚;**BOBO的頭發也在證實著昨天那電閃雷鳴的一夜……可是BOBO就像她拿著勿忘我忽如其來消失在我的生活裏一樣,又一次帶著我的吻和我的愛消失在我的生活裏,不同的是,這次,她說了謝謝。
我和林朵明年準備結婚。林朵熱愛商業,她積極地幫我打理汽車公司,我則專心地做著化妝品。BOBO說她買不起我代理的這個牌子的化妝品,她說過要拿著我的名片向我索取化妝品的試用裝。我的辦公桌上的花瓶裏有著一束被製成幹花的勿忘我,林朵幾次想扔掉它,都被我冷冷的眼神製止。
BOBO的名字雜誌和網絡上到處都是,我不想打聽她的行蹤,她正如她的名片上所說的那樣,她是流浪在路上。
五月一日,勞動節,也是我的生日。
早晨我下樓取車,發現放在花園裏的別克車的擋風玻璃上有著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還有一件皮爾卡丹的T恤。勿忘我上夾著一張小小的名片,名片上有著一行字:“是我,不是別人,BOB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