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錫山此番來京,李宗仁讓他住進了大漢奸周佛海的官邸。
周公館位於頤園路6號,是一棟豪華的圓柱式3層樓房。此樓房四麵有玻璃窗戶,采光極好,四周環境主體為花園,圍牆四隅有平房,有哨所。李宗仁賜予閻錫山占用後,閻才由以前來南京時臨時下榻的慈恩寺辦事處搬入。當時,在閻錫山身邊的,有軍事高參楊玉振、參事盧芷馥、劉興齋,侍從長張逢吉、機要秘書原馥庭、侍從醫官張增慶等人。另在山西省駐京辦事處的,有閻錫山派駐南京的軍事代表、太原綏署副主任楊愛源,處長方聞,第66師師長蕭陰軒,第8集團軍總部副參謀長高誌海及挺進2縱隊司令白映蟾等人。
閻錫山人在南京,心卻仍念念不忘太原。到南京後即與楊愛源、楊玉振、此時任何應欽內閣軍令部部長的徐永昌研究派飛機接閻慧卿來南京一事。電致太原“五人小組”,很快便到了梁化之和吳紹之共同聯名的如下回電:“洪溝飛機場已被共軍控製,飛機無法降落。慧卿是助產學校校長,又是婦女會理事,組織上又是基幹,若讓她離開,必然會影響軍心士氣”等等。
其實,閻錫山接閻慧卿到南京的電報,梁化之等一直瞞著閻慧卿,並未讓她知道。而這位五妹子,心中還總是惦念著閻錫山登機前的允諾:“我一到南京,即來接你。”
閻錫山到南京後,除每天通過電報對太原“五人小組”進行遙控指揮外,首先叫留在南京的山西籍立法委員和監察委員到“行政院”“國防部”要糧、要餉,並要飛機空運到太原。
閻錫山通過無線電話與太原通話,不是說南京已答應派兩個師增援太原,就是說英、美海軍已決定參加南京保衛戰和上海、武漢保衛戰,還說陳納德的飛虎隊已組織起來,日內即飛太原解圍等等,以此來為被困部屬打氣,以安定軍心,鼓舞士氣。
3月31日下午4時,李宗仁在南京“總統府”召開茶話會,招待留京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外地駐守南京者,除白崇禧因是李宗仁智囊而留駐南京參會外,閻錫山既非李宗仁之親近人物,又非留京人員,他的到會使到會者對其行蹤議論頗多。難怪4月5日閻錫山給白崇禧打電話時,當閻錫山謊稱山西形勢還好,太原堅守萬無一失時,白崇禧回說武漢平靜無大戰。而當白崇禧問閻錫山太原兵工廠是否繼續生產時,閻錫山說繼續生產炮彈,但經費奇缺,迫切需要100萬銀圓,求白崇禧設法接濟,閻錫山可以炮彈供應白崇禧,白崇禧卻回答說待向李代總統商量後再說。其實,白崇禧早已對閻錫山的信用發生了動搖。在白崇禧看來,山西處境不妙,太原、大同、榆林被圍困,閻錫山隻身逃來南京,索要百萬元巨款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因而並未輕易答應。
4月11日晚上,李宗仁親赴頤園路6號,交給閻錫山一封他致蔣介石的親筆信,托閻錫山辛苦一趟,將此信送往奉化溪口。
閻錫山見李宗仁一副餘怒未息的樣子,忙問出了何事?有什麽重要的事情,為何自己不能前去溪口與蔣麵談,而要他這個局外之人摻和進來。
李宗仁氣衝衝說道:“老蔣最不可恕的幹預,便是破壞了政府的江防計劃。老蔣原非將才,東北及徐、蚌二役可說是他親自指揮垮了的。當時我和白崇禧力爭,徐蚌之戰應本‘守江必先守淮’的傳統原則作戰,而蔣不聽,硬要在徐州四戰之地與共軍作戰,卒至一敗塗地。此次守江,雖已屬下策,但是我們究有強大的空軍和數十艘軍艦為共軍所無,若善加利用,共軍亦未必可以飛渡長江。無奈老蔣無意守江,卻要守上海一座死城。執行他這錯誤戰略的,便是他最寵信而實際上最膿包的湯恩伯。”
他們二人都和蔣介石打過仗,都是中國政壇上的人尖兒,都太懂政治,過去說到蔣介石時大抵心照不宣,點到即止,讓對方自己去領會言外之意。而這次閻錫山發現不同了,李宗仁是聲色俱厲,溢於言表,一副“深宮怨婦”的模樣,分明受蔣的傷害太甚。
閻錫山拿出老大哥的樣子,息事寧人地說:“坐下說,坐下說,以天下為己任者,須練就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的心胸氣魄才行。”
李宗仁坐下,憤憤道出原委。
原來,兩天前,國防部召開江防緊急會議,事前曾由該部作戰廳廳長蔡文治中將擬就守江計劃,開會時提出供討論。此次會議由參謀總長顧祝同主持,出席者有各級將領蔡文治、湯恩伯等人。李宗仁與何應欽也應邀列席。
首先由蔡文治提出江防計劃。大意是說,江防軍主力應自南京向上下遊延伸。因為這一段長江江麵較狹,北岸支流甚多,共軍所征集預備渡江的民船多藏於這些河灣之內。至於江陰以下之長江江麵極闊,江北又無支流,共軍不易偷渡,可以不必用重兵防守。此一方案,何應欽、顧祝同和李宗仁都認為十分妥洽。
但是湯恩伯卻大不以為然,聲言這方案大違總裁意旨。他因而另提一套方案,大體是把李宗仁江防軍主力集中於江陰以下,以上海為據點,集中防守。至於南京上下遊,隻留少數部隊以為應付,簡言之,便是守上海而不守長江與南京。
蔡文治認為這是自殺方案,在戰略及戰術上均屬下策。無奈湯恩伯是掌有實權的江防總司令,他的防地上自湖口,下至上海,40餘萬大軍都在他一人節製之下。湯恩伯堅持他的集中兵力堅守上海的計劃,並說:“這是總裁的方案,李宗仁必須執行!”
蔡文治說:“就戰略、戰術來看,我想不論中外軍事家都不會認為放棄長江而守上海是正確的。現在代總統、何院長、顧參謀總長都同意作戰廳拿出的這一方案,為什麽你獨持異議?”
湯恩伯說:“我不管別人,總裁吩咐怎麽做便怎麽做!”
蔡文治說:“總裁已經下野了,你還拿大帽子來壓人,違抗參謀總長的作戰計劃。如果敵人過了長江,你能守得住上海嗎?”
湯恩伯此時惱羞成怒,完全失去常態,頓然在桌子上一拍,大聲嘶吼道:“你蔡文治是什麽東西?什麽守江不守江,我槍斃你再說,我槍斃你再說!”說著,把麵前的文件一推便衝出會場,揚長而去。
蔡文治氣得發抖,一邊把文件往公文包裏收,一邊臉紅脖子粗地大罵:“他媽的,這還能幹下去?這還能幹下去?老子不幹了,馬上辭職,馬上辭職!”
李宗仁望著何應欽、顧祝同二人,一聲苦笑說:“何院長,顧老總,這局麵如何收拾?”
何、顧二人也苦笑著說:“總裁不答應,誰能有什麽辦法,隻有看著這江山垮呀!”
李宗仁當時便想湯恩伯隻知道蔣先生,把他這代總統完全不放在眼裏,簡直不成體統。要阻止共軍渡江,首先要把湯恩伯撤職,但是湯氏手握重兵,何應欽、顧祝同又不敢吭一聲,李宗仁當然也無法撤換他,隻好眼睜睜看著他胡來。
李宗仁對閻錫山說:“在如此嚴峻的情勢下,我覺得老蔣如果繼續在幕後牽製下去,就必然會同歸於盡。如果我要挽回頹勢,則必須請他馬上放手。所以,我於昨夜寫下一信,務必請你辛苦一趟,帶往溪口與老蔣麵商。”
閻錫山自然不願意在此國事艱危之際看到黨國高層如此對立,也樂意當一回和事佬,當即便答應去溪口跑一趟。他當仁不讓地說:“德鄰兄與老蔣的關係,誰出麵調解都不合適,隻有我去最恰當。”
李宗仁說:“我這封信,是我讓程思遠替我寫的,可以視為我給老蔣的最後通牒。李宗仁抽出信,選緊要處念了起來,“眼下和談正在進行,結果未可預卜,倘若和談一旦破裂,戰端重啟,則宗仁斷難肩此重任。宗仁願隱身求去,以謝國人,未盡之意,托閻百川、居覺生(居正的字)兩先生代為麵達。”
閻錫山說:“你這不是逼老蔣徹底交權嗎?”
李宗仁說:“就是這個意思,如果他再四處伸手,八方發令,把局麵搞得一塌糊塗,我本人唯有立刻引退,以免貽誤國家大事。”
李宗仁為角逐統治中國的最高權力,長期與蔣介石爭鬥廝殺,所以議論起蔣的為人,自是入骨三分。
餘怒未息的李宗仁談到當下一團糟糕的軍事情況,甚至說了一句:“老蔣統兵、治政的本領均極低能,但使用權謀、運用詐術,實為天下第一。你不是他的對手,我更是自歎弗如!”
閻錫山抱怨說:“昨晚童貫賢(筆者注:時任國民政府立法院院長)請我吃飯,聽他說現在白崇禧和何應欽也鬧翻了,還說根子在你身上,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一聽這事,李宗仁更來氣了,提高聲調說:“我讓何應欽撤了顧祝同和湯恩伯,馬上把老蔣背著我運到台灣的黃金和武器裝備運回大陸,交給政府使用,他一樣也不敢做。我批評他這個行政院長為人太懦弱,隻圖當好好先生,不敢承擔責任。他不服,反唇相譏說:‘你們不怕同蔣介石鬧翻,我卻不能這樣做!’白崇禧罵他,是在替我打抱不平。”李宗仁歎了口氣又說,“何應欽真像個童養媳,他在老蔣這個惡婆婆跟前,時刻膽戰心驚,嚇得發抖,不單白崇禧看不下去,黃旭初也公開批評他。”
閻錫山連連搖頭:“共產黨百萬大軍都壓到長江邊上了,你這個政府首腦還在和國民黨黨魁鬥來鬥去,這仗還怎麽打?我看這南京城遲早也是保不住的。”
4月12日,剛從溪口回南京不久的閻錫山,再次飛往溪口拜望隱退在家“休息”的蔣介石。
浙江奉化溪口鎮是國民黨總裁蔣介石的故鄉。蔣介石有很強的家鄉觀念,發跡後雖戎馬倥傯,政務繁忙,但來家鄉的次數依然很多。得意時回鄉,榮宗耀祖;失意時回鄉,謀劃再起;生日回鄉,名曰“避壽”;清明回鄉,祭掃祖宗。正由於蔣介石頻頻回鄉,所以國民黨的軍政要員多曾來溪口“朝拜”。
而在此之前,閻錫山已經三次到過溪口。
閻錫山第一次到溪口是1937年4月中旬。4月14日,蔣介石的同父異母胞兄蔣介卿出殯。蔣介卿係在1936年12月中旬聞其胞弟在西安“遇難”受驚,心髒病發作而死。出殯時,蔣介石正好在溪口治療“西安事變”中越牆逃跑留下的腰傷,遂親自主持其兄喪事。這樣,小小一個浙江省府委員的葬禮,驚動了國民黨許多軍政要員,紛紛南下,到溪口送殯,其中就有時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控製山西軍政大權的“閻老西兒”。
出殯前一天,溪口鎮上車水馬龍,蔣氏門前冠蓋如雲。蔣家賬房唐瑞福負責簽到。據他回憶,前來送殯的國民黨要人有林森、居正、閻錫山、馮玉祥……他生前曾經對筆者描繪過接待這些要人的情況。他說:“有些人曾經看到過照片,一見麵就被我猜到名字。林森長須飄胸,馮玉祥身材魁梧,閻錫山留有八字胡,他們身邊都前呼後擁,目標特別明顯。這些國民黨大員大部分被安排在蔣介石兼任校長的武嶺學校住宿,馮玉祥不喜合群。住在鎮西頭武嶺公園裏的中國旅行社內。”
閻錫山第二次到溪口是在12年後的1949年2月17日。
據蔣經國那天回憶記載:“2月17日,閻百川先生到溪口來,我奉令接他上妙高台過夜。他同父親談其今後黨、政、軍務改造的意見。”
時任國民政府行政院長的孫科,由於在“和談”和“遷都”兩個問題上和代總統李宗仁發生尖銳衝突,孫內閣改組勢所必至。蔣經國的日記繼續寫道:“父親當時的主張,李宗仁既有意調換孫院長哲生,與其另找人選,協調府院,倒不如釜底抽薪,由李宗仁自行決定其行政院院長的人選,使彼能完全肩負責任。此時李宗仁對於行政院院長的人選已屬意於何敬之。”
1949年初的冬天,肯定是蔣介石心中最為寒冷的一個冬天。前線失利的消息如刺骨的北風陣陣襲來,國府內部對於戰與和的意見不一,蔣介石被視為和談的最大絆腳石,最終被有美國人撐要的李宗仁取而代之。
這段時間裏蔣介石心情之惡劣,從侍衛官翁元的回憶中可以清楚看到。
我也是在溪口頭一回領教老先生的脾氣。
記得有一次,老先生住在墳莊(筆者注:蔣母墓廬),侍衛官和警衛主管睡在老先生房間外的一間小房間裏,另外還有一個副官晚上緊挨著老先生的房門睡,以備蔣半夜裏臨時呼喚時,能夠很快應答。
那天半夜,老先生睡到半夜,就被一種聲音吵醒,輾轉反側,左翻右翻,老先生怎麽都睡不著,一氣之下,老先生衝出堂屋,原來是睡在門外的副官有夜睡磨牙的習慣,而另外一位侍衛官,則是一入睡就會打鼾。老先生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口咆哮:“你們這些混蛋全都給我滾蛋!吵死人了!”
從這天以後,隻要是輪到這二位侍從人員值夜,就寢時,一定記得在自己的嘴巴裏塞一條毛巾,不讓自己的鼾聲和磨牙聲,再把情緒不佳的老先生,從睡夢中吵醒。(8)
因口音問題,蔣介石也常常為人誤解,曾有一位打了敗仗的高級將領官員來向蔣介石匯報時,因陳述過多,且不斷為自己開脫責任,蔣介石氣得拍桌怒喝:“強辯!娘西匹,強辯!”
蔣介石說的是帶奉化口音的國語,“強辯”與“槍斃”同音。這人一下子嚇得掉了魂,跪下大呼:‘校長饒命!校長饒命!’邊呼,還邊痛哭流涕。蔣介石瞠目結舌,大惑不解,待弄明白對方為何如此,不由哭笑不得,揮揮手,斥他去了。
第三次下野的蔣介石回到了家鄉奉化溪口,或許此時,隻有故鄉的山水,能夠給他帶來些許溫暖。
按照蔣經國在日記中的記述,蔣介石對於個人進退出處,其實早有打算。選擇退的原因,是意在“打破半死不活之環境”“另起爐灶”。
南京總統府內,代總統的位置交給了李宗仁,但身在溪口的蔣介石,仍舊是國民黨的總裁。在故鄉遊山玩水之時,蔣介石心中無時無刻不在為時局處境做著盤算。在正式下野前一刻,蔣介石將上海中央銀行庫存的黃金、白銀搶運至台北、廣州、廈門三地,又發布人事命令,以陳誠出任台灣省政府主席,張群出任重慶綏靖公署主任、提前做了一個全盤的布局。
3月20日左右,情況有變,李宗仁想讓國民黨元老、司法院長居正組閣。居正曾是蔣介石的老上司。1916年6月,國民黨人在山東建立中華革命軍東北軍,居正為總司令,蔣介石在其手下任參謀長,時間不長,而且也混得不太得意,同年秋即回上海。蔣介石不願提這段曆史,在《武嶺蔣氏宗譜》上對這件事是這樣寫的:“北上觀察政局,秋回滬。”因此,蔣介石不願讓居正當上“行政院長”,特電滯留在上海的閻錫山來溪口密商對策。
於是,閻錫山便有了第三次溪口之行。
1987年12月14日,美洲《中報》報係集團董事長、中介通貿有限公司董事長傅朝樞先生前往溪口訪問,談到閻錫山第三次溪口之行的詳細情況。
傅先生原籍江西,早年在上海讀完大學,由其嶽父(閻錫山留日同學)介紹,給閻錫山當侍從秘書。1949年隨同閻錫山去台灣,後轉入新聞界,曾任《台灣日報》董事長,離台後在香港地區、美國辦《中報》及雜誌。傅先生於1949年春隨閻錫山來溪口。他回憶說:“1949年春,閻錫山停留上海,蔣介石從溪口打去電話,邀他速來溪口,有要事相商。閻錫山到溪口時,蔣介石執禮甚恭,親到武嶺門外迎接。閻錫山下車後,二人攜手同行,徑赴蔣氏故居豐鎬房。步入院子,我們這些隨員,包括蔣經國、俞濟時、沈昌煥和我等,都被留在門外。閻蔣入室,先是抱頭大哭,對眼前敗局十分悲痛。然後二人密商要事。這件要事,當時閻錫山守口如瓶,隻字未吐。直至到了台灣,在一次晚飯後洗腳時,閻錫山才把詳情透露給我。核心內容原來是商量行政院長孫科下台的繼承人選問題。閻錫山說,當時,蔣介石得悉李宗仁將拉居正出台,居正早年位在蔣介石之上,不好駕馭,就邀閻錫山密謀,阻止居正組閣。兩人想出一條妙計,命陳立夫以頭顱擔保,貫徹執行。蔣介石對陳立夫說,如果居正當選行政院長,你拿腦袋來見我。”
結果居正果未入選,何應欽於3月24日繼孫科出任行政院長。
傅先生跟隨閻錫山多年,對閻錫山了解頗深。他說:“閻錫山工於心計,曾經向蔣介石獻了很多計策,有的被采用了,有的未被采用。我第一次見他,他問我多大年紀,我回答23歲。他說,你在我身邊當秘書,年紀太輕,難以服眾。從今天起,你的年齡改成26歲。”
說到這裏,傅先生拿出台灣身份證,說:“直到今天,我身份證上填的年齡仍然比實際大3歲,因為國民黨是不允許隨便更改年齡的。”
1949年4月6日,閻錫山從溪口回來後,在南京首都飯店接見十幾位外國記者。記者招待會上,閻錫山集中談了兩點意見,一是主張備戰謀和立足於戰;二是警告美國政府盡快援助,以免錯過時機。
閻錫山的記者招待會舉行在他從溪口見蔣介石歸來之後,事前顯然得到蔣的授意,旨在代蔣介石發表“聲明”。
4月1日下午3時,南京派出的和談代表團到達北平,住在六國飯店。晚上6時,中共代表周恩來設便宴招待。在宴會上,周恩來告訴張治中等6名國民黨的和談代表,請他們轉告李宗仁,不要再留戀蔣介石,蔣介石搞的是假和平,要團結一切力量向人民靠攏。周恩來保證,和談期間解放軍不過長江。和談後,不管談得成或談不成,解放軍肯定都是要過江的。
過了兩天,毛澤東又見張治中,見麵就說:“謝謝你1945年在重慶時給我的熱情接待。”
1945年8月27日,張治中代表國民黨當局去延安迎接毛澤東到重慶談判。毛在重慶期間,張治中把他在上清寺的公館桂園讓給毛澤東辦公住宿。周恩來出麵請蔣介石派專機從延安接江青來重慶“治療牙病”,也是張治中一手安排的,這也是江青首次以中共第一夫人的身份公開亮相。非但如此,周恩來還在張治中的寓所為毛、江二人補辦了盛大的婚禮。正因為毛澤東在此入住,“雙十協定”也在此簽訂,桂園現在也就成了與紅岩村、周公館、白公館、渣滓洞齊名的一個紅色傳統教育基地。
然而,幾經修改的“和平協定”最後修正稿,送到溪口蔣介石手中時,蔣介石拍桌大罵:“文白(張治中的字)無能,喪權辱國!”
據30年代曾任蔣介石侍從秘書的汪日章回憶說,蔣介石對閻錫山很講究方式。一次,蔣介石叫汪日章送一份報告給閻錫山。這份報告是有人對閻錫山的工作提了一些建議,其中也有一些批評之辭。由於報告由汪日章轉呈給蔣介石,所以汪日章了解具體內容,就提醒蔣介石是否把其中的批評文字刪去,以免引起閻錫山的不快和誤解。蔣介石笑笑說:“我已經把這些文字刪去了。”即此一例,也可反映蔣閻錫山之間十分注意對方心態。
那一次來,蔣介石對急於返回太原指揮作戰的閻錫山說:“太原是國家一隅。若國家不保,太原亦無法保存,希你多留南京,做團結工作。”
閻錫山回答說:“我長期待在山西,對中央太生疏。”
蔣介石說:“對中央生疏恰恰是你的優勢,生疏才無成見,你的話,名方麵均容易接受。”
這番對話之後,閻錫山明白他隻能留下來了。而他此後在國民政府中將要扮演的角色,也在此時埋下了伏筆。
而眼下再次前來,已經是閻錫山的第四次溪口之行了。
閻錫山此番來溪口,蔣介石對他依然像上次一樣熱情備至。專機在寧波機場降落後,蔣經國已在機下迎接,隨即轉乘小車前往溪口。這次蔣介石住在溪口雪竇寺妙高台。車隊到達廟門前,蔣介石早已恭候在門外,握著閻錫山的手,一同步入禪院之內。
妙高台又名曬經台,“妙高”是梵語“須彌”之意譯。劉編《金山誌》載:“妙高台在伽藍殿後,宋元佑僧佛印鑿崖為之,高逾十丈,上有閣,一稱曬經台。”
奉化縣誌載:“妙高台位於浙江省奉化市(9)溪口飛雪亭西約500米,又名妙高峰、天柱峰。海拔396米。頂上有坪如台,名妙高台,約350平方米。東西南三麵均是峭壁,雲霧四合,如置仙境。雲霧初開,憑欄四眺,爽風迎麵,鬆濤盈耳,近巒遠崗,儀態萬千;台下亭下湖嵌鑲群峰間,波光嵐影,別有風情。宋代樓鑰有《妙高峰》詩:‘一峰高出白雲端,俯瞰東南千萬山,試向崗頭轉圓石,不知何日到人間’。”
蔣介石直截了當地對閻錫山說:“我知道李德鄰是讓你來逼我出國的。前些時候張文白已經來談過此事,我讓他明確告訴李代總統,他們逼我下野是可以的,要逼我亡命海外就不行!下野後我是中華民國的一個普通國民,在中國的土地上哪裏都可以居住的,何況是在我自己的家鄉。”
他這幾句話把閻錫山的嘴巴封得嚴嚴實實,隻好把這問題擱在一邊,先說別的話,不過既然已經來了,且先住下再慢慢談吧。
兩天時間裏,這一對難兄難弟住在同一所禪院裏,早晚起居都在一起,同宿同食,噓寒問暖,頗有些同甘共苦、共度時艱的意味。
時移景遷,化敵為友在蔣閻二人身上得到了最好的驗證。在政壇上同樣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曾幾何時,他們還是不共戴天,在戰場上殺得你死我活的的仇敵。
白天蔣介石陪閻錫山遊山逛水,其餘時間就是談話。上午談,下午也談,吃飯談,遊山也談,晚上圍爐也談。這兩天中,真是無話不談。
當蔣介石問閻錫山對當前的和談有何看法時,閻錫山說:“共產黨開出的條件是難以接受的,即便接受了,以後也難以解決實質問題。李宗仁搞的和談,我看是絕對不會成功的。”他還向蔣介石表示,和談一旦破裂,他將擁戴蔣介石重新出山,力挽狂瀾。
在此之後,閻錫山又兩次飛往溪口與蔣介石密商國是。
(1) 摘引自《我在蔣介石身邊的日子》,翁元口述,王豐筆錄,中華書局,1994年版。
(2) 摘引自《艾奇遜回憶錄》第13章。
(3) 摘引自《政壇回憶》,程思遠著,廣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
(4) 張治中字文白。
(5) 孫科1891~1973,廣東香山今中山市人,字哲生。孫中山之子。曾任考試、行政、立法院院長等職。1949年去美國,以種菜為生。1964年由美國至台灣,任“總統府”高級谘議、“考試院院長”,但隻是木雕泥塑偶像。1973年9月20日,孫科在台北逝世。舉行葬禮時,蔣介石未參加,僅讓宋美齡去露了一下麵,亦算是對孫家的一個交代和禮遇。
(6) 摘引自李宗仁口述、唐德剛撰寫之《李宗仁回憶錄》,廣西人民出牘社,1980年版。
(7) 摘引自《張治中回憶錄》,文史資料出版社,1984年版。
(8) 摘引自《我在蔣介石身邊的日子》,翁元口述,王豐筆錄,中華書局,1994年版。
(9) 1988年10月13日,奉化撤縣設市,以原縣行政境域為市行政境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