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遭到蔣介石和共產黨重創的閻錫山,為了保持和擴大自己的勢力,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正與他的部下在戰場上交手的日本人……雙方的密使一來二去,閻、日之間很快便有了“默契”。

被日本人打得潰不成軍,節節敗退的過程中,閻錫山有過騎著毛驢撤退的經曆,也曾在路經古戰場時觸景生情,賦詩抒懷:夜向吉縣行,昕水百餘經。行人身半濕,殘冰伴稠星。

全麵抗戰爆發後,閻錫山提出“守土抗戰”的口號,率先與共產黨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禮迎八路軍入晉,他領導下的第二戰區,成為當時四海皆知的“模範戰區”。海外各地的愛國華人華僑、國內有誌青年都積極投身於山西、參加共產黨人薄一波帶著“山西帽子”領導的“犧盟會”等抗戰組織。他先後主持綏遠抗戰,組織大同戰役、平型關戰役、忻口戰役,太原會戰,殲滅倭寇無數!即便進入抗戰最艱難的時期,他也隻是派人把闔家老幼送到四川成都躲避戰火,自己則堅持留在臨時大本營克難坡,與抗日官兵們共度危艱。

可就這樣的時候,突然在背後狠狠捅了他一刀的不是日本人,而是蔣介石。

中原大戰過後不久,閻錫山雖然和蔣介石的關係有了很大的改善,特別是兩人的表麵文章做得都還不錯,使局外人感到他倆配合默契,已無隙可言了。但事實上並非如此,閻錫山公開打出擁蔣的旗號,而內心則視蔣為虎狼,時時警惕,處處設防,不敢有絲毫懈怠。

而蔣介石也的確視閻錫山為政治上的異己,總是處心積慮地想把他搞掉,使晉綏這一大片“閻氏獨立王國”,真正納入自己的管轄範圍。即使是七七事變,全麵抗戰爆發後,蔣介石也沒有忘記與閻錫山的較量。終於在1938年冬,蔣介石突然從背後向閻錫山狠狠地捅了一刀,成功地拉攏閻錫山手下的頭號大將傅作義棄閻投蔣,使綏遠省從此脫離了閻錫山的統治,縮小了閻氏的勢力範圍。

中原大戰閻錫山大敗後,通電下野,避居大連,閻錫山離晉前的兩三天,特召集晉綏軍所有軍長以上主官會議,宣布徐永昌以晉綏警備總司令的名義,負責晉綏兩省治安。

張學良率東北軍入關,幫了蔣介石的大忙,蔣介石遂委任他為中華民國陸海空軍副總司令,並將黃河以北軍政事務統統交給張學良料理。張於是名正言順地整編了閻錫山留下的晉綏軍,最後確定將晉軍步兵編為4個軍:第32軍,軍長商震;第33軍,軍長徐永昌;第34軍,軍長楊愛源;第35軍,軍長傅作義。

同時任命商震兼任山西省主席,傅作義兼任綏遠省主席。

閻錫山出走大連,受命主持晉綏兩省治安的徐永昌麵臨著的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與商震、楊愛源兩位閻錫山的心腹一樣,他的工作做得也是十分到位,事無巨細,均以電話電報征詢閻錫山意見。而相較之下,坐擁綏遠的傅作義就顯得差“差一些”——老話說“疾風知勁草,板**識忠臣”,失意下台之人,對這個問題尤其敏感。

“九一八”事變以後,閻錫山東山再起,出任太原綏靖公署主任,重新統治了晉綏兩省。閻錫山認為讓傅作義掌管綏遠,總使他不太不放心。1936年,閻著手整編晉綏軍,撤銷了傅作義的第35軍73師師長的兼職,由他的親信劉奉濱出任師長。此外,為了削弱傅作義的實力,閻錫山把第35軍72師留在了山西,並對該師師長李生達施以恩惠,讓其俯首聽命於自己,拒不接受傅作義的指揮。這樣,傅作義名為第35軍軍長,實際他能夠調動的軍隊僅僅隻有孫蘭峰的211旅和董其武的218旅。即便如此,閻錫山仍然認為傅作義掌控的兵權太大,又相繼從211旅和218旅中各抽調一個團回山西,留給傅作義這個軍長的不過是區區4個團的兵力。

以傅作義的聰明,他當然清楚閻錫山的良苦用心。可是,作為下屬,他除了忍耐,別無他策。

1936年冬,綏東抗戰即將開始,傅作義一再提出綏遠無兵可用,難禦強敵,要求閻錫山給予體諒和支持。鑒於情況緊急,閻錫山隻得將調到山西的兩個團歸還建製,開回綏遠。

綏東抗戰取得勝利後,傅作義為閻錫山臉上貼了金,但閻錫山對傅作義的忌意卻更大了。因此,將傅作義調到身邊,以就近控製。待到全麵抗戰爆發,當日軍從張家口長驅西侵,危及綏東時,傅作義一再請求回綏遠指揮作戰,保衛疆土,而閻錫山卻總是冠冕堂皇地說:“多有倚重參讚戎機,留在身邊可供隨時谘詢。”一邊對傅曲言搪塞,另一麵,他又派心腹趙承綬前往綏遠,代理綏遠省主席。其用意已十分明顯,就是要取代傅作義在綏遠的政權和軍事指揮權。

次年秋,忻口戰敗,娘子關失守,日軍進逼太原城。

關鍵時刻,傅作義挺身而出,願守太原。

閻錫山大受感動,決定把73師和101師的建製劃給傅作義的第35軍。

可是,傅作義未能守住太原,這就惹怒了閻錫山,決定新賬舊賬一起算,為此閻錫山電請南京政府將傅作義撤職查辦。他甚至還電告蔣介石,說傅作義駐防晉西北,與共產黨、八路軍打得火熱,還說傅作義的第35軍已經成了“七路半”,離八路軍就差半步之遙了。

自來精明過人的閻錫山,萬萬沒想到自己拱手送到蔣介石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1938年冬天,蔣介石在陝西武功召開軍事會議,傅作義應召出席。

會議期間,蔣介石對傅作義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熱情,在“禦前獨對”時不僅大加撫慰,而且封官許願,提出第一要提拔重用他,第二要給他擴軍編製,準備把他的第35軍從第二戰區劃歸到第8戰區序列,移駐綏西的後套一帶。

傅作義對閻錫山的所作所為,早有覺察,覺得長此以往,總有一天會栽在閻錫山手裏,早就動了改換門庭的念頭,此刻一聽蔣介石的話,自然是感激不盡,對蔣說了許多感恩戴德的話。

如此重要的事情,蔣介石竟然根本不與閻錫山打招呼,當即下令任命傅作義為第八戰區副司令長官兼綏遠省主席,還特批第35軍除101師外,另外擴編新編第31師、新編第33師。

閻錫山得知這一消息,怒氣攻心,當著高幹們的麵大罵傅作義背信棄義。罵傅之餘,他更加痛恨的則是蔣介石,覺得蔣介石太狠毒了,玩了一個小花招,竟把他的一員大將,兩師兵馬,全部武器裝備奪走了。更令他痛心疾首的是,經此變故,使他失去了一個省的地盤,從辛亥革命起,他就是晉綏兩省的最高統治者,又是晉綏軍的最高統帥。可從此以後,他就隻能在山西一省發號施令了。

蔣介石的這一刀剛剛過去,元氣剛得恢複,不料第二年,閻錫山又幹了一樁抱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他於1939年利用蔣介石在全國發動第一次反共**的機會,在山西製造“十二月事變”,企圖將對自己陽奉陰違,骨子裏卻隻唯八路軍總部和延安馬首是瞻的山西新軍(決死隊等)、犧盟會以及所有進步組織、抗日民主政權消滅,然後再配合國民黨中央軍把八路軍趕出他的勢力範圍,繼續維持他在山西的獨裁統治。閻錫山原想借口取消政委製,對新軍中的共產黨動手,但事與願違。不料偷雞不著反蝕米,薄一波等人先下手為強,把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的4個縱隊中的閻係軍官禮送出隊,將隊伍一呼隆帶走,全部編入了八路軍序列。在晉東南,晉城、高平、沁水、陽城、陵川、浮山等縣陸續被蔣介石的中央軍所控製。更為重要的是把整個晉西北丟了。他在全國失去了山西是“統戰模範區”的美稱,把為他增添無限抗日光彩的犧盟會、決死隊、戰動總會一手推到了對立麵。他的嫡係部隊61軍、19軍、獨8旅,尤其是騎1軍等部損兵折將,一蹶不振。第6集團軍總司令陳長捷、孟憲吉等戰敗後也先後棄官拋印改換門庭投靠了蔣介石,趙瑞、楊誠等被俘後搖身一變投敵當了漢奸。蔣介石不僅趁火打劫,還在糧餉、軍火武器上卡他的脖子,一有機會就要派中央軍進入他的防區興風作浪,名為支持,實為蠶食。堂堂第二戰區司令長官所統轄的軍隊僅有幾萬人,能供其糧草錢財的縣份也隻有寥寥幾縣,而且大都是人煙稀少、地瘠民貧的山城小縣。

接連遭到蔣介石和共產黨重創的閻錫山,為了保持和擴大自己的勢力,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了正與他的部下在戰場上交手的日本人。而此時的日本已經與中國打了兩年多,中國的抗日民族革命戰爭取得了重創日軍的不小勝利,使日軍付出了官兵傷亡和經濟上的重大代價。日本政府清楚對中國想速戰速決已不可能,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戰爭,日本急切希望蔣介石的中央政府對日妥協,甚至投降。與此同時,日本特務機關和已叛國投敵的漢奸想方設法拉攏他們認為可以同流合汙的中國軍政大員、地方實力派、失意政客,誘其叛國。他們認為此時的閻錫山已經讓蔣介石和共產黨弄得走投無路,正是引誘他上鉤的最好機會。

雙方的密使一來二去,閻、日之間很快便有了“默契”。

1940年11月裏的一天,時在克難坡上的閻錫山把時任第7集團軍總司令的趙承綬叫到他的辦公室,對他耳提麵命了一番。

閻錫山說:“目前咱們的處境很不好,蔣介石要借抗戰的名義消滅咱們,不發給咱們足夠的經費,也不給補充人員和武器,處處歧視咱們,事事和咱們為難。共產黨對咱們更不好,到處打擊咱們,八路軍在山西各地有嚴密組織,把老百姓都攏過去了。如果日本人再打咱們,那就隻有被消滅。咱自己的人也不穩定,宜生(指傅作義)已離開咱們,陳長捷也在動搖。青年幹部“左傾”的都跑到延安去了,右傾的跑到蔣先生那裏做官賺錢去了,胡宗南在西安就專門拉咱的幹部。咱們如果想在中國求存在,非另找出路不可。存在就是真理,隻要能存在住,以後怎麽轉變都可以。如果存在不住,還能談到其他事業嗎?抗戰固然是好事,但又沒有勝利把握,就是打勝了,沒有咱們也不行。權衡情況,目前隻有暫借日本人的力量,才能發展咱們自己,這是一個不得已的辦法,也是咱們唯一的出路。日本人也想依靠咱們,前些時派來過一個人,在克難坡住了幾天,我已叫迪吉跟他到太原,和象乾(蘇體仁字)、西樵(梁上椿字)他們研究研究,看有沒有機會和辦法。現在他們接上頭了,叫我派代表去太原。我認為現在公開派代表去太原,還不是時候,所以約定派人先在孝義白壁關村和他們會見。我想別人不可靠,你去最合適,你和西樵、象乾他們很熟,可以通過他們協助接頭。”

閻錫山兩眼看著趙承綬,好像等待他的回答,見趙承綬耷拉著腦袋沒有說話,便接下去說:“你這次去,主要是商量四點,也就是四句話,即‘亞洲同盟,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前三句對日本人無害,他們也希望這樣做,會同意。第四句可能有爭執,一定要爭取做到。如果內政不能自理,老百姓就不會相信咱們,不跟著咱們走,咱就不會有力量,那就談不上和他們合作了。這四句話,前三句是咱遷就他們,後一句也要求他們遷就咱一點。如果要讓咱像汪精衛那樣,我是絕對不幹的。”

接著又告訴趙承綬幾點具體要求,要趙承綬迅速安排前往。

趙承綬雖然思想上很矛盾,但還是帶上自己的參謀長續誌仁,換上便衣,秘密地到了孝義縣白壁關村。

第二天,汪精衛的偽中華民國臨時政府任命的漢奸省長蘇體仁與漢奸梁上椿陪同日軍山西派遣軍參謀長楠山秀吉少將到來,他們也都身著便服以遮人耳目。抗戰以前,趙承綬與蘇體仁、梁上椿都是閻錫山的部屬,彼此相當熟悉。抗戰以後,這還是他們之間的第一次見麵。

蘇體仁私下向趙承綬探詢閻錫山的態度:“老總這次下決心真誠和日方合作呢,還是應付一下?如果隻是應付,我好想應付的辦法來配合老總。如果真誠合作,就認真安排。”

趙承綬按照出發前閻錫山和他談話的大意,對蘇做了說明,並向蘇探詢日本方麵能不能撥給些糧款以及武器彈藥等。

蘇體仁說:“看情況,隻要老總能早日通電脫離重慶,進駐太原和孝義,這些事是可能辦到的。”

趙承綬又探詢:“日方是否有合作誠意?”

蘇體仁說:“日本人是想依靠老總的,華北方麵的局麵,隻有老總才能撐起來。隻要老總能回太原或者到北平去,華北方麵就會穩定下來。問題就看老總怎樣做了。”

趙承綬依照閻錫山事前囑咐的話對蘇說:“老總進駐孝義或太原,目前時機還不夠成熟,條件也不夠充分,得一步一步地來。”

趙承綬和楠山秀吉會了麵。會談時,趙承綬把閻錫山提出的“亞洲同盟,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的理論,照閻錫山的囑咐說了一番,又要求日方先給山西軍隊裝備30個團,所有武器、彈藥、服裝、糧餉以及兵員,均由日方供給。

楠山口頭上完全答應,並說:“隻要閻閣下誠意合作,一切都好辦。”但又說,“須待閻閣下回太原後,再商議決定。”

會談結束後,楠山和蘇體仁等馬上離開,趙承綬也立即返回克難坡向閻錫山做了交代。

緊接著,日軍便主動把孝義縣屬的兌九峪、胡家窯、高陽鎮等據點,讓給閻錫山,由閻錫山的騎兵軍派部隊駐防。從此,閻、日間的接觸更加頻繁。

1941年3月,閻錫山再次派趙承綬到孝義白壁關和日方舉行第二次會談。這次趙承綬帶有騎兵軍軍長溫懷光和續誌仁,而日方則隻派出了專門負責與閻錫山聯係的一個叫宮內的中佐。

溫懷光參加這次會談,是閻錫山特別指定的。

日本人派宮內參加會談,一麵是代表山西派遣軍,但主要是為了解決駐汾陽的若鬆旅團和閻錫山騎兵軍的所謂協作問題。由於事前早已談妥,所以會談時間不長,也沒有什麽儀式,雙方發表意見後,迅即達成口頭協議。大意如下:

一、日、閻雙方必須消除敵對行為,互相提攜,共同防共。前線部隊彼此友好往來,互派人員聯絡,不得發生衝突。

二、離石——軍渡(黃河東岸)公路以北地區,對共軍之進剿,由日軍負責;離軍公路以南,汾陽、孝義以西地區,由閻軍負責。必要時,雙方可以實行“會剿”。

趙承綬要求日方把孝義城讓出,宮內表示自己同意,並答應向太原軍部請示後再作最後決定。

宮內要求溫懷光派高級軍官到汾陽城內和日軍“聯歡”,並且說:“歡迎溫閣下親自帶隊來。”

趙承綬和溫懷光都表示:“如時機成熟,可以去汾陽。”

1941年6月間,日軍果然把孝義城讓給溫懷光的騎兵軍。

這時,閻錫山生怕溫懷光應付不了局麵,要趙承綬把第7集團軍總司令部也由隰縣移駐孝義城,趙承綬也到孝義城指揮一切。

閻錫山對趙承綬說:“這次對方把孝義讓給咱,共產黨可以直接打咱們了。他們為了師出有名,肯定會大力宣傳咱和日本人妥協、投降,對咱很不利。但這個縣可以征到不少糧食,一縣可抵晉西四五個縣,還可以伸展到平遙、介休邊上,這又對咱非常有利。溫軍長很難應付這個局麵,你到孝義去,一定要督促溫軍長趕快先把孝義城郊防禦工事修好,立於不敗之地。外圍陣地,一定要在八路軍炮火打不到城牆的距離以外,選擇地形修築。你去後要趕快征糧,征得越多越好。”

兩個月後,閻錫山給趙承綬拍來電報,說與日方交涉已辦妥,對方要求派一能代表他的人到汾陽簽字,閻錫山讓趙承綬代表他前往。

8月11日,趙承綬帶上溫懷光、續誌仁、齊駿鳴(騎兵軍參謀長)、趙瑞(騎1師師長)、劉迪吉(閻錫山的心腹,負責與日方溝通的密使)、白太衝(曾在閻錫山手下任過區長,後降日,為日軍策反閻不遺餘力),由孝義城出發,故意放風到前線偵察地形,騎馬向孝義、汾陽兩縣城中間的田屯鎮馳去。

在距離田屯鎮不遠時,一行人鑽進路旁的高粱地裏,脫下軍裝,換上事先準備好的長衫馬褂。劉迪吉、白太衝先進入田屯鎮內,趙承綬幾個高級將領也隨後跟進。日方派兩個校級參謀到村外迎接,白太衝一一做了介紹,匆匆進入村中,分乘日方備好的汽車,駛入汾陽城,住在日本旅館。

蘇體仁、梁上椿前一日已從太原趕來,在旅館候迎。

晚上,趙承綬和蘇、梁商談簽字問題,這兩個大漢奸十分高興,還一再給趙承綬打氣。

趙承綬問他們:“日本人能不能在簽字後立即撥給武器、彈藥、糧食和款項?”

二人異口同聲回答:“當盡力而為,務必設法早日辦到,希望老總也能早日通電。”

蘇體仁還說日方希望趙承綬和溫懷光在簽字儀式上穿國民黨正規軍服、佩帶軍銜,以示鄭重。

趙承綬推托說:“國民黨那些東西在抗戰一開始就丟光了,現在哪裏去找得到?如果一定要我們穿軍裝,那就隻能穿現有的晉綏軍的灰布軍裝出席。”

由此,趙承綬聯想到日本人可能要在儀式中照相、拍電影,將來做宣傳材料。因此,要求蘇、梁兩人向日方說明,請不要在儀式進行中拍照、拍電影。蘇、梁答應回去即向日方轉達。

從蘇、梁口中得知,日本方麵十分重視這次簽字儀式,特派華北派遣軍參謀長田邊盛武中將前來主持。同來的還有山西派遣軍參謀長楠山秀吉少將等人,都住在若鬆旅團司令部。

1941年8月12日上午9時,趙承綬和溫懷光兩人身著晉綏軍的灰布軍服,續誌仁、齊駿鳴、趙瑞等著便衣偕同蘇體仁、梁上椿,由日方茂川、土田兩個佐級參謀接至汾陽縣城的日軍若鬆旅團司令部,和田邊盛武、楠山秀吉、若鬆等正式會見。

上午10時,閻、日汾陽協定簽字儀式開始。會場上懸有日本的太陽旗和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會場是日方布置的,事前趙承綬等啥也不知道,任由對方擺布。

田邊、楠山、若鬆、宮內以及土田、茂川等人,均身著日本軍服,全佩軍銜,腰挎軍刀,著白手套,首先進入會場,端坐在上首正麵,昂首挺胸,板著麵孔,擺出一副戰勝者的姿態。趙承綬和溫懷光、續誌仁、齊駿鳴、趙瑞、劉迪吉、白太衝以及蘇體仁、梁上椿進入會場時,日酋等坐在那裏,動也未動,由其參謀人員按指定座位引導入座。日本隨軍記者多人,馬上開始拍照片、電影,還準備有錄音機。

趙承綬一見著急得不行,趕緊以目示意蘇體仁、梁上椿,要他們勸阻,這兩個漢奸卻隻向他微笑著搖搖頭。趙承綬無法可施,隻好任其拍照。

儀式開始,田邊盛武首先拿出侵華頭子岡村寧次的指派書,趙承綬也拿出閻錫山的指派書,兩方互相交換。田邊盛武看見趙承綬的指派書僅寥寥十幾個字,搖著頭看看趙承綬,表示不滿,趙承綬也不加解釋。日方無法,隻好按預訂程序繼續進行。田邊和趙承綬分別在用中、日文打印好的所謂“停戰協定書”上簽了字。趙承綬簽的是閻錫山的名字,蓋上閻錫山的印章,另在下邊簽上“趙承綬代”字樣。

儀式完成,日酋起立和趙承綬握手,說了幾句客氣話,還碰杯喝了一口香檳酒,才分別退出會場。

回到旅館,趙承綬十分懊喪。首先,日方以戰勝者自居的高傲態度,使他感到受到極大侮辱。趙承綬是個一向高傲自居、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慣了的人,今天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受到的最大侮辱,心裏自然十分不痛快。第二,明知道這是一個賣國條約,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上麵,雖然用了一個“代”字,良心上仍然自責,無以**。第三,日方大拍照片和電影,必然要大肆宣傳一番,馬上就會臭名遠揚,千古罵名也從此落下,今後有何麵目見人。可是,當他和蘇體仁、梁上椿談到不該拍照時,這兩個死心塌地地大漢奸還和他開玩笑,說什麽:“我們的照片比你的多得多了,吃豬肉還怕腥嗎?”

真是無恥至極!

這個賣國的《日本軍與晉綏軍基本協定》內容很具體,日方為了收買閻錫山,把他提出的所謂“亞洲同盟,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幾句話作為“原則”,放在“前言”當中,並決定“閻、日雙方徹底停止一切敵對行動,親善友好,共同提攜,實現東亞共榮”。其具體條款如下:

一、日方實行條款如下:

1.日方給予閻方步槍5萬支,輕機槍5000挺,重機槍500挺,並配給一個動員額的子彈;

2.日方給予閻方軍費(國幣)2000萬元,另給閻本人機密費700萬元;

3.日方供給閻方軍隊給養及一部裝備;

4.日方先撥給閻方能新成立50個團的壯丁及全部武器、裝備,爾後根據形勢發展,再繼續撥給50個團的壯丁和武器、裝備,以充實閻方力量;

5.日方將雁門關以南全部山西地區的政權讓渡閻方,由閻方陸續派人接管,初步接管晉中各縣及晉南臨汾等縣,再逐漸接管其他各縣;

6.日方將山西境內同蒲(寧武以北除外)、正太(娘子關以西)兩鐵路管理權讓給閻方(這一條因有爭執,後來日方答應“共管”)。

二、閻方實行條款如下:

1.本人即刻通電,表明脫離重慶政府,發表“獨立宣言”;

2.本人第一步先進駐孝義,待日方將晉中各縣政權交讓後,進駐太原,接管雁門關以南政權,擴充力量,再進駐北平,和“南京政府”“合作”,或擔任“南京政府”副主席兼“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

3.爾後根據形勢發展和需要,閻可以組織“華北國”;

4.閻方營以上部隊,必須聘請日本人擔任顧問及指導官;

5.閻方將通往陝西的黃河渡口小船窩(吉縣境內)讓給日軍駐守。

除書麵協定外,還有口頭協議,閻方先在汾陽縣城設立辦事處,其辦事處人員由日方發給特別通行證,可以通過孝義、汾陽間日軍哨所,以便經常聯係。

舉行“簽字儀式”的當天晚上,田邊和楠山,在趙承綬等人住的那個日本旅館舉行宴會,雙方參加“簽字儀式”人員和蘇體仁、梁上椿都參加。日方一變其在“簽字儀式”時的高傲態度,極力表示和趙承綬等閻方人員“親近”,並贈送偽聯幣25萬元、法幣75萬元及布匹等給趙承綬一行。

趙承綬這次在汾陽共住了三天,由日方派汽車送至田屯鎮,又騎馬回到孝義,隨即去克難坡向閻錫山親自報告。

閻錫山聽了報告後,點頭表示滿意之外,察覺到趙的情緒有點懊喪,鼓勵趙錫山要“忍辱負重”,還說:“日本人就是這樣,辦公事時候,態度總是嚴肅認真,私人接觸,又顯得十分和藹、客氣。”

閻錫山要趙承綬趕快回孝義,盡快先成立汾陽辦事處,人選由趙決定,必須按照協定條款先向日方催要東西,特別是先要武器。閻錫山還說,“要想辦法成立太原辦事處,以便辦理履行細則。”

趙錫山回孝義後,即派第7集團軍總司令部中校參謀楊向山和白太衝到汾陽籌備,正式成立辦事處。此後,日方曾先後給過閻錫山步槍1000支,由騎1軍派車於夜間從汾陽拉回,補充各師團。另外還給過一部分糧食,主要是高粱,用民間大車拉到兌九峪等地。

這時,日、美和談之說,正哄傳一時。閻錫山認為日、美必然會和,羅斯福可能犧牲中國,遷就日本,蔣介石在這種情況下,必然先和日本妥協。閻錫山的高級幕僚大都附和他的這個說法,隻有孫楚一人認為日、美必戰,日本必敗。閻錫山根本不理睬孫楚的意見,深恐美、日妥協,日本帝國主義勢力再擴張後拋棄掉他。因此,更積極與日方加強勾結。但另一方麵,他又怕一下子拿捏不穩,所以也不得不觀望一下,看看日、美和談的結果如何,再作下一步打算。

到了1941年10月,閻、日雙方又在太原舉行了為充實“汾陽協定”中有關“防共協定實施細則”的談判。10月初,趙承綬、續誌仁到太原,在東典膳所一號成立辦事處。日軍山西派遣軍司令岩鬆義雄與趙承綬正式會見。繼而由山西派遣軍參謀長楠山秀吉與趙承綬會談,並於10月中旬簽訂了《防共協定實施細則》。其主要內容為:

1.日方分批撥給閻錫山壯丁5萬名(由原先承認的10萬減至5萬),步槍10萬支,適當配備訓練人員及彈藥。

2.日方第一批撥給閻錫山步槍2萬支。閻錫山收到後由吉縣移駐隰縣。

3.日方第二批撥給閻錫山步槍3萬支。閻錫山收到後由隰縣移駐孝義。

4.日方第三批撥給閻錫山步槍3萬支。閻錫山收到後,通電反蔣,由孝義移駐太原,將吉縣小船窩渡口移交日軍進駐,閻軍由晉西向南同蒲沿線移動。

5.其餘步槍2萬支,按需要由日方一次撥給之。

6.雙方進行物資交換。

太平洋戰爭爆發不久,日軍山西派遣軍參謀長楠山秀吉調往南洋作戰,遺缺以日本貴族出身的花穀正少將繼任。這個花穀正更是時刻以戰勝者自居,趾高氣揚,盛氣淩人。

花穀正一再表示:“閻錫山要想從日本軍手裏得到‘汾陽協定’中規定的東西,必須先通電脫離重慶,才能辦到。”

這時,趙承綬在太原已經住了3個多月,看到不會有什麽結果,又憎厭花穀正那種凶神惡煞,居高臨下的樣子,就想早離開太原,經閻錫山複電同意,決定先回克難坡向閻錫山當麵報告。

趙承綬正準備離開太原的前幾天,侵華日軍頭子岡村寧次認為事態發展太慢,專由南京飛太原親自布置。岡村寧次到太原的當日,日方即通知趙承綬去會見。

趙錫山由給他臨時做翻譯的楊宗藩(蘇體仁的女婿)陪同,到東華門19號日軍司令部見了岡村。

岡村說:“請你趕快告知閻先生,我們日本方麵,是要和能代表中國人的人合作。閻先生是華北老將,我們考慮再三,最好和閻先生合作。閻先生是辛亥革命以後在華北的第一個人物,華北人很擁護他,我們既決定和他合作,就一定支持他。我是代表日本政府的,我答應的事,決不會有問題。我們既能把華北交給閻先生,就要讓他有力量能維持華北治安。請閻先生放心,不要先斤斤計較一槍一炮。我們和閻先生合作,對閻先生有好處。閻先生留學日本時,我們就認識。現在時機對閻先生有利,請你轉達我的意思,萬勿失去機會。並請代向閻先生致意。”

趙承綬答應:“我不久就回晉西去,一定把你的意思轉報。”

回到駐所,趙承綬立即把這一情況詳細電告閻錫山,馬上得到回電:“他不放心,咱可是有誠意,應趕快履行‘汾陽協定’條款,撥給人、槍。咱必須盡快武裝起力量,才能拿起華北;沒有力量,連山西也拿不起,哪談得上拿起華北。向他直接交涉,可能得到解決,努力為之。”

當晚,岡村寧次在東華門19號舉行宴會,邀趙承綬參加,一再表示“希望和閻先生真誠合作”,還送給閻錫山高級將校呢衣料一件,西服衣料幾件,要趙承綬轉給閻錫山。岡村雖然極力對趙承綬表示“客氣”和“誠意”,但趙承綬通過在太原3個多月的觀察,知道日方玩的是什麽把戲。而且閻錫山的複電還和往常一樣先要東西,岡村寧次則是希望閻錫山先投降,雙方條件仍有差距,一時不會談成。趙承綬沒有把和閻錫山往返電報的內容告訴岡村,仍然說“回晉西去一定把貴方意見詳細轉報,請放心”。

第二天,岡村寧次就匆匆飛走。趙承綬、蘇體仁哪裏知道,岡村寧次這次到太原,確是專為早日促成閻、日“合作”,主要原因是太平洋戰爭爆發後,侵華日軍調到南洋去的較多,在華兵力不敷分配,急於想把閻錫山完全控製在手中。

幾天以後,趙承綬離開太原,回到閻錫山在晉西的根據地——克難坡,“太原辦事處”則交給梁延武、曲憲南負責。

趙承綬解放後在回憶錄中說道:

我在太原住了3個多月,除了和日本人聯係以外,從未和沒關係的人來往,更不輕易到其他地方去。連住在太原的老嶽母,也沒看過一次。怕的是泄露出去,遭人唾罵,更怕八路軍地下人員探知情況。想洗個澡,也是在夜間坐上汽車到蘇體仁家裏去洗。有一次要看牙病,鑲牙,也隻好趁夜間秘密到日本牙醫那裏就診。做這種見不得天日的事,隻有像鬼一樣的活動。做漢奸的滋味,我算嚐到了。(1)

太平洋戰爭一爆發,閻錫山就采取了觀望態度,也不急著和日本人聯係了。而這時候的日本從侵華部隊中抽調大批兵力到南洋去作戰,急切要求有個更有力的漢奸替他們統治華北,防止真正抗日的八路軍乘機反擊,收複失地。因此,急於要閻錫山就範,威脅、利誘兼施,壓迫閻錫山早日上鉤。日本一麵於1942年4月間派梁上椿到克難坡,向閻錫山送“覺書”,促閻錫山早日表明對“汾陽協定”的態度;一麵派飛機轟炸克難坡,並以較多的飛機轟炸閻錫山在黃河渡口小船窩附近修建的鋼絲木板橋。二十幾架飛機,三次投彈百餘枚,隻炸毀兩股鋼絲繩。閻錫山則是一麵向其部下宣揚,要準備進行“大保衛戰”,堅決保衛抗戰根據地,以虛張聲勢;一麵又要派趙承綬再次到太原去再和日方商談。

閻承綬對趙說:“延武應付不了局麵,你再去一次,看看情形究竟如何。”

為了能快點到達太原,趙承綬帶上續誌仁,從鄉寧縣騎馬先到日軍占領的河津城,又坐軍用小飛機到太原,仍住新民街12號辦事處。次日會見花穀正,他氣勢洶洶地說:“你來了,好!你能代表閻錫山嗎?我看你代表不了他。閻錫山詭詐多端,把中國人騙遍了,還想騙我們日本人嗎?我看你還是回去的好,叫閻錫山親自來吧,我們非和他親自談不可。”

無論趙承綬怎樣替閻錫山解釋暫時不能來太原的理由,花穀正也毫不理睬,要趙承綬馬上回去轉告閻錫山,他必須盡快與閻見麵。

花穀正的態度如此強硬,讓趙承綬一時沒了主意,一麵急電閻錫山,一麵向蘇體仁探詢究竟。

蘇體仁對他說:“日本人確實急迫想要和老總合作,還是要老總先表示態度。日本人決不肯先拿出東西來,他們實際也沒有那麽多東西,要求一下子撥付,恐有困難。”

趙承綬摸到一點底,加上花穀正那種態度,也就不想在太原多待下去,趕緊回到克難坡向閻錫山交代。

閻錫山聽完以後不以為然地說:“他們不要你當代表,你就回來好了。”接著又說,“日本人什麽也不給咱,想叫咱脫離抗戰,這可不行。你想,咱到太原去,什麽也沒有,他們再把力量撤到太平洋去,叫共產黨直接打咱,咱力量不夠,就有被消滅的危險。咱可不能這麽幹。”

對日方要求和他見麵一事,沒做任何表示。

日方見閻錫山對親自會談無甚表示,就繼續通過蘇體仁、梁上椿脅迫閻錫山,聲言要用重兵進攻晉西。又經梁延武、劉迪吉往返磋商,最後閻錫山同意親自出馬和日方會談。但又考慮到自己不能去太原或汾陽,叫日本人到晉西來,又怕風聲太大,不敢公開這樣做。最後選定在山西省吉縣南幾十裏的一個山村,舉行會談,日方同意了這個地點。

這個村莊距閻、日雙方防線各30華裏,這個村子原來有個名,可閻錫山十分迷信,認為這次與日方會麵,很危險,把這個村改名為“安平”,又在“吉縣”境內,是個“吉慶平安”之兆。

閻錫山從克難坡到吉縣城後,特意召集了一次高級軍事會議,揚言要進行“大保衛戰”,還下達了“誰後退就軍法從事”的命令。其實,他到吉縣城來,是專門為了準備“安平會議”。軍事會議一結束,他就在下榻處接待了秘密從太原到吉縣的蘇體仁、梁上椿,密商與日方見麵的事。

安平村莊的居民,幾天以前就被閻錫山派軍隊揚言要在這裏“打大仗”,脅迫全部遷離了。

1942年5月6日,天還沒亮,閻錫山率領我和王靖國、吳紹之(閻錫山的秘書長)、楊貞吉(閻錫山的一個特務頭子,敵工團總書記)、蘇體仁、梁上椿等人,由其警衛總隊保護,由吉縣出發,前往安平村。

到安平村後,閻錫山在為他布置好的房子裏休息。

不久,日軍山西派遣軍司令官岩鬆義雄、參謀長花穀正、華北派遣軍參謀長安達十三、駐臨汾的清水師團長清水中將、特務頭子林龜喜和高級參謀人員到來,也是先到準備好的休息室休息。旋由蘇體仁、梁上椿陪同閻錫山到日方休息室會見,蘇體仁一一做了介紹,閻錫山和日酋分別握手,岩鬆義雄立即送給閻錫山一份“白皮書”,日方隨軍記者紛紛拍照。

閻錫山事前最怕這一手,曾再三打招呼不允許拍照片和電影,但事到其間,隻得任人擺弄。

接著,舉行正式會談,雙方進入會場,日方坐在一邊,一字排列,岩鬆坐在中間;閻錫山進入會場,麵對岩鬆入座,趙承綬,王靖國、吳紹之和蘇體仁、梁上椿分別在閻錫山左右側,楊貞吉沒有參加。這時,日方照相機、電影機、錄音機一齊開動,閻錫山除了苦笑,無可奈何。

會議開始,閻錫山首先發言,大講其所謂“相需”的謬論,大意是“亞洲同盟是中、日兩國的共同利益,亞洲人願意推日本做‘盟主’,我本人也擁護日本做‘盟主’,但日本人必須領導亞洲人做願意做的事情,才能當好這個‘盟主’。中、日合作是互相需要,要本著共同防共、外交一致、內政自理的原則辦事,尤其是內政自理更要緊,否則中國人民就會對合作有考慮。請日方表明對中國究竟將采取什麽方針”等等。閻錫山每講一段,由蘇體仁的女婿楊宗藩翻譯一段,占的時間很長。

日本人聽得不耐煩起來,花穀正說,“我們是來開會,不是來聽講演。”岩鬆義雄不等閻錫山把話全說完,就接過去發言,大肆宣揚一番日本在太平洋方麵的勝利,促閻錫山立即“覺悟”,早日通電履行“汾陽協定”條款,希望閻錫山認清當前形勢,相信“大東亞聖戰”有必勝把握,要閻錫山立刻脫離重慶政府,參加“大東亞共榮圈”,勿再猶疑。並表示如果閻錫山馬上表示態度,可立刻交付現款300萬元,步槍1000支。至於“汾陽協定”裏所答應的一切,可以陸續交付等等。

岩鬆的發言,由日本人大島翻譯。岩鬆的態度雖不那樣氣勢洶洶,但也盛氣逼人,完全是戰勝者口吻。我偷眼看看閻錫山的神情,他還是那副老相,無甚表情。他早已料到日方會讓他馬上表示態度,立刻就說:“凡事都要有個準備,現在一切還沒準備妥當,通電還需要相當時日。最要緊的是力量,如果日方能把‘汾陽協定’中答應的東西先行交付,裝備起力量來,能對付了共產黨的攻擊,就可以推進到孝義去。”

花穀正聽到這裏,極不耐煩,驀地站起來說:“珍珠港一戰,美國被日本一下子打垮,蔣介石更不在話下,閻閣下和日本合作,對你自己有利,也正是時候,觀望沒有什麽好處,最好馬上跟我們回太原去。”花穀正說話時,氣勢更凶,口說手比,旁若無人,弄得閻錫山十分難堪。

我再偷眼看看他的神情,這下子有點慌神,眉頭皺起來了。這時氣氛十分緊張,會議很難繼續下去。蘇體仁建議“暫時休會”,雙方各暫回休息室休息。

這時,楊貞吉得到報告,發現在日本人來的路上,有許多騾馬向安平村前進。楊認為是日本人開來炮兵,立刻把這一情況向閻錫山報告。

閻錫山搓手搖頭,十分驚惶。正在著急,他的警衛總隊長雷仰湯報告說:“趕快走吧,這房子後邊有一條小道可以出去。”

閻錫山邊點頭邊站起來,雷仰湯和閻錫山的侍從立刻扶著他由小道逃走。

繼續開會的時間到了,日方進入會場,卻等不來閻錫山。我假意去催,回來說“長官已經走了(其實我早已知走了)”。

日方十分氣憤,岩鬆對我說:“你們閻長官太無理了,我們會給他懲罰的。”接著宣告中止會談。

日方立刻要動身,我和蘇體仁、梁上椿又送到村口,岩鬆又改變了態度,比較和藹地對我說:“今天會談不成,以後有機會再談。我們對閻長官絕無惡意,請你告閻長官放心好了。”接著,收拾會場。這時我才看到來的騾馬,馱的是一些步槍和木箱(事後知道是幾百萬偽鈔)。送走日方,我和蘇體仁、梁上椿也返回吉縣。

我把岩鬆義雄的話告訴給閻錫山,他沒甚表示。

幾天以後,蘇體仁、梁上椿又回太原去了。蘇體仁曾對我說:“這一下恐怕事情難辦了。”

“安平會議”以後,日本人把閻錫山和岩鬆義雄握手的照片印成傳單,用飛機在西安等地散發。閻錫山駐西安的辦事處處長黃臚初把撿到的傳單寄給閻錫山。閻錫山在克難坡每天早上舉行的朝會上,公開向他的部下否認這件事。但後來(時間記不確)有一個“中外記者考察團”到克難坡向閻錫山提出這個問題時,閻錫山無法抵賴,隻好承認和日本人見過麵,但矢口否認和日方有勾結,更不承認通敵叛國的賬。

日軍為了“懲罰”閻錫山在“安平會議”中逃跑,趁閻部34軍在汾南地區搶征夏糧時,由臨汾的清水師團調集兵力,向該軍全麵進攻,34軍軍長王乾元受傷,45師師長王鳳山陣亡,部隊紛紛潰逃汾北山區。日軍仍揚言要進攻吉縣,閻錫山更慌了手腳,連忙寫信給岩鬆義雄,說什麽“希望你們不要把同情你們的人當作敵人”,日軍這才停止進攻,但不久又在孝義地區圍攻騎兵軍的“征糧”部隊,騎1師師長趙瑞、騎4師師長楊誠同時投敵。(2)

閻錫山在日軍大舉侵華並占領大片國土、無數同胞慘遭屠殺、各族人民正與日軍浴血奮戰的國難當頭之際,身為第二戰區司令長官的軍政大員,雖然一方麵領導戰區軍民堅持抗戰,打了大同、忻口、平型關、娘子關、太原等一係列雖敗猶榮,可歌可泣的戰役,但另一方麵,為了保存實力,保住“山西王”的地位,閻錫山又暗中與日偽軍朋比為奸、認敵為友,倒行逆施。盡管他並沒有像汪精衛那樣公開投敵,但閻錫山與日軍達成的“汾陽協定”本身和對部分“協定”的執行,已給國家、民族和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重大損失,完全喪失了國家尊嚴和民族氣節。

在中國共產黨嚴肅忠告、部屬極力反對和蔣介石的牽製下,閻錫山最終未敢降日。

對閻錫山長期與日寇、漢奸來往、進行密談、簽訂“協定”等洽降活動,八路軍駐第二戰區辦事處主任王世英代表中共中央和八路軍多次對他提出正麵忠告。受中共中央之命專門做山西省上層統戰工作的中共地下黨員杜任之、樊耕農等也做了大量工作。

杜任之在《我所了解的趙戴文老先生》一文中說:“早在1941年6月,閻錫山就與日酋岩鬆義雄信使往,暗中磋商,擬定條款,準備投降日本了。當時黨中央指示我們地下特別小組說:‘閻錫山是個軍人,他要公開投降日本,會比汪精衛等人有更大的危害,我們必須堅決拖住他,不許他公開投敵。這是一項政治任務,必須堅決完成。’我首先去找閻錫山的謀臣策士、山西省政府主席兼第二戰區政治部主任趙戴文說:‘抗戰開始,你曾經公開表示不做亡國奴,堅決死守太原,與城共存亡。那時,你名聲顯赫。現在會長要回太原,也就是要去當漢奸。這樣,他就會遺臭萬年。你是不是同他一起回太原?’趙戴文立即說:‘我是有民族氣節的人。我絕對不回太原當漢奸!要回,他回去,我的墳墓就在黃河邊。’”

杜任之說:“這當然很好!你決心不回太原,很有中華民族的氣節;他回太原當了漢奸,就成了民族的罪人。你和他共事多年,就忍心看他陷入罪惡的深淵嗎?你得想辦法拉他一把,不要叫他走那條路。”

杜任之還對趙戴文說:“你還是把幹部們的思想情況向閻老總說說,大家都不同意他這樣幹。別看有些軍政人員現在跟他磕頭盟誓。要真回太原,保管落個君不君,臣不臣,眾叛親離。”

杜任之等人還以各政治團體的名義,用不同筆跡寫了多封警告信投入“密報箱。”這些警告信閻錫山都要“親閱”,因此,這給他增加了很大壓力。

閻、日妥協消息逐漸透露後,閻錫山內部嘩然。一些高級幹部紛紛請趙戴文代表大家向閻錫山詢問究竟。趙戴文向閻錫山陳述了一般輿論,並堅決表示個人不讚同的意見。閻長時不語。

趙戴文說:“今日一打失敗,仍是成功。不成功退往河西,也是成功。要回太原當下流漢奸,你如何吃得下?”

閻錫山問:“你的意見如何?”

趙戴文說:“我也反對。”

閻錫山動了氣說:“我如果投降,你怎麽辦?”

趙戴文說:“我一定跳黃河而死,決不跟你再回太原!”

內部輿論,特別是趙戴文這樣一些高級官員的態度,使閻錫山不得不認真考慮,如一意孤行,將使自己陷入眾叛親離的絕境。

閻錫山與日寇的密談也引起重慶蔣介石方麵的警惕和關注。蔣介石曾派軍令部長徐永昌、詮敘部長賈景德到山西會見閻錫山。閻錫山強調“二戰區的環境惡劣,補給困難。”蔣介石答應清理欠餉,增加軍費,兵源、物資都可酌情予以補充。但要召回與日本的談判人員,停止對日談判。閻錫山對蔣介石的意見陽奉陰違,一方麵電召趙承綬返回克難坡,一方麵又將梁延武等人留在太原,繼續與日軍保持接觸討價還價。但為了保持與重慶政府的關係,閻錫山也不得不有所顧忌,不敢貿然投入侵略者的懷抱。

(1) 摘引自《中華文史資料文庫》之五,趙承綬撰:《我參預閻錫山勾結日本活動的情況》。

(2) 摘引自《中華文史資料文庫》之五,趙承綬撰:《我參預閻錫山勾結日本活動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