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喜歡壞女人。
一板一眼女人太無趣,還是壞女人的情商高,人生過得起起落落很有劇情。
媽媽應該也喜歡壞女人。
小時候從門縫裏看她和女友的聚會,她和兩個女友嫻和丹在那個時代很特立獨行,特別是兩個女友——很美很浪漫很無所畏懼。
過年時,媽媽站在鏡子邊看我化妝,媽媽問:“為什麽你小時候那麽討厭她們到家裏來?”
我回答:“因為她們一來,你就不許我呆在你身邊。”
不,答案其實是當她的女友過來時,她整個人的狀態都不對了。她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拘謹傳統的母親,而是鮮活的神秘的陌生的女人。她們仨在我不能進入的空間裏展示著各自的美麗。她們生機昂然縱聲大笑絮絮私語,她們看上去不像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
我的惱怒不是討厭她們,而是因為我還那樣小,成長還需要那麽多年。
“壞女人”們的命運的確令人擔憂——嫻結束了漫長的婚外戀情,丈夫又意外去世,自己遠嫁去了北方的一個陌生城市;丹也離婚了,依然努力地和歲月抗衡,以前往前走時還能遇上一個又一個男人,現在遇上的隻是一個又一個的麻將搭子……
我很好奇媽媽端莊的外表下包裹著一顆什麽樣的心,而自己會不會明明是喜歡另一種人生;我也很奇媽媽是不是曾經羨慕過女友們那些更隨性無拘束的生活,是不是也會認為生活在別處他人更精彩。
她當然不會回答我這些問題,現在的她隻熱衷兩件事情:工作和繼續美麗。
丹和嫻已經從她的生活裏消失了,她沒說原因,我想是因為她們的生活壞掉了。
是的,媽媽喜歡壞女人,但是不喜歡壞人生。
我知道我像她,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不管是外表還是氣質甚至聲音都慢慢地和她在靠近——我用了二十多年來反抗的形象,慢慢成了我最基本的樣子。
她也知道我像她,所以才會在過年時讓我在她衣櫥裏挑大衣。
寫到這裏,忽然明白,常在我體內打架的兩種人格原來並沒有那樣特別,不是什麽理性與感性,而依然是母親和女兒——女兒永遠希望生活更自由、灑脫、隨意,可以忽視或者故意破壞原有秩序;母親永遠不忘記提醒美好的生活需要絕對的尊嚴和秩序、清靜。
做“好女人”太乏味,做“壞女人”太危險。
有沒有可能統一?——擁有和掌握主流的生活,且能守能攻,能興風作浪還能安然消停自我調適,保持生活秩序也不喪失好奇憧憬,懂得躲避風險卻也不畏懼傷害,不管歲月怎麽流失也要堅持美麗,遇上再多艱難也不放棄感知和尋找幸福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