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沒有坐等編委會通過那個印刷廠的改製方案,他一邊繼續讓大家考慮改製問題,一邊另想別的辦法。在他的心裏,整個報社眼下最困難的問題,也就是說當務之急就是印刷廠的問題。雖然暫時把報紙拿出去分印了一部分,可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印刷時間和印刷質量都還不知道能不能得到保證。你就是把它寫進合同裏,如果兌現不了,又能怎麽樣呢。
汪洋幾天前就已經辦理完出院手續,眼下已經正式上班。他的傷情已經沒有大礙,隻是體力上明顯地有受過傷的感覺,不像以往那樣什麽都不在意。
那天上午,他去了銀行博物館路支行。他是想再和行長談談關於他們貸款的事,他是想再在這裏貸點兒款。他之所以到這裏來,就是因為他們已經在這裏有了5000萬元的貸款,至今還沒有還呢。如果能夠說服得了行長再給他們貸3000萬元,那就緩解了眼下的矛盾。那樣,印刷廠的改製問題就可以慢慢地來了。可汪洋知道,他來這裏談這種事情是相當困難的,因為此前他已經讓財務處長宋雅欣來談過多次了,都沒有絲毫進展。
當汪洋走進行長辦公室大門時,行長已經在那裏等著他了。此前他已經讓宋雅欣和行長打過招呼要來這裏。
一陣寒暄過後,談話就進入了正題 。
“我理解汪總的心情,你們又多年在我們這裏開戶,可我們也有我們的規矩,再貸3000萬,怕是困難。你們那座辦公大樓也就評估了一點一億,現在你們在我們這兒還有5000萬沒還,如果再貸3000萬,那就是8000萬,已經超過風險底線了。”趙行長如是說。
汪洋已經感到這一趟銀行之行注定是徒勞的,他告別行長,很快回到了報社。
汪洋去銀行雖然沒有半點進展,但他還是不虛此行。回到辦公室後,他更加堅定了馬上對印刷廠著手改製的信念,這是唯一的辦法,也是華山一條路,舍此再也沒有別的出路可尋。他想了想,下午一定要先去市裏,和市領導溝通,把自己的想法如實向他們匯報。汪洋認定市裏這一關是不會存在什麽問題的,市裏是一定會支持這樣做的。此前自己就曾經在市領導麵前提起過此事,隻是沒有正式匯報過而已。他之所以認為市領導一定會支持他們的舉動,那還因為實行改製,也是當前改革的一個方向。
一會兒工夫,汪洋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發行公司經理張和。
他還沒有坐下,就著急地說道:“汪總,這是市工商局送達的罰款通知書。”
“什麽罰款通知書?”汪洋不解地問。
“關於那些色拉油的罰款。”
“色拉油的罰款?罰什麽款?我讓你們去搞清楚,現在怎麽樣了?”
“已經搞得差不多了,汪總,這裏麵一定有問題。”說著,張和自己從旁邊挪過了一把椅子坐在汪洋的對麵。他接著說道:“我們那批色拉油都是從外省進的貨,再沒從別的渠道進過一點兒貨。那些貨肯定是貨真價實。”
“那市工商局怎麽能說是假貨呢?”
“這裏麵的問題看來不小,這一定與我們報業競爭有關。”
“會是這樣?有證據嗎?”汪洋抬起頭,認真地聽著。
“我們當初之所以從外省進貨,就是因為每桶油要比從這個品牌在我市的總代理商那進貨便宜不少。我們進的貨又那麽多,又和本地的代理商談不下來價格,當然就選了在外地進。這可能得罪了他們,而他們就在這上麵做了文章。現在在市工商局手裏握著的那份產品質量鑒定,就是這個品牌在我們省城的經銷總部那裏搞到的證明我們這批貨是假貨的鑒定。”
“那你們有證據說明是他們故意這樣做的嗎?”汪洋站了起來,顯得有些激動。
“那還沒有,可我們已經把我們那些還沒有被市工商局查封的色拉油拿到了市技術質量檢驗所做了成分方麵的鑒定。結果,我們的貨和寧陽紀事報贈送給訂戶的色拉油完全都是一樣的。這就證明我們的貨是沒有問題的。”
“那你們去過市工商局了嗎?把檢查的結果交給他們,看看他們怎麽處理?”
“已經去過了。可市工商局的人根本就不理睬我們,他們說產品質量沒有問題,不一定就能證明這不是冒牌產品,如果想證明這些明珠牌色拉油不是假冒,那就得廠家說是真的,才算是真的。”
“豈有此理?”汪洋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汪總,我覺得他們那些人真是太狂了,他們明明知道我們是寧陽都市報的,可一點兒麵子也不給,我們說什麽都沒有用。汪總,也許是我們去,官太小了,所以人家根本就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你去或許會好一些?”
汪洋從他的辦公桌的位置上走了出來,在辦公室裏來回踱著步:“那我問你,市工商局的那紙鑒定是怎麽搞到手的呢?那又會是誰主動幹的呢?”
“據說,也隻能是據說,是寧陽紀事報的人和那家品牌在寧陽的代理商聯手幹的。這兩家對我們都是虎視眈眈,一個是看著我們進了那麽多貨,居然把他們甩開了,本應該讓他們掙的錢,他們沒掙到。另一個是如果把我們搞得名譽掃地,那他們的發行量就會上來,那叫坐收漁利。”
“這個結論是怎麽得出來的?”汪洋雖然是很氣憤,卻依然很理智地問道。
“這是大家猜測的,不過這猜測也不是一點兒根據都沒有。我們那有一個發行員是從他們那裏過來的,他是從原來的一個發行站長那裏偶爾聽到的。”
“這樣不行,需要搞到證據,沒有證據,僅憑想像沒有用。你們和進貨方聯係過了嗎?”
“打過電話,他們說,他們敢保證這批貨沒有任何問題。”
“保證有什麽用?如果那些貨確實不存在質量問題,可貨卻不是明珠品牌的產品,人家要查封你,也是有道理的。這樣吧,你們馬上就派人去外省,去供貨的那家單位,找當地的報紙幫忙。你們再想辦法把寧陽市工商局手裏的鑒定搞到手,建議那邊的市工商局查封他們給我們供貨的貨源,然後隨時和我聯係。你們馬上就動身。”
“市工商局手裏的那份鑒定的複印件我們現在手裏就有,他們查封我們的貨時,給我們出示了一份。”
“那更好,那邊的市工商局如果有疑義,就讓他們打電話和寧陽市工商局聯係。”
“汪總,我馬上就去安排。那這份罰款單怎麽辦?”張和問道。
“多少錢?”
“一共60多萬元,他們說這是有規定的,凡是查獲的假冒產品都是按照案值的兩倍罰款。而且逾期還要交滯納金。”
“放在我這兒吧,不交。不管是多少錢都先不交,搞清楚再說。”汪洋幾乎是斬釘截鐵。
張和走後,汪洋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想到了去年底的一幕。那是快要過春節的時候,市工商局的一位副局長曾經找過自己。說是他們內部辦的一張不公開發行的小報,麵臨著辦不下去的危險,而那幾個人又都是編外人員,他們平時辦的那份小報,大都是給那些工商個體戶們看的。局裏已經沒有能力支付這筆開支,而又不想讓這張小報停刊。那還需要讓這些人有飯吃,還要有活幹。最後,就由一位副局長找到了自己,他當時想讓寧陽都市報支援他們五台電腦,說是用於排版,而且還要求支援他們一台小車,說是用於采訪。除此之外,還要求給他們這五個“采編”人員,每年安排一次免費去外地旅遊的機會。這位副局長表示,如果能滿足這些要求,他們將在今後的廣告審批等方麵提供更多的便利。而這件事當時就被汪洋婉言拒絕了。
此後,他們就沒有再提出過什麽要求,據說,後來他們和寧陽紀事報合作了。汪洋沒有去證實這件事的真偽。汪洋想到,莫非是有人在那個時候就產生了想法,才在此刻出手如此之狠?
他不願意多想,更不想多說,他把澄清這件事的真相的希望都寄托在張和他們身上了。
下午,汪洋真的去了市裏,他談到的關於印刷廠改製的問題,得到了口頭允諾。這是讓他高興的事情。他回到辦公室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鍾,他急於想把這件事告訴大家,尤其是想告訴秦南,秦南畢竟是主管印刷廠工作的嘛。應該讓秦南早一點兒知道這件事。這樣更容易快一點兒開展工作。
秦南不請自到。他已經從窗戶上看到汪洋從外麵回來了,他是知道汪洋去市裏幹什麽的。中午的時候,汪洋就已經把下午要去市裏向市領導匯報這件事情的事告訴了秦南。此刻,秦南也急於想知道這件事的結果。當他走進來時,並沒有表現出著急的樣子,而是雲山霧罩地說了一些別的話,還是汪洋先開口說到印刷廠改製的事:“下午我去了市裏,市領導表示的不錯,他們對我們的設想是支持的。讓我們馬上著手考慮,再打個正式報告交上去。我看我們還得快一點兒行動,時間不等人哪。”
“是呀,我也是這樣想的。這幾天報紙分印開始後,時間上並不是像海燕廠承諾的那樣理想。”
“還有晚的時候嗎?”
“有,昨天早晨就又晚了,我們自己印的那部分報紙倒是還可以。”
“他們為什麽保證不了時間?海燕印刷廠是個私人企業,那都是家族式的管理,管理水平根本就不行。管理跟不上,自然就會不斷地出問題。”秦南說道。
“我們的合同還沒有簽。可又不能不簽,真是太難為情了,在我們寧陽有這種印刷能力的廠家本身就不多,還有的廠家,人家能力根本就不過剩。他們都在忙乎著全國性報紙的分印工作,你除非是給人家大價錢,才能讓他們動心,把手中的活扔掉,給我們幹。我們也不能那樣做呀,那畢竟是全國性的報紙。”
“對對對,我看印刷廠的改製問題確實是勢在必行,不能再拖了。既然市裏沒有什麽意見,那我們就早點兒實施。大家有不同意見,我看主要是對改製還是不太了解,還停留在原來的認識水平上。我們多做點兒工作吧。汪總,這幾天,我已經和幾個編委私下裏溝通過,他們幾個人也都不同程度地有了轉變。”
汪洋眼前一亮:“是嗎?這很不錯。我沒想到你還會和他們在會下聊這個問題,那好,我們明天就開會討論這個問題。最好是能一次性通過。”
此刻,汪洋並不知道秦南正為這件事有了進展而高興。
從工作需要的角度講,秦南當然知道汪洋的這種設想是眼下必須做的,而且是當務之急。而秦南更希望印刷廠的改製能夠盡快地進行,那樣,既可以解決單位的當務之急,又可以助張恒的一臂之力,而這一臂之力,僅僅從秦南和張恒曾經連襟的份上,僅僅從曾經和張恒認識多年的份上,他就可以輕易地斷言,那一定是舉足輕重的。
“我看不會有太大問題,不過,我們自己單位職工出資多少,這需要認真地考慮一下再定,這也挺重要。你讓大家出的太多,尤其是領導層出的太多,或許也會有難度。要不就分兩步討論,先通過方案,過幾天再討論內部的出資額問題。”秦南頗有心計地說道。
而汪洋並不知道秦南還有更深層次的想法。因此,他自然地感覺到秦南還真是為印刷廠改製的事,動過不少腦筋。
“好吧,如果明天下午沒有什麽特殊事情的話,我們就開編委會。”
秦南好像還想說什麽,正在這時,有人敲門。隨著敲門的聲響,走進來一個人,來人徑直往汪洋的跟前走去,來人說道:“汪總,你挺忙吧?”
汪洋站了起來,和來人打著招呼。
站在一邊的秦南看到來人找汪洋,說道:“汪總,就這樣吧,你這來客人了。咱們明天再說吧,我那邊還有事呢。”
秦南走後,汪洋招呼著客人坐下:“湯總,你怎麽來了?找我又有什麽事嗎?
“說起來話長了點兒。還是你住院時,我催著童小舒改編劇本的事。還好,對方允許我們拖一段時間再交劇本,可現在童小舒已經不幹了。”
“她不幹了?”
“汪總,我還是想請你幫幫忙。”
“湯總,不會是童小舒又和你說什麽了吧,我告訴你,我真的沒有在這個問題上起過一點兒相反的作用,到現在為止,我還真就不知道她已經辭職的事。”
“汪總,你如果不想替我勸勸她,就算了,我就是想挽留住她。”
說到這裏,汪洋感覺到湯明皓又一次突然造訪的目的,真的就是想讓自己說服童小舒留在他的公司工作。可汪洋對上次他自己住院時,湯明皓去醫院向他為童小舒請假的事是耿耿於懷的。他是最不希望別人知道他家的什麽事的,尤其是他和童小舒的關係。因為在汪洋的眼裏,當初童小舒嫁給他的時候,汪洋還是一個普通記者。別人都在議論著是汪洋首先攀上了童小舒的媽媽茹雲,而後才娶了童小舒,那實在是一種高攀。而現在,汪洋已經做了多年的老總,再有人議論他們之間關係的話,那就一定會認為是自己地位變了,才對童小舒的感情有了變化,因而才會分心或者移情。汪洋是最忌諱這一點的,可他又不會去和任何人說起這種隻有他自己才有的擔憂。因為他對童小舒的那份感覺,和這一切,全然無關。
汪洋把湯明皓送到走廊的樓梯口處,還沒等他回到辦公室,李楊早就站在汪洋辦公室的門口等著他了。他看到汪洋走了過來,一邊和汪洋往辦公室走一邊說道:“汪總,田曉亮的檢查結果出來了。”
“怎麽樣?有什麽問題嗎?”說著,汪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核磁共振做過了,而且又請了幾個專家會診,才得出了結論,已經是肺癌晚期,沒有手術的價值了。”
“什麽?真的是那種病。怎麽可能呢?”過了一兩分鍾,汪洋又接著問道:“他本人知不知道?”
“還不知道。”
“那我們現在去看看他。”汪洋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
“我看你還是先不去為好。你如果不去倒沒有什麽,他可能不會覺得是什麽大毛病。可你這一去,他馬上就會想到可能問題有些嚴重了。你說是吧?如果要去,過幾天再說吧。”
汪洋覺得李楊說得有道理,就沒有再說什麽。
晚上,汪洋去了鳳凰大酒店,去見了幾個外地來的報業同仁。當他離開那裏的時候,已經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