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路上走著,遠遠地望見一座綠蔭沉沉的森林,就是一個喜悅,就會不自禁地走入這座森林裏,在那裏漫步一會兒,僅僅是一會兒,不管是朝暾初升的時候也好,是老蟬亂鳴的中午也好,是樹影、人影都被夕陽映照得長長地拖在地上的當兒也好,都會使我們有清新的感覺。那細碎的鳥聲,那軟毯子似的落葉,那樹蔭下的陰涼味兒,那在枝頭上遊戲夠了,又穿過樹葉兒斑斑點點的跳落在地上的太陽光,幾乎無不像在呼喚著我們要在那裏留連一會。就是地上的螞蟻們的如何出獵,如何捕獲巨大的俘虜物,如何把巨大的蟲拖進小小的蟻穴等等的活動,如果要仔仔細細地玩賞或觀察一下的話,也足夠消磨你半小時乃至一小時的工夫。

從前的念書人把“目不窺園”當作美德,那就是說,一勁兒關在書房裏念書,連後花園也不肯去散步一會的意思。如今的學生們不同了。除掉大雪天或下大雨的時候,他們在屋裏是關不住的了。三三兩兩地都帶了書本子或筆記本子到校園裏、操場上、或者公園裏去念。我看了他們,就不自禁有一股子的高興。我自己在三四十年前就是這樣地帶了書本子或帶了將要出版的書刊的校樣到公園裏工作的。

可是言歸正傳。以上所說的隻是一個“引子”的“引子”。“書中自有黃金屋”是一句鼓勵念書人的老話。當然,我們如今沒有人還會想到念書的目的就是去住“黃金屋”。不,我們隻明白念通了書,做了各式各樣的專家,其目的乃是為人民服務。在念書的過程裏,也就是說,在進行研究工作的過程裏,在從事這種勞動的當兒,研究工作的本身就會令人感染到無限喜悅的。

——當然必須要經過摸索的流汗的辛苦階段,即所謂“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的階段。在書林裏漫步一會兒,至少是不會比在綠蔭沉沉的森林裏漫步一會兒所得為少的。

書林裏所能夠吸引人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決不會比森林裏少。隻怕你不進去,一進去,準會被它迷住,走不開去。譬如你在書架上抽下一本水滸傳來,從洪太尉進香念起,直念到王進受屈,私走延安府以至魯提轄拳打鎮關西,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你舍得放下這本書麽?念紅樓夢念得飯也吃不下去,念到深夜不睡的人是不少的。有一次有好些青年藝術工作者們搶著念海鷗,念勇敢,直念到第二天清晨三時,還不肯關燈。結果,隻好帶強迫地在午夜關上了電燈總門。有人說這些是小說書,天然地會吸引人入勝的。比較硬性的東西恐怕就不會這樣了。其實不然。情況還是一般。譬如我常常喜歡讀些種花種果的書。偶然得到了一部汝南圃史,又怎肯不急急把它念完呢。

從這部書裏知道了王世懋有一部學圃雜疏,遍訪未得。忽然有一天在一家古書鋪裏見到一部王奉常雜著,翻了一翻,其中就有學圃雜疏,而且是三卷的足本(寶顏堂秘笈本隻有一卷),連忙挾之而歸,在燈下就把他讀畢,所得不少。有一個朋友喜歡逛舊書鋪,一逛就是幾個鍾頭,不管有用沒用,臨了總是抱了一大包舊書回去。有時買了有插圖的西班牙文的吉嗬德先生傳,精致的德文本的席勒全集,盡管他看不大懂西班牙文或德文,但他把它們擺在書架上望望,也覺得有說不出的喜悅。有的專家們,收集了幾屋子的舊書、舊雜誌,未見得每本都念過,但隻翻翻目錄,也就胸中有數,得益非淺。有時“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東西,就在這一翻時“得來全不費工夫”。宋人的詞有道:“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樣的境界在漫步書林時是經常地會遇到的。書林是一個最可逛,最應該逛的地方,景色無邊,奇妙無窮。不問年輕年老的,不問是不是一個專家,隻要他(或她)走進了這一座景色迷人的書林裏去,隻要他在那裏漫步一會兒,準保他會不斷地到那兒去的,而每一次的漫步也準保會或多或少地有收獲的。

以上隻是一個開場白。下麵想把我自己在這座書林裏漫步的時候的所見所得,擇要地“據實道來”。隻要大家不怕厭煩,我的話一時完不了。

王禎:農書

書林浩瀚如大海,“一部二十四史從何說起”呢?隻能就自己所熟悉的談談吧。“民以食為天”。農業生產乃是社會主義建設的一個重要的環節。

首先介紹幾部古代的有關農業的書籍是有意義的。中國夙稱“以農立國”,但有關農業的書卻不很多,遠不如兵書之多,更不如醫書的“汗牛充棟”。

“四庫全書”所著錄的自後魏賈思勰齊民要術以下凡十部,其附存目則自唐陸龜蒙耒耜經以下凡九部。其他書目裏,著錄的農書也很少。但如果把有關經濟作物的書,有關花、果、藥物的書,水利的書,和有關牛馬等牧畜的書一同統計在內,則也可成一巨帙。記得二十多年前曾有中國農業書目一冊印行,惜今已罕見。我之所以收集農書,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它們有木刻的插圖。後來,連類而及,就連沒有插圖的農書也兼收並蓄之了。在有木刻插圖的農書裏,我最喜歡元代王禎撰的農書。這是一部篇幅相當大的書。我曾於某氏處見到一部明嘉靖九年(公元一五三○年)的山東刊本,凡六冊,首有臨清閻閎序。書中插圖,渾樸有力,氣象甚為闊大,是木刻畫裏的上乘之作。因著意欲收購一部。訪之南北各肆,乃獲殘本一部,凡五冊,僅闕農器圖譜集之十六至二十。雖非全書,亦自滿意。此書包羅甚廣,凡分三部分。

首為農桑通訣,分六集。(通訣目錄下注雲:“古之文字皆用竹帛。逮後漢始紙為疏,乃成卷軸,以其可以舒卷也。至五代後漢〔按“漢”應作“唐”〕明宗長興二年,詔九經版行於世,俱作集冊。今宜改卷為集”。內聚珍本無目錄,卻改集為卷。)自農事起本,牛耕起本,蠶事起本,授時篇,地利篇,孝弟力田篇,墾耕篇,耙勞篇,播種篇,鋤治篇,糞壤篇,灌溉篇,勸助篇,收獲篇,蓄積篇,種植篇,畜養篇,蠶繅篇到祈報篇,是“通論”性質的書,特別著重說明南北各地的土宜。“北方農俗所傳:春宜早晚耕,夏宜兼夜耕,秋宜日高耕。中原地皆平曠,旱田陸地,一犁必用兩牛、三牛或四牛,以一人執之,量牛強弱,耕地多少,其耕皆有定法。南方水田泥耕,其田高下闊狹不等,以一犁用一牛挽之,作止回旋,惟人所便。此南北地勢之異宜也。”

(墾耕篇)像這一類的“因地製宜”,切合各地需要的話是隨處可以讀到的。次為農器圖譜,分二十集:田製門、耒耜門、臿門、錢鎛門、銍艾門、杷朳門、簑笠門、■蕢門、杵臼門、倉廩門、鼎釜門、舟車門、灌溉門、利用門、■麥門、蠶繰門、蠶桑門、織紝門、纊絮門及麻苧門,凡農桑所需的器物,無不畢具,繪圖立說,極為詳盡。第三部分為穀譜,分十一集:集之一至二為穀屬,集之三為蓏屬,集之四至五為蔬屬,集之六至八為果屬,集之九為竹木,集之十為雜類(苧麻、木綿,茶等),集之十一為飲食類(這類內闕“豳七月詩說”及“食時五觀”二篇,各本皆同)。

這部書作於元皇慶癸醜(公元一三一三年),離今已有六百四十多年了,讀起來還覺得語語翔實,通俗合用,不僅總結了古代農業科學的好的經驗,而且,更有新的見解和新的創造。四庫提要雲:“圖譜中所載水器,尤於實用有裨。”的確,在灌溉、利用二門裏,有的水器是很重要的創作。王禎自雲:“既述舊以增新,複隨宜以製物,或設機械而就假其力,或用挑浚而永賴其功。”(灌溉門引言。)圖譜的最後,附有法製長生屋,造活字印書法等。造活字印書法乃是乾隆時的武英殿聚珍版程式一書出版前的一篇最詳盡的敘述活字印書的方法的文章,極為重要。其中說,有用燒熟瓦字的,有鑄錫作字的,又有雕板木為字的。從宋代畢升創作膠泥活字版後,到了十四世紀的初期,已進一步地用到錫活字和木活字了(歐洲用活字印書開始於十五世紀中)。敘述撿字方法,說:“凡置輪兩麵,一輪置監韻板麵,一輪置雜字板麵,一人中坐,左右皆可推轉摘字。蓋以人尋字則難,以字就人則易。

此轉輪之法,不勞力而坐致字數,取訖又可鋪還韻內,兩得便也。”這也是一個創造。我從前見排板的工人們皆立而摘字,所謂“以人尋字”的,卻沒有利用到六百四十多年前就已發明的這種坐而摘字,“以字就人”的科學方法。

這部農書是徐光啟農政全書出版之前最詳盡的農業科學的總集,因時製宜,因地製宜,創造性地而又結合實際地敘述著許多耕種、繰織的技術。沒有一句空談,沒有不能見之實用的幻想。作者是把農民們的實際的經驗總結起來的,所以,決不是一部“閉門造車”的書。我們應該把這部書作為農業學校裏的必讀的教科書才是。

這部書的作者王楨,生平不詳,隻知道他“字伯善,東平人,曾官豐城(按疑應作“永豐”)縣尹。”他自己說,曾任宣州旌德縣縣尹。我在順治十三年刊本的施德縣誌卷七官師誌裏,果然找到了有關於他的一段材料:“元貞元年(公元1295年)任。東魯人。修學宮,建尊經閣,治壇、廟、橋、路,施藥濟人。”農書就在那時候開始寫的。因為要印行農書,所以創造了木活字。“試印本縣誌書,約計六萬餘字,不一月而百部齊成,一如刊板,始知其可用。”後二年,他遷任信州永豐縣。曾將這付活字攜而之官。這時,他的農書已經寫成了。“方欲以活字嵌印”,卻知江西已經命工刊板,遂中止。

農書的版本,除嘉靖本外,我曾在上海見到一部明“萬曆二載甲戌(1574年)濟南府章丘縣刊行”的本子(福建重刻武英殿聚珍版叢書中的農書即從此萬曆年山東刊本出),顯然是翻刻那部嘉靖本。錢曾讀書敏求記載王氏農書,說:“農桑通訣六,農器圖譜二十,穀譜十,總名曰農書。”其內容正與嘉靖本同。惟他未注明版本,不知所收的是嘉靖本還是萬曆本。清乾隆纂修四庫全書時,從永樂大典裏輯出這部農書來。按大典目錄,卷之六百二十五到卷之六百四十,共十六卷,所收皆為農書,惟在農書十四、十五下,注:農桑輯要,在農書十六下,注:農桑衣食輯要。在“農書一”至“農書十三”

下,則並未注有書名。四庫全書農書提要雲:“永樂大典所載並為八卷”,則其中有八卷是王禎農書。至所餘五卷究是何書,則今已不可得而知了。我曾將從大典本書的內聚珍本農書和嘉靖本對校了一下,異同不多,可見大典所收乃是王氏全書,且是最近於王氏原本的本來麵目的。惟大典本有王氏的農書原序,雲:“為集三十有七,為目二百有七十”(嘉靖本無此序)。大典既並之為八卷,內聚珍本又分之為二十二卷,隻有嘉靖本作三十六集,尚存原本規模。究竟內聚珍本分作二十二卷有何根據呢?據提要說,是根據讀書敏求記的。但我們所見的各本敏求記從沒有將農書分作二十二卷的。不知當時館臣所見的是何本敏求記。好在原書的篇目次第俱在,固不難於恢複原本的本來麵目。這部分作三十有七集的恢複本來麵目的農書希望能夠早日重印出版。現在,不要說嘉靖本,或萬曆本農書已在市上絕跡,就是內聚珍本,福建重刻聚珍版叢書(江西和浙江重刻的聚珍版叢書,均無農書在內),廣東廣雅書局重刻閩聚珍版叢書,乃至石印小字本、鉛印本的農書,也都成了“可遇不可求”之物。像這樣的一部重要的而且必讀的農業科學的古典著作,是值得幾位專家們盡快地花費若幹時日,把它整理一下的。

劉基(傳):多能鄙事

多能鄙事是一部流傳得相當廣的民間日用書,從飲食、服飾、器用、百藥、農圃、牧養,一直到陰陽、占卜等類,凡人民日常所必需的科學常識,以及吉凶趨避之術均具於書中。全書分春、夏、秋、冬四卷,每卷又分三卷,共十二卷。今所見最早的刊本是明嘉靖十九年(公元1540年)青田縣儒學教諭程法所刊的,又曾見一部稍後的本子(萬曆刊),亦有程法的序。這書的作者相傳是劉基。“劉伯溫”這個名字,在民間是人人知道的,他的知識廣博,多能鄙事,未占先知,料事如神,也是人人都曉的。流傳很廣的預言書之一:燒餅歌,就相傳是他作的。這部書從第八卷起,足足有五卷,述的都是:“大小六壬課”、“營造吉凶”、“營生雜用”、“上官出行”、“麻衣道言”、“雜占法”等,依托於他的所作,是不足怪的。惟第一至第七卷則多實用的知識,像“造酒法”、“造醋法”、“糖蜜果法”、“洗練法”、“染色法”、“理容方”、“種水果法”、“種藥物法”、“養治六畜法”等,大類“齊民要術”、“飲膳正要”、“農書”所述的,有時且加詳,補其所未備。可能有些“經驗”良方,是很有用、有效的。像“理容方”裏的烏須方,治落發方等,不知有人試過沒有。又像“洗糨鐵驪布法”雲:“鬆子肉研細糨之,不脆”。

又法:“用好茶末少許入糊糨之或煎濃茶入香油一滴糨,亦佳。”(卷之四眼飾洗練法)

“鐵驪布”,在明代很風行,今日似已不大見到(比湖南瀏陽出產的夏布更薄、更細、更脆硬)。像這樣的小小經驗,都是出於實際的多次試用的結果,然後才加以推廣的。但有些經驗卻頗為怪誕,是屬於民間的迷信、禁忌的一流,則是五百多年以前的社會裏所不免會產生的。不過,我們對於推廣那些“經驗良方”等等,卻要特別加以小心。非得有確實的試驗的結果,不宜冒失地便加以采用。我有一個想法:對於古代流傳的許多種植法,食物、水果保存法,酒醬釀造法,理容法,養治六畜法,以及經濟良方等等,應該分別由有關部門,像農業研究所,食品工業部門,醫藥衛生部門等等,加以有組織、有係統的試驗。是好的,就要發揚之。是有害的,就要加以批判、駁斥,不能聽任其“謬種流傳”。總之,在保存和發揚古代優良的傳統和經驗的同時,還要對人民的健康和生產安全負責。這一段話,不僅是專指多能鄙事這部書說的,也適用於一切我底下所談到的好些類似的書。不然的話,不免要成為胡亂介紹若幹謬誕的經驗和方法了。

無名氏:居家必用事類全集

像這樣一類書,為民間日常所需要的,曆代都有不少,惟不易流傳下來耳(今所知的,在宋代、元代就有不少部。唐代和唐代以前的卻絕少保存下來)。人民是需要這一類日常顧問式的百科全書的。在二十多年前,商務印書館印的日用百科全書就頗受歡迎。上次述的一部多能鄙事,也就是其中之一。這部居家必用事類全集無撰者姓氏——像這一類的書都是不易知道確實的作者的——是明代萬曆初年的經廠刊本。分甲至癸十集。甲集是“為學”

和“家書通式”等。乙集是“家法”、“家禮”,末為“族葬圖法”。丙集是“仕宦”,卻有“周公出行吉日”、“百怪斷經”、“夢寐因想”三項包羅在內,足征仕宦者的“患得患失”的心理。丁集為“宅舍”,並及“牧養良法”。戊集為“農桑類”,卻附以“文房適用”、“寶貨辨疑”。己集為“諸品茶”以至“酒■類”、“飲食類”。庚集為“飲食類”、“染作類”、“香譜”、“閨閣事宜”。辛集為“吏學指南”。壬集為“衛生”,以“養老奉親書”“治諸病經驗方”為主。癸集為“謹身”,以“三元參讚延壽之書”及“修養秘論”為主。其中,以丁、戊、己、庚、壬五集為最有關於民生實用,甚類多能鄙事。其他五集則專為仕宦和學人們準備的,和老百姓關係不大了。其中有許多種植、牧畜、釀造之法和治諸病的經驗良方可與多能鄙事相印證相補充。寶貨辨疑是典當鋪的教科書,相傳的都是抄本。這卻是最早的見於“刻本”裏的。明胡文煥刻“格致叢書”,卻把它抽出作為一部單行的書印出。

鄺璠:便民圖纂

這部書很有用,但不多見。錢曾讀書敏求記雲:“便民圖纂不知何人所輯。鏤板於弘治壬戌(公元1502年)之夏。首列農務、女紅圖二卷。凡有便於民者,莫不俱列。為人上者,與豳風圖等觀可也”。章鈺雲:“明史藝文誌:農家類鄺璠便民圖纂十六卷。是書為璠撰無疑。同治蘇州府誌名宦:璠字廷瑞,任丘人,進士。弘治七年(公元1495年)知吳縣,循良稱最。”(敏求記校證卷三之中)我所藏的一部明萬曆癸巳(公元1593年)刊的便民圖纂,於永清序上就說:“鄺廷瑞氏便民圖纂,自樹藝占法以及祈涓之事,起居調攝之節,■牧之宜,微瑣製造之事,捆摭該備,大要以衣食生人為本。是故繪圖篇首而附纂其後,歌詠嗟歎以勸勉服習其艱難。一切日用飲食治生之具,展卷臚列,無煩谘諏。所稱便民者非耶?”北京圖書館也藏有一部嘉靖甲辰(公元1544年)藍印本,有歐陽鋒、呂經二序,黃■道、王貞吉二跋。惟弘治原刊本則未見。嘉靖本為十六卷,萬曆本則隻有十五卷。蓋以萬曆於永清本,把農務女紅二圖並作一卷了。其餘耕獲類(麻屬附)、桑蠶類、樹藝類(二卷)、雜占類、月占類、祈禳類、涓吉類、起居類、調攝類、牧養類及製造類(二卷)等、凡十一類十四卷,則嘉靖、萬曆二本皆同,文字也沒有什麽歧異。惟嘉靖本的農務、女紅圖甚為粗率,有的幾乎僅具依稀的人形。

萬曆本的插圖,則精致工麗,儀態萬方,是這個時代的最好的木刻畫之一。

農務凡十五圖,女紅凡十六圖,出於傅汝光、李楨、李援、曾中、羅錡諸人所刻。他們都是這時代的北方刻工之良者。這個“耕織圖”可信是從宋代樓■的本子出來的。鄺璠題雲:“宋樓■舊製耕織圖,大抵與吳俗少異。其為詩又非愚夫愚婦之所易曉。因更易數事,係以吳歌。其事既易知,其言亦易入。用勸於民,則從厥攸好,容有所感發而興起焉者。”他所撰的吳歌的確是平暢易曉,特別是用了“山歌”體,吳人是會隨口歌之的。象“下壅”雲:稻禾全靠糞燒根,豆餅河泥下得勻。

要利還需著本做,多收還是本多人。

於施肥的功效說得簡單而明了。又像“喂蠶”雲:蠶頭初白葉初青,喂要勻調采要勤。

到得山上成繭子,弗知幾遍吃辛艱。

這些,都是可以順口歌唱出來的。樓■寫的耕織圖詩,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曾加以著錄,卻沒有“圖”。今所見的“耕織圖”的刻本,當以此書所附的“農務”“女紅”二圖為最早了。“耕獲類”的開宗明義第一章便是“開墾荒田法”:凡開久荒田,須燒去野草,犁過,先種芝麻一年。使草木之根敗爛,後種五穀,則無荒草之害。蓋芝麻之於草木,若錫之於五金,性相製也。

務農者不可不知。如果這個法子試之有效,則對於今天開墾荒地的農民是有很大的好處的。在“調攝類”裏,有治“鼓脹”(血吸蟲病)方三。

不知中醫們知道不知道,有沒有用過。這於南方好幾省的農民們關係很大,故錄之如下:

〔紫蘇子湯〕蘇子(一兩)大腹皮、草果、厚樸、半夏、木香、陳皮、木通、白術、枳實、人參、甘草(各半兩)水煎,薑三片、棗一枚。

〔廣茂潰堅湯〕厚樸、黃芩、益智草、豆蔻、當歸(各五錢)黃連(六錢)半夏(七錢)廣茂、升麻、紅花(炒)吳茱萸(各二錢)甘草(生)柴胡、澤瀉、神曲(炒)青皮、

陳皮(各三分)渴者加葛根(四錢)每服七錢,生薑三片,煎服。

〔中滿分消丸〕黃芩、枳實(炒)半夏、黃連(炒,各五錢)薑黃、白術、人參、甘草、豬苓(各一錢)茯苓、幹生薑、砂仁(各二錢)厚樸(製一兩)澤瀉、陳皮(各三錢)知母(四錢)共為末,水浸蒸餅,丸如桐子大。每服百丸,焙熱,白湯下。

這部書的全部都可以說是適合於農民們日常應用的,與“居家必用”至少有半部是為“學士大夫”們所適用的不同。我想,雖然其中不免有迷信、禁忌之語,但大體上是“便民”的,也應該在加以整理後印出,供農業部門和醫藥衛生部門等專家們的參考。

無名氏:墨娥小錄

在一家古書店的架上,看到一函袖珍本的書,題作墨娥小錄。這書名甚奇。不知道書裏究竟講的是什麽。便取下來看,原來是多能鄙事這一類的東西,也不知是何時人寫作的。首有一序,題光緒癸未(公元1883年)武林玉書振麟氏隸。又有學圃山農一序,明說是明隆慶間胡君文煥所重刊的。其中多有製造秘方、種植巧技和養禽宜忌,香譜、牙牌譜等。小小妙術,多有“談言微中”之處。後在上海,得明刻本一部,已將書名改過。回到北京後,又在邃雅齋獲明胡文煥刻本一部,即所謂“格致叢書”本的。為了要搞清楚這一部的來源,又到北京圖書館檢閱館藏的(一)天一閣舊藏明藍格抄本和(二)

明隆慶辛未(公元1571年)吳繼刊本。這兩部恐怕都不是全書。胡文煥本凡十四卷,天一閣本卻隻有頭五卷,吳繼刊本卻隻有頭六卷。第七卷以後,不知吳本為何脫落了。頗疑原來是完全的。吳繼的序說道:“自文藝、種植、服食、治生,以至諸凡怡玩,一切不廢。如元凱武庫,隨取具足。不知輯於何許人,並無脫稿行世。晦且湮者亦既久矣。客有訪餘,出共閱之。以為民生日用所需甚悉。居家必用及多能鄙事,便民圖纂類諸所未備者,聿皆裁之。

按簡應事,則愚可明,拙可巧。鋟而廣之,亦覺世之一道也。”按種植、服食、治生諸類在第八卷到十一卷裏。由此可證吳繼刊本並不缺,惟北京圖書館所藏吳本,卻是一個殘本耳。光緒間刻的袖珍本也非全書。獨胡文煥本最為完備。本書所述的秘方妙訣,有不少的確可補多能鄙事諸書之所未備。但荒誕無稽的話卻更多。修真養性,丹房燒煉,乃是明代中葉以來一部分士大夫們的幻想。居然有人信以為真,以為仙人可致,仙境可登。像屠隆所作的“修文記”劇曲,就真的是“滿紙荒唐言”也。這個風氣越傳越盛。直到農民大革命起來之後,官僚地主們的修仙迷夢方才被驚醒了。但除了那些不經的荒誕之談以外,“小錄”裏畢竟還有不少科學技術方麵的好的成就和經驗的記錄。這些成就和經驗,其創始者和發明者們,雖都已姓氏湮如,但在日常應用上和科學技術史上,卻大是值得注意保存之,甚至應該加以發揚光大之的。譬如,造漿糊就有兩法:〔糊法〕乳香、白芨粉(即膩粉),明礬黃蠟膠更兼白石鉗(石灰也),永保百年牢。

〔粘合糊〕糊內入白芨末豆粉少許,永不脫。

粘瓷器法是:“糯米粥和雞子清,研極膠粘,入粉些少,再研用,妙甚”。

這些都是可以在試驗有效後加以推廣的。像這一類的“玩意兒”還多得很呢。

又像“打餅三五日尚軟條”雲:“和麵時入鹽、蜜各少許在內,可留三五日永不硬”。這方法如果試之有效,和民生是頗有關係的。其中“藝術戲劇”

一門(卷六),尤多有關古代的“化學變化”的話。像造“煙火”就有很多的方子。像“鉛化錫”就有兩個方子。染色的方法尤多。他們把那些化學變化都叫做“藝術戲劇”,正如把“火藥”的發明,用作炮仗和煙火一樣。在那些遊戲項目裏,可能會找出些新的東西來。又這書的每個本子,可能都會“後來居上”,新增些“東西”進去。吳繼的刻本,就比明抄本多出若幹則來。像千裏茶(卷四)以下三則,枯痔藥方(卷五)以下五則,都是抄本所無而為刻本所增的。像這一類書,明代中葉以後,寫作得甚多。在格致叢書、夷門廣牘和寶顏堂秘笈裏就收有不少部。獨高濂(作玉簪記的)的遵生八牋是單行的。它們往往包羅萬象,而尤著意於養性修真、打坐練丹諸術,與墨娥小錄大體是同一類的東西。我隻舉最早的一部墨娥小錄談談,不再話及其它的了。

汪懋孝:梅史

古書之失傳者多矣。幸而孤本相傳,偶一遇之,得不像愛護頭眼似地愛護它麽?我在杭州一書肆,獲見梅史,即詫為未見書,亟購得之。攜之行篋,不離左右,可謂珍惜之至。作者汪懋孝,字虞卿,休寧人,大概是一位畫家。

吳子玉的序道:“予邑汪伯子虞卿,乃獨耽而專焉,為一時邑之畫學所稱。”

書為萬曆間(約1600年)所刻,甚精,刻工為黃時卿,是一個徽派版畫刻工的能手。首有“寫梅敘論”七則:原起、名法、楷模、筆墨、造妙,師承及鄭重。以下就是“插圖”了。窮態極妍,盡“梅”的清奇與古拙之致。宋代有宋伯仁的,曾刻梅花喜神譜。乾隆間,沈氏曾翻刻之。知不足齋鮑氏也刻之,收入“叢書”第二十六集。夷門廣牘裏有“羅浮幻質”一卷。明末,黃氏刻畫譜八種,其中也有劉雪湖梅譜。關於論畫梅的書是“我道不孤”的。

獨此梅史為最罕見。今人翻刻古畫,於精致的界畫,飄拂的衣袂,纖麗的蜂蝶,乃至博古、人物,均能不失原作的精神,但於翻刻老幹嫩枝時,則筆力大弱,僅具形似,少有生氣,完全抹煞了“清影橫斜”的風度。黃時卿刻梅史,則刀法極有力,也能表現出畫家的本意來。這裏麵一定有些道理,應該加以深刻的研討。

餘象鬥:列國誌傳

這部書大有曆史。它是一家上海古書鋪的“專家”,到徽州收書的時候,從廢紙堆裏“救”出來的。這件事還曾見之於新華社的上海通訊。這末一部小說有什麽了不起,值得這樣“大張旗鼓”地宣傳著呢?這裏麵有文章。餘象鬥是明代萬曆年間(1573—1619年)的福建省建安縣的一個“出版家”。

曾經刻過不少書,而以小說書刻得最多。他刻過水滸,刻過三國,刻過兩晉誌傳,刻過四遊記。這部列國誌傳也便是他所刻的。他不僅刻書,他還編書。

四遊記裏有南遊記和北遊記,就是他自己動手編輯的。他是一位與人民大眾密切結合的出版家。我們要知道,在封建社會裏,編刻“小說”的人是多末被“衛道之士”看不起!不是說他們誨**、誨盜,就是咒詛他們要被“天火”燒家。然而,老百姓們是多麽需要看些不是頌揚皇上聖明的,與他們自己有些益處的,且是能夠使他們感動,使他們興奮,使他們驚歎,使他們時而泣,時而笑,時而喜,時而悲的文學作品啊。餘象鬥,還有其他有勇氣而不顧“世俗”誹笑的出版家們(主要是在建陽、南京、蘇州、杭州一帶的),便供應了他們的這種需要。我們到今天還能夠見到許多“不登大雅之堂”的小說、戲曲,可以說應該感謝他們。然而這一類的“閑書”看的人越多,便越容易散失、毀亡。倒不是被燒掉——當然,有些“衛道之士”是要聚而焚之——而是因為看得人多,借來借去,看拋掉,看散失了,甚至看得紙張腐爛了,就此完蛋。所以,這些受老百姓們歡迎的小說書等,最難流傳得下來。還有,古代好版本的書,像宋刻本、元刻本、明抄本等等,藏書家們還知道十分寶愛,逃難時,每每挾之而逃,故能夠曆劫猶存。像這些小說書呢,原是消閑之物,“不登大雅之堂”的,誰還肯慎重地保存、保護著他們呢?以此便消滅得更快、更易了。建安版的小說書,而每在安徽出現,這說明了安徽省,特別徽州一帶地方,變亂比較少,罕遭兵燹,故“閑書”等等,還比較地能夠保存下來。我曾到過建陽(即建安),那裏是什麽也沒有了。書店早已歇業——可能在清初,至遲在清代中葉,就不見有建版的書了——要找一本明代建版的書,難如登天,更不用說什麽宋、元時代的建版書了。隻剩下夕陽斜照在群山上,證明那裏曾經是“盛極三朝”(宋、元、明)的一個出版中心而已。餘氏世業刻書。所謂宋、餘仁仲本的禮記鄭注更有大名。這個餘象鬥,可能就是宋代(南宋:1127—1279年)餘家的後裔吧。那麽,他的一家,經營出版事業,至少已有三百多年了。世界上有像他家似的曆史那麽悠久的一家出版商麽?

餘象鬥字文台,號三台山人。他所刻的書,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繼承了宋、元以來的建安版書籍的型式,特別著意於“插圖”,就像現在印行的“連環圖畫”似的,上層是插圖,下層是文字。圖、文並茂,使讀者們閱之,興趣倍增。這部列國誌傳也就是刻成這樣古老的型式的。插圖雖是狹長的一條,人物形象雖小,卻十分生動活潑,一望而知,繪、刻的工夫不淺。內容方麵曾與陳眉公本的列國誌傳相對讀,差別不大。

這部書,上海古書鋪一下從徽州得來,隻殘存一冊,即最後的第八冊。

像這樣的小說殘本,我們為什麽如此的看重它呢?倒不完全為了它是明代餘象鬥的刻本,刻得精美,流傳得極少之故,更重要的原因,還為的它是從廢紙堆裏“搶救”出來的。原來,禁止以古書造紙,早已有了明令。但未能貫徹下去,各地造紙廠,不知毀壞了多少有用的好書和資料。四川省曾經搶救出“隻手打孔家店”的吳虞的日記的稿本,足足有百冊。浙江省救出了太平天國時代做過上海道,和帝國主義者們勾結起來,組織“長勝軍”的吳煦家裏所保存的檔案。南京趙世暹先生曾從論擔稱斤的舊書裏,獲得了宋刻本的金石錄三十卷的全書。上海方麵,也在造紙廠所收集的將作紙漿的舊書裏,找出了不少好書、好資料。沒有被發現而在不聲不響之中被毀滅了的好書、好資料,更不知道有多少!一旦失去,從此不見天日!安徽省是一個文獻之邦,徽州一帶,尤為古舊書籍集中之地。據上海的那位“專家”告訴我,一紮一紮的古書,不知道有多少,在等待著“入鍋化漿”。他想仔細地檢查一番,但造紙廠的人卻不耐煩了,隻好草草地收場回來。又曾看見炮仗鋪裏,用明朝白綿紙印的書,撕得一頁半頁的作為鞭炮的心子,據說,用這種好紙做炮仗,會放得特別響。他和他們商量,能否在紙堆裏檢些什麽出來。但他們幹脆地拒絕了,連紙捆子也不讓打開。這不是很可傷心的事麽?不僅安徽省得好好地、大力地杜絕這樣的糟蹋、毀壞文獻和科學研究的資料的事的繼續進展下去,別的地方也應該同樣努力地防止把古書作為廢紙,作為造紙漿的原料。有的地方,收廢紙的人為了怕文化部門的人打麻煩,在打包運出之前,就把整本、整部的書,故意地先行撕破扯爛,省得有人來檢拾什麽,正像收集“廢銅”的“社”,收到古代青銅器或舊的銅佛象等等,便先行打爛敲碎,碎得一片片地,一小塊一小塊地,以免“文管會”等等的人來挑選。

我們不明白,這是什麽一種心理在作祟!這一冊列國誌傳是幸運地不至“冤沉海底”了,但其他“七冊”呢?已化為紙漿了!見此一冊的得“救”,益盛感他冊,乃至無數他書的不能及時“救”出的痛心!這便是我們之所以要這樣“大張旗鼓”宣傳這部、或這一冊書的主要原因了。

玄燁:康熙幾暇格物論

對於事物有新鮮的感覺有縝密的考察,因而發現或發明些科學原理或規律,或有益於人類的動、植物的新品種的,在中國古代實“大有其人”。且舉一個比較新鮮的例子吧。

豐澤園中.有水田數區,布玉田穀種。歲至九月,始刈獲登場。一日,循行阡陌。時方六月下旬,穀穗方穎。忽見一科,高出眾稻之上,實已堅好。因收藏其種,待來年驗其成熟之早否。明年六月時,此種果先熟。從此生生不已,歲取千百。四十餘年以來,內膳所進,皆此米也。其米色微紅而粒長,氣香而味腴。以其生自苑田,故名禦稻米。一歲兩種,亦能成兩熟,口外種稻,至白露以後數天,不能成熟。惟此種可以白露前收割。故山莊稻田所收,每歲避暑用之,尚有贏餘。曾頒絡其種與江、浙督撫、織造,令民間種之。聞兩省頗有此米,借未廣也。南方氣暖,其熟必早於北地。當夏、秋之交,麥禾不接。得此早稻,利民非小。若更一歲兩種,則畝有倍石之收,將來蓋藏,漸可充實矣。

這一段話見於康熙幾暇格物論,(禦製文第四集卷二十六至卷三十一)

亦見引於乾隆本援時通考。清末,宗室盛昱亦曾將此編六卷抽出,錄為兩本,石印行世。隻為了在豐澤園的阡陌上走走,留一下子神,便發現了“禦稻米”

這個“嘉穀”,“利民非小”!今此種“禦稻米”,不知北京附近尚有種之者否?想不至絕種。應該大大地提倡一下方是。在同書裏(卷二十六),又有“白粟米”一則雲:粟米(本草,粟米即小米)有黃白二種。黃者有粘有不粘。本草注雲:粟粘者為秫,北人謂為黃米是也。惟白粟則性皆不粘。七年前,烏喇地方樹孔中,忽生白粟一科。土人以其播獲。生生不已,遂盈畝頃。味既甘美,性複柔和。有以此粟來獻者。朕命布植於山莊之內。莖幹葉穗,較他種倍大,熟亦先時。作為糕餌,潔白如糯稻,而細膩香滑殆過之。

這也是偶然的“發見”。而“白粟”的一種,便自此傳遍各地了。玄燁是一位英明的人物。他對於“新鮮事物”,處處留神,事事研究。現在故宮博物院裏還藏出有不少他所用的儀器。有的儀器,還是從英國來的,但也有中國自己製造的。康熙這一個時代(1662—1722年),很值得我們曆史學家們和科學史家們研究一下。又,我國各地區的稻、麥諸“穀”,品種豐富極了。我相信,可能還會有像發見“禦稻米”和“白粟”那樣的“嘉穀”的優良種子的機會。隻要大夥兒仔細留神,處處注意,就會有碰到這個機會的可能。農村的“合作社”裏,有經驗豐富的“老農”,也有學過農業科學的青年們、他們短不了天天在阡陌上跑,倒要留點神,多觀察觀察,可能會有什麽優良的新品種給他們發見出來呢。那便於國計民生,關係非淺了。

王世懋:學圃雜疏

這是一部老老實實地講究種花植果的書。一切平易近人,可以見之實用,沒有怪誕可驚的議論與方法。此書凡三卷,第一卷是“花疏”,第二卷是‘果疏”、“蔬疏”(附水草)“瓜疏”、“豆疏”及“竹疏”,第三卷為拾遺,除補第一、二卷所未及者外,並附錄慎懋官的“華夷花木考”裏的若幹則,那些是他自己所未曾述及的。我們最怕的是輾轉抄襲,陳陳相因的書。好的書卻是語語從自己經驗中來的,不僅是第一手的材料,也是第一流的文章。

像世懋這部書可以當得起這樣的好評了。他隨筆劄記自己的種植花果的經驗,不抄掇前人的隻字片語,的確是一部有用的好書。就散文而論,似淡而實濃鬱,似淺而實深厚,也可列入明文的上乘。寶顏堂秘發曾收入此書,卻隻有一卷,是把原書的第一、二卷合並為一的。首有萬曆丁亥(公元一五八七年)世懋的序。世懋為世員弟,談藝多崇慕世員語。但四庫提要以其間有不讚同王、李語,便大加讚許,所以隻有那部藝圃擷餘是收入“四庫”的,其餘的像學圃雜疏等書,就都被列於存目裏了。我這部學圃雜疏是在王奉常雜著裏的。“雜著”卷前有“翰林院”印,當即是當時“館臣”所用的那一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