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瑟芬睡得不沉, 在夢境裏的時間卻異常漫長。
她看到自己站在玻璃般透明的地麵上,地下是無盡的黑暗。哈迪斯站在黑暗中伸出手要擁抱她,卻受到透明地麵的阻隔, 隻能仰著頭, 安靜地凝望她。
安靜到她都能在他眼裏看到一種幹巴巴的傷心。
泊瑟芬隻能坐下去,趴在地上,跟他對視。四周寂靜如死,沒有任何生物,所有聲音都消失在出嘴前。
泊瑟芬一時分不清楚是真實的夢境,還是哈迪斯又跑到她夢裏。
有神的世界就隻有這一點不好,他們將虛幻與現實編織在一起,搞得她都很多時候都無法分清現實與虛構的界線。
泊瑟芬試著伸出手, 想要穿透無色的地麵。卻發現手指再用力,也無法給地麵刮出一絲痕跡。她也隻能雙手橫著交疊,將臉靠在手臂上,眼巴巴跟他對視。
哈迪斯抬起手,輕揉摸著那塊距離她臉最近的透明之地, 咫尺的距離, 天涯的分隔。
泊瑟芬隱約知道, 也許這不是思念過度的夢。所以藏著一分克製謹慎, 沒有無聲說出自己所有分別後產生的負麵情緒,也藏住那句在夢裏幾乎就要脫口而出的告白之語。
她看著哈迪斯伸出的手,想碰她卻碰不到, 這種強烈的分別預感, 第一次讓她產生了哪怕將箭拔出來後, 也別告白的想法。
她隨口說句愛你後拔腿就跑這種行為, 怎麽看怎麽渣。哪怕哈迪斯那個時候已經沒那麽喜歡她,不會太難過,可是萬一他會感到遺憾呢?
喜歡到深處,沒想到連他遺憾不遺憾這種苦惱,都恨不得幫他隔絕掉。
泊瑟芬輕笑了下,用母語對自己說:“啊,你沒救了。”
回家後,是要百分百孤老終身的節奏。她對美好浪漫之事的所有想象,都用盡在這一段又長又短的絢爛旅程裏。
旅程完畢後,剩餘的歲月顏色大概率就剩下黑白灰。
怎麽能喜歡一個人,喜歡到無視他神明的身份,孤僻的性格與不太可能愛她的事實,就義無反顧投入所有感情,砸到他身上聽不到一個響字也覺得理所當然。
哈迪斯看到她說了話,沒有聽懂,低落的情緒卻不會騙人。
他的手指用力扣入隔絕他們的屏障,侵蝕的力量暴烈蔓延出去,劈裏啪啦的聲響率先出現,接著就是細微的裂縫如葉脈般舒展開,黑霧在「葉脈」上洶湧而過,撕出更大的傷口。屏障崩塌,化為飛揚而起的碎片。
泊瑟芬猛然下墜,眼看要落入哈迪斯的懷抱裏,身後一雙帶著詛咒氣息的女性之手,突兀出現,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死死抱住。
“泊瑟芬,我找到你了。”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扭曲可怕的占有欲的動作,又帶著狂熱扭曲的愛意,讓泊瑟芬產生一種起雞皮疙瘩的熟悉感。
是認識的人?泊瑟芬剛這麽想,腳踝被哈迪斯用力攥住,她低頭看到他黑色的眼裏深處,倒影著她被人禁錮在懷裏的畫麵。
一個看不清楚麵目的女人,渾身爬滿枯萎的植物根係,糾纏在她身上,宛如與她纏成一體,永遠無法分開。
這個可怕的景象,直接將泊瑟芬從夢裏拉扯出來,她呼吸不暢地睜大眼,看著陽光從棚外投射到腳邊,這是早上?
她揉了揉眼,長舒了一口氣,還以為要死在夢裏。
回憶一下夢裏的遭遇,泊瑟芬覺得是自己潛意識確認這段感情沒可能,才在墜入到哈迪斯懷裏的瞬間,出現一個阻礙者,攔住她想要不顧一切衝向哈迪斯的動作。
泊瑟芬坐著緩了好一會,才拍拍臉起身。她去檢查了一下阿波羅的馬,很健康,就從袋子裏掏出一把麥穗,喂它吃飯。
在馬吃飯的時候,泊瑟芬很警惕地觀察著周圍。早晨的人群並沒有減少,反而昨天晚上還算寂靜的小道巷口,已經擠滿了一些少年少女,他們頭戴著美麗的花冠,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
這些人笑得太過一致,泊瑟芬汗毛都豎起來了,恐懼這種最原始的本能在不斷警告她,這裏的一切都有危險。
讓人害怕的事情,並不止突然出現的蟑螂老鼠,強盜殺人犯,放學入夜後空****的學校樓梯口,還有正常的時間跟空間裏,出現了不符合常理的事情。
所有人都是幸福的,毫無負麵情緒地笑嘻嘻了一天一夜這種事。
哪怕在金色的陽光下,溫暖的氣氛中,也是極其詭異的。
泊瑟芬牽著馬想要逃離這裏,卻發現哪裏都是人,她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她沒有發現自己的影子長了幾分,偶爾黝黑影子的會變形成為一個高大的男人模樣,跟隨在她身後不離開,又在陽光與鷹隼發現他之前,消失在她的影子裏。
泊瑟芬拿出地圖,強烈的預感讓她更加準確地將命運的屋宇畫出來,最後的路線都指向了隻要穿越過這座詭異的城就能看到目的地。
說來說去還是要通關遊戲關卡。
泊瑟芬將地圖塞入口袋裏,就感受到熟悉的疼痛出現,血絲從牙縫裏冒出來,手腳骨頭都被刺骨的冷意包裹住。
疼
拿出一瓶藥水麵無表情喝下去。本來做好了忍受藥味的折磨,結果藥水接觸舌尖的時候,她後知後覺發現,味道消失了。
不,是她的味覺失靈了。
泊瑟芬愣了一會,才若無其事地將剩下的藥都喝下去。
雖然知道自己的身體在崩壞,但是真的某部分器官壞掉的時候,她還是有些不適應。
這樣下去別說拔完箭後去見一見哈迪斯,可能在完成目的的瞬間,她身體就散飛掉。
就像是彌留的人,強撐著一口氣隻是為了完成某個心願,當心願完成也就直接躺平閉眼。
她身後的影子裏在她喝藥的瞬間,如投入石塊的湖水抖起了一層漣漪波紋。
下一秒在波紋中,一根由無數碎片組成的手指伸出來,剛要探入她的口袋裏要拿出那瓶藥物檢查,喧鬧中某個熟悉又令人厭惡的目光,讓手指的動作輕頓了下。
這一遲疑,光明的信仰之力立刻將手指攪為粉末,又落回影子裏。
明亮的黃金之城,麥穗到處都是,飽足的人群與巨大的神廟,構建出了驅散頹喪與死亡的神聖之地。
站立在人群裏,一身襤褸的女神就這樣安靜地凝視著牽著馬的泊瑟芬。
泊瑟芬若有所覺,她抬頭望去。先是看到一群牛,戴著花環的數百名年輕的少男少女驅趕著它們,牛身上馱著各種鮮果麥穗,鮮亮得流出了金色的血。
歌聲無處不在,甚至蓋過了熱鬧的人群發出的噪音。今天這裏在舉行神的慶典。
“榮耀的眾神,請降臨在我們永不凋零的鮮花上,吃不完的食物中,自動釀成的美酒裏,常青藤纏繞著我們美好的生命,請戴上我們獻上的三色紫羅蘭花冠,與我們一同在新生的土地上彈琴吹笛跳舞……”
歌詞描述的美好景象,如同這個世界永遠停留在生機勃勃的春季與碩果累累的秋季,人們不用為了生存而操勞,唯一需要做的是尋歡作樂與神共舞。
在歌聲中,人群那邊,一個穿著髒汙衣袍,赤著傷痕累累的腳,手裏握著奄奄一息的豌豆苗,滿臉皺紋的女人,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泊瑟芬立刻意識到她與自己一樣,都是這座城的外來者。
要不是對方看她的目光執拗得詭異,黏在她身上都刮不下的那種,泊瑟芬都想過去問問情況。
對方似乎想要過來,直接就進入牛群裏,直勾勾朝著她走來。
泊瑟芬的心猛就提起來,她往後退一步,洶湧的人群卻察覺到什麽,立刻散開讓出路來。
所有障礙消失時,泊瑟芬才注意到她破爛單薄的衣服下,肚子不正常的突起,孕婦?
慶典的舞蹈依舊在繼續,卻改變了方向,開始圍繞著這位蒼老的孕婦,在載歌載舞,他們圍繞著她,卻不接近她地唱頌歌。
這個場麵是那麽美滿又畸形,聖潔又醜陋。
可是又覺得熟悉?
這股熟悉感來得突兀又洶湧,破碎的記憶飛撲而來。
泊瑟芬看到沉睡的自己蜷縮在誰的懷裏,聽著對方虔誠的供奉之語,隨著供奉之後的祈求,她抱著的生機之力一絲一絲溢出去,化為無數種子落入一雙手裏。
那雙手的主人跪著,將臉靠在她沉睡光球上,輕聲細語地唱著頌歌。
那是一張皎潔幹淨的臉,眼神溫柔醇厚,歌聲柔美空靈,如最虔誠的信徒,在本來不需要跪拜之禮的地方,日日跪著為她低聲唱歌。
那個人望著沉睡的自己,日夜膜拜著沒有睜開眼的她,就像是把她當作唯一的光去愛慕。
這個畫麵一閃而過,遠沒有哈迪斯的記憶碎片那麽清晰,還摻雜著大量祭祀的畫麵碎片。
唯一清楚到不容錯認的是對方的聲音,因為每日都聽得到。
泊瑟芬因為回顧回憶而短暫靜默了一會,回過神的時候,女人已經站在她麵前。
她很高,身體散發的氣息並不是髒汙的惡臭,而是冰冷刺骨的黑暗,如同剛掉落冥府深淵,又傷痕累累爬回來的模樣。
“泊瑟芬。”她聲音輕而緩,溫柔得不可思議。
太熟悉了,沉睡的時候每一天都能聽到的呼喚,泊瑟芬無法控製自己的手,自然而然就伸出去,碰觸對方滿是皺紋的臉。
如同奇跡般,她碰到的皮膚,都開出了花,衰老成為了青春的養分,女人剛才的老態被年輕美麗的外貌所取代。
黑暗的氣息被馥鬱溫暖的香氣覆蓋,斑駁雜亂的長發從肩頭披散而下,變得曲卷光滑,金黃的發色與眼眸,帶著聖潔的光輝。
這是個女神,而非人類。
“我叫德墨忒爾,是日日夜夜在你身側,陪伴著你的神明。”德墨忒爾的詛咒被她的生機抹除,死亡陰影的領地再次縮小。
當她們再次相遇的時候,漫長歲月所積累出來的感情,將再次出現。
泊瑟芬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影子長度短了一截,而她腳底下,一直往下再往下的地下國度王宮裏,她另一個信徒的身體劇烈顫抖了幾下,似乎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大地與冥府的信徒爭奪,因為主神走的方向不同,注定有信徒要經受信仰之力被侵蝕的傷害。
泊瑟芬發現自己碰到德墨忒爾的臉,手指變成了淺黃色,不難看,卻看不慣。
她忍不住偷著在自己的袍子外側擦了擦,這色整得她跟得了黃疸病。
將黃色擦掉不少後,泊瑟芬才有空整理一下這個神的印象。
德墨忒爾,種田的,跟她神職類似。翻了翻碎亂得讓她頭痛欲裂的記憶,總算在記憶旮旯裏找出認識的證據,似乎是她睡覺的時候抱著她的神。
抱了很多,很多年?
還天天給她唱歌講故事,時不時還會用各種祭品供奉給她。
再翻下去,身體就要承受不住記憶擠壓而裂開。
泊瑟芬隻能停止去翻德墨忒爾的資料的動作。
所以這個神大概率、應該是個好的神吧。
畢竟熱愛種田的神,老實憨厚得讓人有親切感。
泊瑟芬露出一個笑容,客氣有餘熱情不足,估計是冥府呆久了,接人待物方麵的技能都有些倒退。
誰天天跟一堆麵癱臉,工作狂,孤僻症的家夥打交道久了都這樣。
“我們以前相處過,好久不見……”泊瑟芬停頓了下,才將嘴裏念叨幾次的名字喊出來,“德墨忒爾。”
雖然記憶裏她們似乎相處了很長時間。
可是她都是睡著的,這跟最陌生的熟悉人沒什麽兩樣,連名字都要先練習才能不磕巴說出口。
德墨忒爾盯著她的眸色,黑暗得如裝著哈迪斯整個靈魂,她臉上的悲傷一下流露出來,“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卻是在如此不合適的情況下。”
她曾經夢寐以求的所有,在光明的大地上,擁有身體的泊瑟芬第一次睜開眼,看到的是她,伸出手擁抱的隻會是她。
她們共享永生不滅的生命與人類的香火。
麥穗是她們的眼與發的色彩,大地繁榮不敗,生機永生伴隨。
那些曾經美好的憧憬,都化為握不住的砂礫,一點點鑽入農神的血肉裏,帶來綿長真實的疼痛。
她伸出手,想要去碰觸泊瑟芬接近黑色的頭發,又想去擦她的睫毛與眼睛。
她浸染了多少年才將她的顏色改變,才墜入冥府這麽短的時間,就全變了。
這讓德墨忒爾的動作都激烈起來,她低聲說:“很快就會改回去,永遠改回去,哈迪斯再也無法來到你身邊。”
泊瑟芬早已經被訓練得動作快過腦子,在對方的手上來前,她極速後退躲開,本來想躲得更遠,背後卻撞上了巷牆。
這裏異常狹窄,還擠了這麽多人,想靈活挪移都難。
德墨忒爾擁抱泊瑟芬習慣了,伸出手自然就能抱住她,從來沒有遭遇過拒絕。所以當自己的手碰不到她的時候,農神溫柔的眼神變得詫異。
她看著自己的手,又沉默抬起頭,失去笑容的臉給人一種冷酷的感覺。
泊瑟芬甚至都不覺得意外,這裏的神怎麽說吧,都這樣……溫柔是意外,不溫柔才是常態。
因為還要找命運的屋宇,德墨忒爾看起來也不太對勁的樣子,泊瑟芬決定還是跟她道別,不敢跟她打聽事情。
“我……”
“你的願望我聽到了,你希望離開這裏,前往命運的居所。”德墨忒爾從身側的人手裏接過一籃子的蔬果,放置到腳邊,所有動作都自然而然的優雅。
“你希望愛神的火能停息,讓自大卑劣的冥府王者脫離愛神的陷阱,而你的身體會化為碎片,攜帶著剩餘的所有生機,遍布所有土地,讓糧食生長出來,養育著所有生命。”
她的聲音低下去,“這就是我們在做的事情,一直都在做的事情。而現在你要拋下一切,拋下你的信徒與神廟,徹底走向我找不到的地方。”
泊瑟芬靠著牆,她身後的影子詭異地出現在牆裏,一道高大的影子虛浮而出,手腳不自然扭曲著,看清楚點才發現這個影子是由無數的碎片拚接起來,卻一點都不顯得脆弱,反而詭異得凶殘。
這個城市的一切都是與冥府相反的力量在運轉,來自冥府的靈魂在龐大的混沌之力摧殘下,很難維持完整的模樣。
而待在這裏更是時刻都在遭受靈魂扯碎的疼痛。
身體化為碎片?
泊瑟芬身後殘破的影子垂頭思索著。確實,她的身體沒有哪一刻這麽接近死亡。離開冥府後,身體狀態怎麽會突然極速惡化到這種地步?
需要換新的身體……還有去往命運的居所,拔出愛神之箭需要求助命運神們?她們雖然掌握命運的編織權,卻從不輕易改變任何神與人的命運。
泊瑟芬也在思考,這個神除了過來跟她敘舊,是不是還有啥事沒有掰扯清楚,怎麽一副她渣了她的感覺?
德墨忒爾的雙手突然輕撫摸上自己的肚子,“這裏有我與……”
泊瑟芬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到那裏,腦子閃過一個荒繆的想法,這個孩子不會是她的……停住這種可怕的想法!不可能。
可是這裏是神話世界有什麽不可能的事情嗎?
她睡了那麽久,誰知道有沒有犯下什麽不知道的錯誤……
泊瑟芬的眼神逐漸驚恐起來,就擔心對方下一句就是來找爹的。
就連她身後碎了幾次,正在彎身給自己找靈魂碎片貼上的影子,也奇怪地歪頭側臉看著德墨忒爾的肚子。
這團蠕動的血肉,滿是神性。
德墨忒爾的聲音裏終於透露出幾絲喜悅,“是我與宙斯的血肉捏造出來的完美身體。”
泊瑟芬鬆一口氣,原來是宙斯的,那就不意外了,宙斯別的不多,孩子最多。
“也是你的身體。”
泊瑟芬沉默片刻,才要確定什麽詢問:“誰的?身體?”
德墨忒爾的眼神又柔軟了下來,都稱得上是慈愛,她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對泊瑟芬說:“你看看這個地方,有沒有感到熟悉?”
泊瑟芬看了一眼那些還在開開心心吹笛彈琴,個個開心得跟二傻子,智商六十以下的npc,非常堅定地搖搖頭,“沒有,我不認識他們。”
真見過這些人,這個地方,肯定是噩夢,怎麽可能那麽簡單就忘記。
德墨忒爾用一種懷念往昔輝煌的感歎語氣說:“你的神力曾經不停息地覆蓋所有地方,那個時候的你沉睡在大地的懷裏,生命在你的守護下從不需要勞作,不需要感受死亡的威脅,食物源源不斷地從地裏出現,那是神靈與人類最美好的時代。”
泊瑟芬一臉懷疑,有這種時代嗎?冥府泥板是有記載過,但是她當樂子看就過去了,倒是沒有想過是否真實存在。
“這個城市的一切,就是你守護下出現的盛景。”德墨忒爾向前兩步,伸出雙手,越來越接近她。
“你的生機在減少,泊瑟芬。我抱著你的時候,大地已經貧瘠起來,不再有這種富足的時代,所有人類與神明都不再悠閑,而是疲於奔命。
人類用勞碌換取生存的食物,神明操心自己的信仰,是否又因為短命的人類不夠多而消失。”
德墨忒爾的聲音是那麽溫暖又有說服力,“你的靈魂承載的生命力,並不是取之不竭的,一旦取完大地將徹底枯竭。我用盡一切方法供奉你,又將生機更好分配到每個生靈頭上,不浪費你的力量,才讓你的生機消散速度停緩下去。”
泊瑟芬茫然起來,當初神將生機的力量塞給她保管的時候,也沒有說過有保質期這種事情,沒有生機的世界是怎麽樣的?
當初她來的那個世界那樣嗎?
德墨忒爾走到她麵前,她是距離她如此之近,各種植物的香氣如同催眠般,讓泊瑟芬的眼神出現動搖,黑色的眼眸裏出現一層類似汙點的淺黃。
“泊瑟芬,這樣下去你將徹底消散,大地也會陷入死寂,你必須得到重生。”
農神的手指輕摸著她的發,麥穗粒落到地上,金色的麥穗在她們腳下生長。熟悉的香氣,熟悉的豐收讓女神真心實意喜悅起來。
“讓我給你新生的軀體,永遠留在這裏。”
泊瑟芬有些疑惑地抓到關鍵點,“留在這裏?”
德墨忒爾笑著點頭,手指已經來到她耳後,細膩親密地撫摸著她的臉,像是以前將她的靈魂抱在懷裏親吻般相貼著。
沒有死亡,沒有衰老,沒有一切磨損生命的勞動。
“是的,我知道你想要留下,不想徹底化為土地的養料消失,隻要你重生就能成為這裏的神明,與這片土地享受永生不滅的生命,生機也不會消散。”
德墨忒爾慢慢蹲下仰起頭,將一籃子鮮果捧起來。
她盡力壓抑自己激動的呼吸聲,如同唱著安眠曲那樣,輕軟如羊羔毛般說:
“這是你唯一在這具破敗的死亡軀體崩潰後,還能留下的新生機會。”
泊瑟芬聽到這裏,雖然還是抱有一份可能遇到詐騙犯的警惕感,可是多出一個能留下的選擇的**,大到她都忍不住心動。
“什麽方法?”
雖然要送她回去的神說了他的誓約無法違背。
可是這麽多年下來,他的後代難道不能青出於藍勝於藍?大概這是個特別厲害的神靈,而且那些記憶碎片裏,她也不像是個惡神……
“成為我的孩子吧。”
鮮果猛然崩裂開,果肉濺落到泊瑟芬的腳下,德墨忒爾伸手抱住她的雙腿,仰著頭露出狂熱而欣喜的表情。
“這是我給你的供奉,泊瑟芬,我祈求你,讓我成為你的母親。”
泊瑟芬:“……”
所以她是遇到個上趕著給人當媽的神了?
突然發現,還是冥府的神跟哈迪斯看起來正常點,大地上的神有一個算一個都病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