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閻錫山一肚子心事,沒有興趣遊一遊“山水甲天下”的桂林。這次大功告成,便到桂林風洞山、獨秀峰玩了個痛快。當招待官員請他題詞時,他豪氣滿懷地寫道:“跟不上地球自轉的表是廢表,跟不上時代進步的人是廢人。”
8日上午,不辱使命的閻錫山和李宗仁等分乘“追雲”“自強”兩架飛機一起飛回廣州。李宗仁住進靜慧公園裏的迎賓館。
事後,閻錫山對隨員們說:“當今的中國人終歸得聽老蔣的,若不,就得聽毛澤東的。”
8日下午,閻錫山等乘機回到廣州,7時50分汽車經過矗立在燈火闌珊中的海珠大橋,閻錫山詩興大發,吟出兩句感傷的騷體詩:“鋼骨水泥兮,合作堅牢,孤雁南飛兮,哀鳴嘐嘐!”
後來賈景德為勸李蔣合作,將“孤雁”改做“勞燕”,“哀鳴”改做“孤鳴”,再加一句:“大川利涉兮賴此宏橋。”詩中以“橋”為載體,其實將閻錫山比成協調蔣李之間的“宏橋”。
經賈修改潤色後的閻詩其實不如原作。“孤雁南飛兮,哀鳴嘐嘐”,短短兩句,把一個戰敗出逃者的茫然淒苦的心境發泄得淋漓盡致。
更具諷刺意味的是,在閻錫山心中喻作“合作堅牢”的鋼骨水泥大橋,竟然很快就在以他為代表的中華民國政府被逐出廣州之際,被國民黨軍隊給炸掉了!
大爆炸開始於1949年10月14日下午4時。最先遭到爆破的是白雲機場跑道以及黃埔各倉庫。隨後爆炸的還有位於石牌的最大的軍火庫、黃埔海軍基地等。最震撼人心的是海珠橋的爆炸。
海珠橋的爆破行動是由廣州綏靖公署副主任、廣州衛戍總司令李及蘭直接指揮的。據一些老廣州回憶,海珠橋上的炸藥已經安放很多天了,開始時,市民有點恐慌,但見炸藥安放在橋上多日都沒有動靜,也就鬆懈起來不當一回事了。當時,海珠橋的兩端都有國民黨的“國防部技術兵團”守衛,一般人無法接近炸藥安放處。
10月14日下午約5時許海珠橋爆炸前,有一輛吉普車由河北經海珠橋開過河南,車上四人衣著極為整齊。其中兩個穿新西裝,兩個穿黃軍裝。這四人在橋上布置完畢後,即乘原車返回河北。14日下午5時50分,堆放在海珠橋中間及各橋墩上的一百箱TNT黃色炸藥被引爆。爆炸威力巨大,僅10分鍾之後,海珠橋就被全部炸毀了。
被炸毀後的海珠橋分成三段,中間一段沉入江底,南北兩段則插入水中。爆炸那一刻,大橋的鋼梁、鋼條、石塊等在空中飛舞,砸爛無數民居瓦頂。其中,有兩條1米多長的鋼條飛落在距離海珠橋二三百米以外的虎標永安堂大廈門前。永安堂大廈那些十分堅固的門窗都被震碎,大廈內有數人受傷。附近民房店戶門窗就更不用說了,全部被震碎。永安堂斜對麵3層半高的中原行大門鐵閘被爆炸的衝擊波嚴重扭曲損毀。附近魚市場的瓦麵被全部掀起。直至晚間7時30分,海珠橋附近長堤一帶仍被濃煙所籠罩。
此外,在這次爆炸中,泰康路、一德路計有5幢民房被震塌;河南路有3幢民房被震塌。死傷百餘人,江麵上沉船無數……長堤五仙門發電廠的電線被全部炸爛,無法發電,以致全市除第四區(東山一帶)有軍部電力廠供電之外,其餘各區全部停電,漆黑一片,市麵陷於死寂狀態。
14日晚上8點,東堤彈藥倉庫爆炸,隨即發生大火,爆炸之聲在大火中連續不斷。
於是有人寫了篇挖苦諷刺的小文章,把閻錫山的《遊海珠橋有感》改成:鋼骨水泥兮,合作不牢。喪家之犬兮,劫數難逃!登在了報紙上。
當時南京和太原失守不久,閻錫山來廣州的心境確似“南飛孤雁”。他明白,山西失去之後,暫時隻能仰蔣介石、李宗仁的鼻息過日子。可是蔣李意見不合,已經衝破了長江天塹的解放軍南下神速,他眼看這嶺南江山早晚難保,廣州遲早不免失守。到那時,這南飛的孤雁又不知到哪裏再找落腳棲身之所了。
果然,從這年4月末到10月中,閻錫山在廣州待了不滿半年,蔣李合作,偏安海隅的夢幻很快就破滅了,解放軍的炮火又逼他匆匆離去。
閻錫山雖然受蔣介石重托東奔西走,這時仍然沒有實際職務。在廣州東山招待所住了一個多月,那座別墅式的小平房隻有兩房一廳,帶一個丁字前廊。大房是閻錫山住,張逢吉等一幫隨員住小房,其餘一批晉籍軍官都擠在客廳。為了方便,他幹脆在太平路的東亞酒店三樓開了幾個房間,安頓隨員休息。這批人也常用閻錫山的名義,在東山招待所開飯,最多時達到80人,弄得招待所嘖有煩言,稱閻錫山的部屬為“難民”。
但這時的蔣介石活得似乎很自在,5月7日起,乘“江靜”號離開上海複興島,到普陀、舟山、定海,其實為了更好指揮上海、華南兩個戰場,後來在澎湖列島的主島馬公島居住,蔣經國則留在湯恩伯身邊督戰。
國民黨大廈將傾之際,因受太原失守時梁化之一批將領及閻慧卿等點火自焚強烈刺激的閻錫山,卻整天想著在此黨國艱危之際,如何激發出國民黨員“反共救國”的熱情,即便不能力挽狂瀾,也要與共產黨做最後一搏。
閻錫山不負蔣介石重托,成功促請李宗仁抵穗主政,使他在國民黨中聲望大增。
5月15日,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推舉閻錫山、吳鐵城、李文範、吳忠信、白崇禧、王寵惠、陳濟棠等7人成立小組委員會,研究加強團結的計劃。
閻錫山馬上行動起來,經過一番緊張籌劃,他提議組建“中國反侵略大同盟”。閻錫山這個計劃很快得到蔣介石的讚賞,廣州為此出現一片忙碌,民社黨、青年黨等也活躍起來,大幫晉籍的官員也都簇擁在閻錫山身邊,搖旗呐喊,上下呼應。
此間的閻錫山忙得不可開交,他白天會客,夜間請人起草“宣言”,再電令兩位仍在上海的部下,立即將太原存在上海的一大筆款子寄到廣州,作為“同盟”的活動經費。以後,凡是在廣州的晉籍官員,待一天就發一天的津貼。東亞酒店的餐廳,三天兩頭就是閻錫山請客,宴會一個接一個。
5月26日,廣州中山紀念堂人頭攢動,三四百名黨政軍高級官員來到這裏,召開“中國反侵略大同盟”成立大會。
主持的是民社黨主席張君勵,致開幕詞後,就介紹閻錫山是這次大同盟的發起人,還說閻錫山在與共產黨作戰的太原戰役中,堅守孤城一年的“空前戰績”,成為守城名將。
到閻錫山起來講話時,他大大地發揮說:“我們定心想想,我們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開這個會?我們真痛心,我們是在失去東北、喪失了華中、失掉了江南一部,南京撤守,危急存亡,千鈞一發的今天,在南海濱的廣州開這個會。我們今天在場的同誌,是要以戰鬥的姿態,緊密的團結,堅決的奮鬥,抵抗殘暴共黨的南侵,以撲滅共黨侵略全中國的火焰,並粉碎其赤化全亞洲侵略全世界的陰謀!……”
閻錫山大膽提出“集中全民力量,堅持反共戰鬥”口號,把“反共”作為主調,欲把廣州變成第二個太原。
然而,美國人卻把他弄得很是難堪。
就在閻錫山的“中國反侵略大同盟”成立的第二天,美國《時代》雜誌的扉頁,刊登出閻錫山在太原時的一張照片:閻錫山穿著戎裝,坐在辦公桌前,左手拿著毒藥膠囊(筆者注:雜誌注明是“氰化劑”)。下麵說明是:“誓與太原共存亡的閻錫山將軍現在安然無恙地活躍在廣州政壇上”。
雜誌在廣州的書報攤上隨處可見。
本已“賦閑”的閻錫山四處奔波,在各種場合大聲疾呼黨國要員“精誠團結,反共救國”,搞得風生水起,頗有影響。而執政的李宗仁雖然回到了廣州,但過去的各種矛盾依然存在,並且呈加劇之勢。他遇到的第一個棘手問題,就是行政院長何應欽於5月20日撂挑子不幹了。何之辭職,也是實出無奈,因為在財政上政府已極度困難,當他向蔣介石提出立即將運台黃金白銀運一部分回大陸予以接濟的請求時,卻遭到蔣的斷然拒絕。更令他忍無可忍的是,在軍事上,他本已與白崇禧部署好守江西的作戰計劃,不料胡璉竟直接遵照蔣介石的密令,退守潮汕地區,以保存實力。繼而,劉安祺也視國防部長白崇禧為無物,擅自將其統率的兵團從青島撤往海南島。何應欽連電北調,均抗命不從。湯恩伯也難以守住上海,宋希濂更擅自將全軍撤往鄂、川邊界的恩施,致使常德、芷江一線門戶洞開。
何應欽清楚,在此情勢下,他再費心機,也是枉然,於是幹脆向李宗仁遞了辭呈。
李宗仁急了,他擔心行政院長的職務空缺太久會動搖軍心民心,於是向中常委提出,由居正繼任。中常委當即同意提交“立法院”依法表決。可由於居正是桂係遺老,遭到CC係和黃埔係的強烈反對,加之“立法委員會”出於對李的失望和受蔣介石的控製,表決時,居正以一票之差而未獲通過。
迫於蔣的壓力,李宗仁思前想後,迫於無奈,隻得於6月1日,推出閻錫山任“行政院長”。
“國民政府”遷到廣州後,在全國軍事潰敗聲中,廣州內部的政潮亦有增無已。首先使李宗仁感到困難而疲於應付的,便是何應欽“內閣”於6月間辭職以後,新“內閣”繼任人選的問題。
李宗仁晚年回憶道:
首先我想到居正。居氏是黨國元老,為人正派,敢作敢為。對蔣先生的態度一向不亢不卑,非阿諛奉承之輩所能及。撐持廣州危局,居氏實是比較理想的人選。居氏如組閣,則蔣氏不易在幕後違法操縱。此外,蔣、居之間尚有一段不愉快的曆史。據居告我,民國二年年“二次革命”前,中山先生派他出任山東民軍總司令,蔣先生曾活動想到居氏司令部任參謀長,為居所拒絕,不克如願。嗣後,民國十八、民國十九兩年全國反蔣運動進入**時,居亦嚐有反蔣論調,深為蔣先生所忌,一度被軟禁於上海。故當我提居正繼何,蔣先生即授意CC係立委設法阻撓。同時居氏本人對組閣並無興趣。他向我建議說:“現在既已行憲,何不找民、青兩黨的領袖來擔任行政院院長?”他主張在張君勱、曾琦、李璜等人中遴選一人。我說曾、李等人資望似嫌不夠,君勱具有資望,但他未必肯幹。居說:“我去找他談談。”張君勱那時住於澳門,居遂秘密去澳訪張。張君勱聞言大驚,力辭不就。居、張正商談間,李璜適來訪張,也說君勱幹不了。居正知不可相強,便回來了。我又力勸居氏勉為其難,居正也答應了。但是對立法院的同意問題,他本人則未做絲毫活動。我認為立法院對居氏組閣當無異議,亦未加注意。孰知我於5月30日向立法院提名居氏,竟以一票之差未獲通過。此時,支持居正的桂籍立委韋永成、張嶽靈二人正自香港啟程來穗開會,他們以為投票時間在30日下午,不意大會在上午投票。他二人如果早幾個鍾點抵穗,居正就可以一票超過半數而組閣了。
居氏落選後,陸軍總司令張發奎等主張再提名,更有一部分立委主張電召白崇禧返粵,組織軍人內閣。此二建議皆未被我采納。第一,我不願堅持己意而貶抑立法院,致損“法治”的尊嚴。第二,我認為白崇禧在前方指揮是最適當的人選,不宜內調。最後不得已,乃改提閻錫山。閻錫山於太原即將被圍之時,隻身入京,後隨政府南遷。閻善於觀風轉舵,素以手腕圓滑著稱。以他出掌行政院,自為蔣氏所喜。所以一經提名,立刻便得到立法院的絕大多數同意而正式組閣。(3)
“國民政府”撤退到廣州以後,僅僅就職兩個半月的“行政院長”何應欽辭去了職位,成為中華民國曆史上又一位短命的“內閣長官”。李宗仁提名國民黨元老居正組閣,卻因一票之差未獲“立法院”通過。國民黨政權大勢已去,誰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再趟政壇渾水,更何況要夾在蔣介石和李宗仁之間,仰仗兩人的鼻息過日子,此時還有誰,有資格和能力來坐“行政院長”的位子呢?蔣李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閻錫山。
而此時閻錫山的態度呢?他是趨之若鶩,還是躲之唯恐不及呢?。
閻錫山的侍從醫官張增慶在晚年給後人留下了這樣的記述:
何應欽剛剛辭去行政院長,李宗仁提名居正繼任,居正雖是國民黨元老,但一貫以老好人著稱,立法院開會時,立委們叫罵甚多,結果,居正以一票之差落選了。
閻錫山得知居正落選的消息,急忙躲到賈景德公館。賈景德曾多年任閻錫山的秘書長,抗戰開始後調任中央銓敘部長。閻錫山走時囑咐我們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他的去向,閻錫山深知可能讓他收拾殘局,匆匆遛去,這正是他老謀深算之處。不久,陳立夫、於右任突然造訪,要見閻錫山,我們推說不知道他到哪裏了,他們把我們住的房間都查了,也不見閻錫山的蹤影。他們要查看長官逐日活動安排登記表,張逢吉說:“現在戰亂時期,早就不安排了。”他們急得直跳腳,並威脅要追究我們貽誤黨國大事之責。最後我和張逢吉商量以後,如實告訴了他們,他們什麽也沒說就驅車趕往賈公館。
陳立夫、於右任是奉蔣介石之命敦勸閻錫山出任行政院長的,閻錫山堅辭不過,隻好勉強從命。經立法院投票,閻錫山以空前高得票出任了行政院長,並立即著手組閣。但在國防部長人選上,李宗仁提名白崇禧,蔣介石要他任命何應欽,閻錫山左右為難,最後自兼了國防部長。(4)
躲在賈景德官邸中的閻錫山與賈和徐永昌有這樣一段對話。
閻錫山問二人:“這行政院長是否做得?”
賈景德笑笑說:“這是入閣拜相,主宰朝綱,位極群臣,統帥百官之職,送到眼前,哪有不做之理?”
徐永昌卻搖搖頭,歎了口氣說:“咱們手無寸鐵,擠在蔣李的夾縫裏,明天的廣州不就是昨日的南京,一旦江山易手,你不就替蔣李受過,成了斷送大陸江山的千古罪人。”
聽了這些話,閻錫山低頭思索了一下,臉色顯得尷尬,過了一會兒又自我安慰地說:“他們放心讓我組閣,正因為我手無寸鐵。如今,我隻能算一個他們請來的大夫,開出對症的藥就算盡責了,至於病人是否肯服藥,就不是大夫能過問的了。黨國既有期望,老夫也就勉為其難吧。”
閻錫山同時也清楚老蔣雖然“下野”,可大權仍然牢牢地控製在他手中,連李宗仁這個代總統也要甚沒甚,甚事也辦不成,更何況行政院長?要有所作為,必須立即麵稟取得老蔣的支持才是第一要旨。恰恰這時候他的繼母在台灣去世,便借奔喪之機,6月2日飛赴台北,在草山行館與蔣介石一番長談後,蔣介石允諾支持,閻才放心了。
1949年6月3日,廣州召開立法會議,結果以200票讚成對50票反對,通過了閻錫山組閣——這也是中華民國6個月內的第三屆內閣。
得知立法院通過閻錫山為行政院長,在台灣的蔣介石次日也發表談話,公開表示支持。
有蔣介石支持,閻錫山接見記者時顯得雄心勃勃,提出要爭取軍事勝利,要穩定金融,要提高士兵和公務人員的待遇等等。
6月6日,為祝賀閻錫山出任行政院長,表示一個新時代的開始,廣州20多個社團舉行“擴大反共救國宣傳列車大巡行”。50輛宣傳車,從中山紀念堂出發,經漢民路,再到東較場,一時間,閻錫山好像成了國民黨的棟梁之材、黨國中興希望所在。
組閣名單中,有蔣介石不同意被刷下的,也有本人不想幹的,到12日,李宗仁終於發布了名單——
院長閻錫山
副院長朱家驊
內政部長李漢魂
國防部長閻錫山(兼)
參謀總長顧祝同
外交部長葉公超
財政部長徐堪
交通部長端木傑
教育部長杭立武
經濟部長劉航琛
司法行政部長張知本
蒙藏委員會委員長白雲梯
僑務委員會委員長戴隗生
不管部長徐永昌
秘書長賈景德
閻錫山回廣州的第三天,何應欽還沒有移交,就先借恤孤院路的賈景德寓所,舉行一次記者招待會,宣布他的施政方針。如政治上,轉亂為治,轉危為安,政府機關要整飭吏治,廉潔奉公、勤儉節約,還要改革貨幣,抑製物價,安定國民生活。
有位記者問:“此時正值大局動**,人心惶惶,多謂先生組閣係跳火坑?”
閻錫山答道:“不錯,所以我亦感到真所謂‘其愚不可及也’,但國家危難,老夫當本‘謀其事之所當為,盡其力之所能為’,以圖匡救我中華民族於不墜。”
當有問到與共產黨的關係時,閻錫山大聲說:“過去政府屢次與共黨言和,而共黨屢談屢打。今後政府決不再考慮與共黨言和,堅決領導全國軍民戡亂到底。”
當記者問到中共南下的戰局等問題,閻錫山一概以“非常時期,事關秘密”為借口不予回答。
其實,在人心渙散的情勢下,他甚至想請岡村寧次代募10萬日本兵來華作戰。
6月13日,就職典禮在廣州勵誌社行政禮堂舉行,全體人員就職宣誓。
會畢,閻錫山發表就職通電,其中說:“公務員的守法盡職,為法治的根本,違法失職,其咎維均,不當為而為是違法,當為而不為是失職。”
但5天之後,李宗仁問他,國事處理如何,閻錫山無可奈何說:“束手無策,坐以待斃八字,是描寫曆史的陳跡,我以為現在盡合此八字。”他這句話不是亂說的,當時的政府,一切無數字,一切無專責,所以才有此哀歎。
行政院辦公地點在中華北路(即今解放北路)蘭園迎賓館(今廣東省政府迎賓館)南樓,院裏的北樓就是李宗仁居住和辦公的總統府。兩樓雖有隔牆,但有月洞相通。
這天,閻錫山第一次進蘭園謁見代總統,他帶了一份電稿,準備請代總統過目,才當幾天的行政院長,已經覺得力不從心。想來想去,還是感到應該還是請蔣介石複出,可以為政權找條出路,也可以為失敗推卸責任。電文中,請蔣介石“蒞穗主政”。
李宗仁立即在電文上簽名。
其實他也清楚,閻錫山這位新內閣,一定會調兵遣將、籌錢籌糧,但沒有蔣介石的點頭,一分錢也調不動,所以被迫請蔣介石“蒞穗主政”。
6月16日,電文發往了台灣。
閻錫山麵臨的問題首先就是財政。幾十萬軍隊在前線節節敗退,正如6月24日的中常會上,財政部長徐堪所說,月支軍政費用要4500萬元,而政府總收入才1000萬元,蔣總裁批準從台灣庫存撥出1200萬元,剩下的2300萬元無法彌補。
有人問:“廣東關稅每月就有1500萬元,但走私嚴重,實際收入太少,財政部為何不想辦法?”
徐堪說:“走私漏稅的人,都是地方上的實權派,還有政府裏的特權人物,財政部對付不了他們。”
“你說的‘實權派’、‘特權人物’,到底是誰?”吳鐵城問。
徐堪也不怕,說:“就是中央兩大係統的特務。”
閻錫山加插一句:“這些人隻服從他們的‘組織’,就是蔣總裁的手諭也不能直接生效,誰管得了他們?”
會場一時鴉雀無聲,不知是在思索,還是為這政權的末日悲哀。
閻錫山想,是應當發行民國史最後一種貨幣——銀圓券的時候了。
6月24日,閻錫山出席一個監察委員會的茶話會,致辭時提道:“過去我們的收支適合是靠法幣和金圓券的發行,等於是開空頭支票——紙票一失信用,財政立刻就麵臨山窮水盡的境地。按3月份的財政報告,我們實際收入的總數,僅僅是預算收入的百分之四……”
下麵一片嘩然,交頭接耳,雖然還是很敬佩閻錫山的坦率。
銀圓券終於在7月2日出籠了。同時,公布閻錫山的《改革幣製令》。三天後,行政會議又公布發行公債。然而,市麵情況並不看好,廣州市民並不相信銀圓券,而隻相信港幣和銀圓,發行不到一個月,許多人要去兌銀圓,但因為儲備少,隻有通宵排隊,以至從7月27日起,銀圓券要“限製兌現”,結果又重複金圓券的老路,廣州重新變成港幣的天下。
閻錫山的銀圓券的路子也斷了頭……
閻錫山在廣州政府的幾個月,作為行政院長和國防部長,沒有調過一兵一卒。他常躲在東山的廟前直街,炮製各種“扭轉時局”的文件。
1949年6月20日,閻錫山在住所裏埋頭起草一份文件《扭轉時局案》。這是他到廣州後一份重要的文件,提議後方幾個省成立“反共救國軍總司令部”,由省主席兼任總司令雲雲。可是,剛開個頭,電話鈴響了,國民黨中央秘書處來催,立即去參加中央常委會。
一進廣東“綏署”二樓的會場,參謀次長蕭毅肅正在發布軍隊轉移情況的報告。完了之後,立即遭到吳鐵城、馬超俊連珠炮般的責問:既然西安的胡宗南、宋希濂調去了四川,而上海的湯恩伯調去了福建,青島的劉安祺又遠調海南,那麽,從湘南到粵北,隻剩白崇禧區區3個軍,怎麽能保衛華南?怎麽能保衛革命根據地廣東?幾個尖銳的問題,引得下麵大片竊竊私語。
見閻錫山到了,大家靜了下來,也想聽聽他的高見——畢竟他頭上還戴著一頂國防部長的帽子。
閻錫山沒法發言,他這個“國防部長”是掛名的,他也有一肚子的不解。
好在“參謀總長”顧祝同出來解圍了:“軍隊的部署和調動,一向由總裁決定,國防部、行政院和總統府,都插不了手的。”
一句話,把問題說得“明明白白”,大廳裏頓時便靜下來了。
回去之後,李宗仁腦子裏還不停地翻滾:是的,既然閻錫山一個兵也沒有,靠這個“國防部長”保衛廣州也是白搭,幹脆讓白崇禧來當好了,好歹他手中還有幾十萬兵馬。
李宗仁知道,白吉爾在穗秘密會見白崇禧時,答應隻要白崇禧部進駐廣東,美國太平洋艦隊將負責供給全部軍需補給。這點在他看來是擺脫蔣介石的操縱,自己來保衛華南的難得機會。
但是要調白崇禧部隊到廣東,第一個攔路虎是閻錫山。於是李宗仁又想方設法要閻錫山把國防部長職位讓給白崇禧。鑒於上次中常會上提出時怎樣也得不到蔣介石的允許,這次就想讓閻錫山自己提出辭職來。李宗仁為此動員了鄒魯、鄭彥棻出麵勸閻錫山,但均被閻錫山一一拒絕了,並且說:“這是黨國對我的信任,我不敢辭讓,如果代總統下令撤我,我這行政院長也堅決拒絕副署。”
李宗仁又想起徐永昌深諳此事的利害,又為閻氏所信任,於是求徐永昌勸閻錫山。但閻錫山仍不改變原意,並讓徐永昌轉話給李宗仁,說這是關係國運隆替的大事,振振有詞地說:“若我兼國防部長必滅亡,換人或滅亡或不滅亡,我願辭職;或者我兼亦亡,換人亦亡,或我兼或可不亡,換人亦或可不亡,我亦願辭職;假如我兼亡得慢,換人亡得快,我就不辭。”
李宗仁從徐永昌聽說了這番大道理後,仍不死心,又請賈景德忠告閻錫山,請閻錫山從事實上考慮:當了國防部長,指揮不動老蔣的兵,自己又無兵墊底,將拿什麽來和人家戰鬥?如果改由白崇禧出長國防,不但自己有兵,而且在兩廣的多數軍政頭領也能服他,國際上又有人支持他。這何樂而不為?
閻錫山當即讓賈景德轉告李宗仁說:“我兼國防部長是蔣總裁的意旨,如果要我辭去,也必須先經蔣總裁的認可。”
閻錫山給李宗仁的這勺閉門羹,切斷了白崇禧出長國防部和布防廣東的道路。從此,國民黨再沒有得到過美國的任何支援。
閻錫山此舉倒並非爭霸兵權。因為他從組閣之日兼長國防部起,始終沒調遣過一兵一卒,一切軍事部署都由顧祝同直接請示蔣介石決定;有特殊情況時,蔣介石徑自調兵遣將,國防部事先都一無所知,所以說閻錫山占著國防部是霸權,恐非事實。他隻是想維持蔣介石獨斷軍事的現狀,以示忠心於蔣介石而已。
李宗仁麵對不進油鹽的閻錫山,無奈之下隻好直接給蔣介石掛電話,提出動議,雖然如此這般說了一通,不料蔣介石一口回絕了。李宗仁終於明白,老蔣見有實力的就不會買賬。況且白崇禧還是桂係,更不會讓他和自己穿一條褲子。
(1) 摘引自李宗仁口述、唐德剛撰寫之《李宗仁回憶錄》,廣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2) 摘引自李宗仁口述、唐德剛撰寫之《李宗仁回憶錄》,廣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3) 見李宗仁口述、唐德剛撰寫之《李宗仁回憶錄》,廣西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
(4) 摘引自《跟隨閻錫山飛離太原後》,張增慶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