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引護使團的主要理念:對民眾要有意引導。辯論的目的在於改變真相的本質,這一點深深地烙刻在我們的信仰裏。在這些事情上,我們應當利用我們的權力,而不是武力。
——《箴言》
對鄧肯·艾達荷來說,自從他對幻象和尊母行為的洞察不斷加深之後,無艦上的生活開始有一種詭異的遊戲氣氛。特格的加入不僅是多了一個玩家,更是一個騙招。
這天早上,他站在控製台旁,意識到這場遊戲中有雷同之處,他自己也曾是個死靈兒童,在貝尼·傑瑟裏特的伽穆堡壘裏,老去的霸撒是他的武術教師。
教育。無論那時還是現在,它都是最重要的考慮。還有警衛,在無艦中不怎麽引人注目,但總是在崗位上,如同他們在伽穆時一樣。還有她們的監視設備,經過藝術性地偽裝,與環境混為了一體。他在伽穆時已成了逃脫它們的高手。在這裏,有了什阿娜的幫助,他把逃脫升華成了藝術。
他身邊的警戒已降低到了很低的水平。警衛不再攜帶武器。但她們大多是聖母,帶著幾個高級侍祭。她們並不認為自己需要武器。
無艦中的某些東西創造了自由的幻象,主要是它的規模和複雜程度。這艘船很大,他不清楚有多大,但他能前往好幾層甲板,而且走廊的長度足有一千步那麽長。
管子、隧道、用懸浮膠囊運送他的交通管路、升降機、傳統的門廳和寬闊的走廊,它們的艙門碰一下就能嘶嘶地開啟(或保持關閉:禁止入內!)——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在記憶中定格,成了他自己的賽馬場,他自己的私人領地,一個與警衛眼裏截然不同的地方。
將飛船降落到地麵並保持運行需要巨量的能源。姐妹會無法以普通的方式來計算成本。貝尼·傑瑟裏特財務部的審計師所審核的不僅是錢。不是索拉裏或其他可比的貨幣。她們還計入了她們的人民、食物、千年後才到期的應收賬款——通常以實物形式支付的款項,包括物質和忠誠。
付錢,鄧肯!我們在向你催賬!
這艘船不僅是座監獄。他做出了幾種門泰特推測。主要功用:它是座實驗室,聖母試圖破除無艦影響人類感官的能力。
一張無艦棋盤——一座巨型迷宮。隻是為了關住三名囚犯?不。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這遊戲有秘密的規則,有些他隻能靠猜。但是,當什阿娜加入遊戲時,他安心了許多。我知道她有自己的計劃。當她開始練習尊母技能時,這開始變得明顯。打磨我的訓練對象!
什阿娜需要默貝拉私密的信息,還有更多——他的多重生命對結識的那些人的記憶,尤其是暴君的記憶。
而我需要貝尼·傑瑟裏特的信息。
姐妹會讓他保持著最低的活動量,想以此來增強他的門泰特能力。他感覺到飛船外有件天大的事正在發生,但自己並不是那件事的核心。在歐德雷翟向他提問時,會透露有關困境的丁點信息,透露一些誘人的碎片。
足夠設定新的已知條件嗎?缺了那些他的控製台拒絕顯示的數據就不行。
這也是他的困境,該死的!他處於她們困境之中的困境中。他們都被困住了。
一周前的下午,歐德雷翟站在這台控製台旁,殷切地表示姐妹會的數據資源已對他“門戶大開”。她就站在這裏,背衝著控製台,隨意地靠在了上麵,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她與成人米勒斯·特格的相像有時顯得怪異。甚至是這個習慣(是一種強迫症嗎?),交談時必須站著,都一樣。她也不喜歡犬椅。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動機和計劃有一個相當粗淺的理解。但他無法相信她們。在伽穆之後再也不會了。
陷阱和誘餌。她們就是這麽利用他的。他尚屬幸運,沒有隨著沙丘一起毀滅。它已是一具空殼,貝尼·傑瑟裏特榨幹了它。
每當煩躁時,艾達荷喜歡陷在控製台前的椅子裏。有時,他會坐上好幾個小時,一動不動,頭腦試圖去理解船上強大的數據資源的複雜性。係統能辨認出進入的任何人。它肯定配備了自動監視。它必須知道誰在說話,誰在提要求,誰是當前的指揮官。
飛行電路拒絕了我想突破封鎖的企圖。斷開了?警衛是這麽說的。但是,飛船自有一套辨認出誰進入了係統的方式——他知道鑰匙就在其中。
什阿娜會幫忙嗎?相信她也是場危險的賭博。有時,她看著他在控製台旁的樣子,讓他想起了歐德雷翟。什阿娜是歐德雷翟的學生。他清醒地記得這一點。
她們對他如何使用飛船係統有什麽興趣嗎?這還用問嗎?
在這裏的第三年,他做到了讓係統替他隱藏數據,而且是用他自己的鑰匙完成的。為了騙過犀利的攝像眼,他用日常行為隱藏了他的秘密。明麵上是植入了供今後取用的數據,但暗藏著有加密的第二信息。對門泰特來說很容易,這通常隻是個把戲,用來探查飛船係統的潛力。他把自己的數據埋入了一個隨機垃圾箱裏,沒希望能恢複。
貝隆達懷疑過,但當她質問他時,他隻是笑了笑。
我隱藏了我的曆史,貝爾。我作為死靈的一係列生命——所有的生命,一直回溯到初始的非死靈。我記得的這些生命中的私密時分,都被丟進了這片鮮活記憶的垃圾場。
現在,坐在控製台前,他感慨萬千。禁閉折磨著他。不管監獄的規模有多大,內容有多豐富,它仍然是座監獄。一段時間以來,他知道自己能夠逃離的可能性很大,但是默貝拉,加上他對他倆的兩難境地不斷加深的理解,拖住了他的手腳。他覺得自己成了思維上的囚徒,如同他的身體是這個龐然巨物和警衛們的囚徒一樣。無艦是個裝置,是個工具,是在危險的宇宙裏潛行的方式。甚至在有預知能力的搜捕者麵前都能隱藏你和你的企圖。
通過眾多生命累積的技能,他能夠用精確和天真的目光來審視四周的環境。門泰特培養的天真。覺得自己懂得了什麽,必定會導致自己的盲目。漸漸踩下學習刹車的並非你年齡的增長,而是不斷累積的“我懂了”。
姐妹會對他新開放的數據資源(如果它們靠得住的話)引發了新的問題。在大離散時期,針對尊母的反抗是如何組織的?顯然有組織(他覺得稱他們為力量不合適)狩獵過尊母,與尊母狩獵貝尼·傑瑟裏特的方式一致。如果伽穆的證據可靠的話,她們也被殺死過。
混合人和馴獸師?他做出了一個門泰特推測:某個特萊拉的旁係在第一次大離散時實施了基因操控。他在幻象裏看到的那兩個人:是他們創造了混合人嗎?那對男女是變臉者嗎?和特萊拉尊主無關?在大離散時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該死的!他需要接觸更多的數據,更多有效的資源。他目前的資源離充分還差了十萬八千裏。盡管隻是功能有限的工具,他的控製台卻有被改造來匹配更大需求的潛力。然而,他的改造瘸了。他需要以門泰特的步伐大步向前。
我被束縛了手腳,這是個錯誤。歐德雷翟不相信我嗎?她是個厄崔迪,該死的!她知道我欠她的家庭什麽。
欠了不隻一條命,債從未被償還!
他知道自己在煩躁。突然,他靈光一現。門泰特的煩躁!這是個信號,表明他已站在了突破的邊緣。一個基本推測!她們還有什麽跟特格相關的事沒告訴他?
問題!沒有提出的問題抽打著他。
我需要背景透視!並不一定跟距離有關。你在體內也能實現透視,隻要你的問題沒有變形就行。
他感覺到,貝尼·傑瑟裏特經驗在某處(或許甚至在貝爾高調守護的檔案裏)有缺失。貝爾應該感謝我!一個門泰特同伴肯定能體會此刻的激動。他的思路像是一堆散落的馬賽克,他已掌握了它們中的大多數,即將能拚成圖案了。馬賽克和答案無關。
他能聽到他的第一位門泰特老師在說話,頭腦裏回響著他的聲音:“用平衡的方式組織你的問題,並將已知數據丟入天平的一側或另一側。在任何情況下,答案都會造成不平衡。不平衡揭示了你尋找的東西。”
是的!用合理的問題製造不平衡屬於門泰特式的雜耍。
默貝拉在前天晚上說了什麽——什麽?他們躺在她的**。他想起他看到了投影在天花板上的時間:9:47。他當時還在想:投影也消耗能量。
他幾乎能感覺到飛船能量的流動,這個巨大的幽閉之所與時間隔絕。精密的機器製造了擬態,沒有什麽裝置可以將其從背景中分辨出來。除非它處於目前的待機模式,隻能阻隔預知力,無法阻隔肉眼。
默貝拉在他身邊:另一種能量,他們倆都意識到了有某種力量試圖將他們拉在一起,而壓製這種相互吸引需要能量!性吸引在增強、增強,不斷增強。
默貝拉在說話。是的,沒錯。奇怪的自我分析。她的生命已抵達了一種新的成熟,貝尼·傑瑟裏特增強了她的意識和信心,一種強有力的東西在她體內生長著。
每當他認出這種貝尼·傑瑟裏特變化時,他都感到哀傷。我們分開的日子又近了。
默貝拉仍在說話:“她(通常這個她是指歐德雷翟)一直讓我評估我對你的愛。”
回想起這個場麵後,艾達荷讓它在腦海裏繼續回放。
“她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
“你怎麽說的?”
“Odi
et
amo.
Excrucior.”
她用一個胳膊肘支起了身子,低頭看著他:“這是什麽語言?”
“非常古老的語言。雷托讓我學過。”
“翻譯。”霸道強硬。她舊時的尊母自我。
“我既恨她,又愛她。備受折磨。”
“你真的恨我嗎?”半信半疑。
“我恨的是自己被關著,無法做自己的主宰。”
“如果可能的話,你會離開我嗎?”
“我希望可以隨時重複做出這個決定。我想要做主。”
“它是盤棋局,其中有個子動不了。”
就是這裏了!她的話。
想起來之後,艾達荷並未感覺興奮,隻是覺得仿佛在長眠之後,雙眼突然睜開了。一盤棋局,其中有個子動不了。棋局。他對無艦和姐妹會在此處勾當的認識。
還有更多的棋子可用來兌換。
“這艘船是我們特殊的學校。”默貝拉說道。
他隻能同意。姐妹會加強了他的門泰特能力,他能更快地檢索數據,更有效地辨認未曾訪問過的數據。他感覺到了這將引領他去往的地方,並因此而憂心忡忡。
“你清空了神經通道。你阻擋了分心和無用的幻想。”
你將你的反應調整到了那個危險的模式,每個門泰特都被警告過要避免。“你會在那裏迷失自己。”
學生們被領著去參觀植物人,“失敗的門泰特”,維持他們的生命隻是為了展示危險。
然而,多麽誘人啊。你能感覺到那個模式的力量。沒有未知。一切都成了已知。
在那個恐懼的迷霧中,默貝拉在**朝他轉過身,他感覺性壓力幾乎快要爆炸了。
還沒到時候。還沒到時候!
他們中的一個還說了些什麽。什麽?他最近在思考,邏輯作為揭露姐妹會動機的工具,其局限性在哪裏。
“你經常嚐試分析她們嗎?”默貝拉問道。
她太詭異了,能說出他內心的想法。她不承認她有讀心術:“我隻是讀了你,我的死靈。你是我的,你知道的。”
“反之亦然。”
“太正確了。”有點像是在嘲弄,但它掩蓋了某種更深層、更扭曲的東西。
人類的心理中有個陷阱。他是這麽說的:“覺得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做,給了你做出很多出格之事的借口。”
出格行為的借口!這是他的馬賽克拚圖中的又一塊。棋局已入中盤,但走法已是罪惡和詛咒。
默貝拉的聲音幾乎像是在開玩笑:“我猜你差不多能把一切都怪罪到心理創傷上。”
“焚燒整顆行星也能如此怪罪嗎?”
“這裏有一種殘酷的自我決斷。她說下定決心能鍛造你的心理,給你一種在重壓之下可以仰仗的自我身份。你同意嗎,我的門泰特?”
“這個門泰特不是你的。”他的聲音裏沒有力量。
默貝拉笑了,躺回到她的枕頭上:“你知道姐妹會想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麽嗎,我的門泰特?”
“她們想要我們的孩子。”
“哎,何止啊。她們想要我們自願加入她們的夢想。”
又一片馬賽克!
但是,除了貝尼·傑瑟裏特,還有誰知道那個夢呢?姐妹們都是演員,總是在演戲,麵具之下實在沒泄露過什麽。真實的自我被緊閉在高牆內,隻有在必要時才會顯露點滴。
“她為什麽保留那幅古代的畫?”默貝拉問道。
艾達荷覺得自己的胃抽緊了。歐德雷翟給他帶來過她保留在臥室的那幅畫的全息記錄。文森特·凡·高的《奧維爾的茅草農舍》。差不多一個月之前的深夜,她把他從**叫醒。
“你問我對人類的感覺,這就是了。”她把全息圖伸向他睡意蒙矓的雙眼。他坐起身,盯著那東西,想要搞明白。她怎麽了?歐德雷翟聽上去那麽激動。
她把全息圖交到他手裏,然後打開了所有的燈,立即給了房間一種堅固的形狀,還有那種淡淡的機械味道,你期待在無艦上看到的任何東西都有這種味道。默貝拉在哪兒?他們一起睡的。
他注視著全息圖,畫作讓他產生了莫名的感動,仿佛將他與歐德雷翟連接在了一起。她對人類的感覺?全息圖在他手裏感覺冰冷。她從他手裏接過它,放在了桌子上。他仍然在盯著它,她找了把椅子在他身邊坐下了。坐下了?有東西推著她靠近了他!
“它是古老地球上的一個瘋子畫的。”她說道,並把臉湊近了他,兩人一起看著畫作的全息投影。“看!時間膠囊內的人類一刻。”
被抓取在了風景畫裏?是的,該死的,她是對的。
他盯著全息投影。多漂亮的顏色啊!不僅是顏色,還有整體。
“大多數的現代藝術家會嘲笑他使用的技巧。”歐德雷翟說道。
在他欣賞的時候,她就不能閉嘴嗎?
“這個人是個偉大的記錄儀,”歐德雷翟說道,“人類的手、人類的眼、人類的精華,都集中到了這個人的意識中,他挑戰了界限。”
挑戰了界限!更多的馬賽克。
“凡·高使用了最原始的材料和畫具,”她聽上去就像是喝醉了,“穴居人都認得出的顏料!畫在了他自己都能製作的畫布上。很有可能是他本人用毛和樹枝製作了畫具。”
她觸摸著全息投影的表麵,她的手指在高高的樹叢間投下了陰影。“按照我們的標準,文明的水平仍屬原始,但看到他畫出什麽了吧?”
艾達荷感覺自己該說些什麽,但找不到合適的詞語。默貝拉在哪兒?為什麽她不在這兒?
歐德雷翟抽回了手指,她接下來的話語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內心。
“這幅畫說明了你無法壓製野性,不管我們如何避免,野性仍然會在人類中產生。”
在她說話時,艾達荷的目光離開了全息投影,一直盯著她的嘴唇。
“文森特告訴了我們,我們的同伴們在大離散中發生的一些重要的事。”
這位早已死去的畫家?訴說著大離散?
“在那裏,他們做過和正在做一些我們無法想象的事。野性的事!爆炸性的人口離散確保了這些事的發生。”
默貝拉從歐德雷翟身後冒了出來,穿著件鬆軟的白色長袍,光著腳。她剛淋完浴,頭發還是濕的。原來她是去沐浴了。
“大聖母?”默貝拉的聲音懶洋洋的。
歐德雷翟沒有轉身,背對著她說道:“尊母認為她們能預測和控製每一個生命。一派胡言。她們甚至都無法控製自己的生命。”
默貝拉繞到床腳,疑惑地盯著艾達荷:“我好像錯過了你們的對話。”
“平衡,這才是關鍵。”歐德雷翟說道。
艾達荷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大聖母身上。
“人類可以在奇怪的表麵保持平衡,”歐德雷翟說道,“甚至在不可預料的表麵。它叫作‘跟上節奏’。偉大的音樂家都懂。我還是個孩子時,在伽穆上看到過衝浪者,他們也懂。有些浪會打翻你,但你做好了準備。你再次爬上板子,開始衝浪。”
不知何故,艾達荷想起了歐德雷翟說過的另一句話:“我們沒有儲藏室,我們循環利用所有的東西。”
循環。圓。圓的組成。拚圖的組成。
他開始發散思維,並知道得更多了。不是門泰特的方式。循環——其他記憶不是閣樓上的儲藏間,而是她們視作可循環利用的東西。這意味著她們利用她們的過去,隻是為了改變和更新。
跟上節奏。
奇怪的比喻,來自一個自稱避免接觸音樂的人。
回憶到了這裏,他感覺著自己的精神拚圖。它已經變成了一團亂麻。位置都不對。每片拚圖似乎都無法和其餘的拚在一起。
但它們拚在一起了!
大聖母的聲音仍然在他的記憶裏繼續著。對話還沒有結束。
“懂得這道理的人都懂得它的精髓,”歐德雷翟說道,“他們警告你,不要思考你正在做的事。那肯定會帶來失敗。你隻要做就行了!”
不要思考。要做。他感覺到了混亂。她的話讓他啟用了非門泰特的本領。
貝尼·傑瑟裏特的把戲!她是故意的,她知道有什麽後果。有時他能感覺到她輻射出的感情,但現在這感情在哪裏?她對一個被她如此對待的人會有什麽關心嗎?
當歐德雷翟離開他們時(他沒有留意她什麽時候走的),默貝拉坐在**,並拉了拉膝蓋處的睡袍。
人類可以在奇怪的表麵上保持平衡。他的頭腦在轉動:拚圖的碎片想要找到自己的關係。
他感覺到宇宙中出現了新動向。那兩個出現在幻象中的人?他們也是當中的一部分。他知道,但說不出為什麽。貝尼·傑瑟裏特是怎麽說的來著?“我們改變舊的風尚和舊的信仰。”
“看著我!”默貝拉說道。
音言?不怎麽像,但他確信她曾試著用過它;而且,她並沒跟他說,她們在訓練她使用這種巫術。
他看到她綠色的雙眼射出了奇怪的目光。他知道她想起了以前的夥伴。
“永遠不要比貝尼·傑瑟裏特更聰明,鄧肯。”
是對著攝像眼說的嗎?
他無法確定。近來,這雙眼睛背後的智慧牢牢吸引了他。他能感覺到智慧在生長,仿佛她的老師吹起了一個氣球,默貝拉的智慧如同她肚子裏的新生命一樣在膨脹。
音言!她們對她做了什麽?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他知道她們在做什麽。她們正在從他身邊搶走她,把她變成一個姐妹。不再是我的愛人,我美妙的默貝拉。成了一個聖母,冷漠地算計著她所做的一切。一個女巫。誰會愛上一個女巫?
我會。而且到永遠。
“她們抓住了你的盲點,利用你為她們做事。”他說道。
他能看到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她已經從陷阱中醒來。貝尼·傑瑟裏特真是太聰明了!她們**她進了她們的陷阱,讓她瞥見了事物的丁點局部。她所瞥見的牢牢地吸引了她,就如同將她和他吸引在一起的磁鐵。對於尊母,這是種異常憤怒的覺醒。
我們**別人!我們不會被**!
但是,這是貝尼·傑瑟裏特的**。她們屬於不同的類別。幾乎能上升到姐妹的級別。為什麽不承認?而且,她想要她們的技能。她想結束試用期,在艙壁外進入真正的訓練。她難道不清楚,為什麽她們還在試用她嗎?
她們知道她仍然在陷阱裏掙紮。
默貝拉脫下了長袍,爬上床,躺在他身邊。沒有碰他。但是,在兩個身體之間保持著緊張的接近感。
“她們原本打算要我替她們控製什阿娜。”他說道。
“就像你控製我一樣?”
“我控製你了嗎?”
“有時我覺得你很滑稽,鄧肯。”
“如果我不能自嘲,那我就真的迷失了。”
“也會對你自我感覺良好的幽默自嘲嗎?”
“最先嘲笑的就是它。”他轉身看著她,左手握住了她的**,感覺**在掌心變硬,“你知道我從未斷奶嗎?”
“在你所有的……”
“一次都沒有。”
“我能猜到。”一絲微笑從她的嘴角浮現,然後他們兩個突然都笑開了,緊緊地抱在一起,笑得停不下來。默貝拉說道:“該死,該死,該死。”
“誰該死?”在他的笑聲逐漸平靜下來後,他們分開了。
“不是誰,而是命運。該死的命運!”
“我不覺得命運會在意。”
“我愛你,如果我要成為一個合適的聖母,我不應該愛你。”
他痛恨這些像是自怨自艾的話題。還是開玩笑吧!“你成為不了任何合適的東西。”他按摩著她懷有身孕的大肚子。
“我能!”
“她們製造你的時候,把合適這個詞給忘了。”
她推開了他的手,坐了起來,低頭看著他:“聖母絕不應該去愛。”
“我知道。”我的悲憤太明顯了嗎?
她仍沉浸在自己的煩惱裏:“當我迎來香料之痛……”
“要愛!我不喜歡你和痛扯上關係。”
“我怎麽才能避免?我已經上車了。很快她們就要讓我全速前進了。那時,我會跑得很快。”
他想轉頭,但她的眼睛阻止了他。
“真的,鄧肯。我能感覺到。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和懷孕差不多。過了某個時間點之後,再想放棄就危險了。你必須堅持到底。”
“我們彼此相愛!”他強迫自己的想法從一個危險走向了另一個危險。
“她們不允許。”
他抬頭看著攝像眼:“監視者在看著我們。她們有狼牙。”
“我知道。我現在就在跟她們說話。我對你的愛不是個缺陷。她們的冷漠才是缺陷。她們和尊母一樣!”
一盤棋局,其中有個子動不了。
他想叫喊,但是,攝像眼背後的聽眾能聽到的不隻是他的喊聲。默貝拉是對的。覺得自己比聖母聰明是件危險的事。
她低頭看著他,眼裏似乎起了層薄霧:“你的樣子太奇怪了。”他察覺到了她變成聖母的樣子。
從這個想法上轉移!
談論他奇怪的記憶有時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她覺得他的前世讓他從某些方麵變得像是個聖母。
“我死過好幾次。”
“你都記得?”每次都是同樣的問題。
他搖了搖頭,不敢再說什麽,以防監視者解讀出什麽不利的東西來。
不是死亡和再生。
這些事情重複多了之後就變得無聊。有時他甚至懶得把它們放到秘密的數據垃圾箱裏。不,是與其他人相比獨特的經曆,那一連串的回憶。
這就是什阿娜聲稱想從他身上得到的東西。“親切的瑣事。所有的藝術家都想要。”
什阿娜不知道她要的是什麽。所有的這些活生生的經曆創造了新的意義。模式中的模式。不起眼的小事,卻成了他竭力想與他人甚至默貝拉分享的心情。
一隻拍在我肩膀的手。一個孩子的笑臉。攻擊者眼中的閃光。
無數的平凡之事。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說話:“我今晚隻想蹺起二郎腿,好好歇一歇。別想讓我動。”
這些都成了他的一部分。它們都混入了他的性格。生命已將它們塑造成無法分離的一部分,他無法向任何人描述。
默貝拉沒看著他,直接說道:“在你的那些生命裏有很多女人。”
“我從來沒數過。”
“你愛她們嗎?”
“她們死了,默貝拉。我能保證的,就是在我的過去裏沒有妒忌的鬼魂。”
默貝拉熄滅了球形燈。他閉上了眼睛,感覺到黑暗籠罩了他們。她爬進了他的臂彎。知道她需要擁抱,他緊緊地摟住她,但頭腦裏仍在琢磨著自己的事情。
一份古老的記憶展示了一條門泰特的格言:最大的相關也可能在一瞬間變得無關。門泰特應該視這種時刻為喜悅。
他感覺不到喜悅。
所有在他體內延續的生命都蔑視門泰特的相關。一個門泰特的宇宙在每刻都是不同的。沒有舊的,沒有新的,沒有古代的繼承,沒有真正的懂得。你是網,你存在的目的隻是檢查網中的捕獲。
什麽東西沒能鑽過去?這次我用的是多密的網?
這是門泰特的觀點。但是,特萊拉人不可能使用了所有的艾達荷死靈的細胞來創造他。他的細胞在一係列的采集中肯定有缺失。他已經辨認了許多缺失。
然而,我的記憶沒有缺失。我記得一切。
他是獨立於時間的網。這就是我為什麽能在那個幻象裏看到人的原因……網。這是門泰特意識唯一能提供的解釋,如果姐妹會猜到了,她們會恐懼的。不管他拒絕多少次,她們都會說:“又一個魁薩茨·哈德拉克!殺了他!”
那就快想辦法,門泰特!
他知道自己掌握了大部分的拚圖,但是,呃,它們仍然無法拚在起,拚成門泰特認為有價值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