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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柴玉關受傷的無疑是在其後他將此事,以迂回的方式說給李玉函聽的時候,李玉函居然還挺讚同武維揚的說法的。

一個是沒心沒肺慣了,靠著自己的江湖義氣支撐起鳳尾幫的總瓢把子,一個是同樣缺心眼,明明這半年沒少在江湖上走動,但就是讓人覺得少了根筋的擁翠山莊少莊主,這兩人在此時在想法上達成了驚人的一致,也合力對柴玉關造成了會心一擊。

李玉函可完全沒察覺到柴玉關此時臉上的僵硬之色,要知道他甚至覺得柴玉關這還能算是跟他一樣,要被罵一句「xxx怎麽會生出你這種兒子」的不爭氣典範——

既然大家都是站在一條線上的,也就更符合他當前階段的交友標準。

柴玉關要是聽到這個真話可能是要被氣吐血的。

不過李玉函覺得,安慰還是要安慰一下對方的,「其實這的確是一個好去處,我聽你先前跟沈兄說,雖然是為了報答史大俠的一飯之恩才進的這鳳尾幫,以鳳尾幫和總舵十一連環塢在江湖上的地位和聲名,總是要趁此機會做出一番事業才能不辜負這大丈夫來人世間走一遭的。」

「擁翠山莊和十一連環塢在位置上相距不遠,我雖然此前沒有與武總舵主打過交道,十一連環塢水寨之中到底有多少人我卻是大概知道的,以柴兄的……」

李玉函欲言又止,但柴玉關又怎麽會聽不出他想說什麽。

這很難不讓他想擺個臭臉走了算了,又顧慮著這或許的確是他麵前最好的一條進身之階,才忍住耐性聽了下去。

「柴兄的本事的確不那麽出挑,但若是做成了一件大事便不同了。說柴兄適合臥底自然不隻是因為武總舵主說的那個理由。」

李玉函難得覺得自己此時思路清晰,居然還真想出了個一一三來。

「柴兄你看,你生得說是一表人才也不為過,又麵若佛陀,還是個剛還俗的樣子,若是此前曾經效力於什麽勢力必然好查,尤其是十一連環塢這種魚龍混雜便於臥底進去的地方,就更容易被人查探出你的來曆。但你如今身在薛家莊內,起碼海寇勢力的探子是不可能伸到這裏來的,這就是你的優勢了。你還大可以說自己是被少林逐出去後無處可去,甚至在中原還結了什麽仇敵,自然就隻能往海上謀一條生路。」

戚尋此前想到讓柴玉關去做這件事,自然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李玉函雖然不會說出什麽柴玉關此人能言善辯,更加適合這件事,即便身陷海寇窩裏都八成能想到保命的辦法這樣的話,戚尋卻很確定這一點。

柴玉關是什麽人?連七心翁這種邪派人物都能被他說得將他當做自己的嫡傳弟子,將一身本事傾囊相授,他還有什麽人是說服不了的?

以柴玉關的本事,說不定他們再晚去一點,他都要在史天王的麾下混出名堂了。

現在讓他去當個臥底用來定位史天王的位置,等著戚尋學有所成之後上門找茬,那可真是再好用也沒有了。

柴玉關自己也在李玉函的這種勸說方式之下,稍微找回了一點自信。

而這話畢竟是武維揚說出來的,不是戚尋說的,柴玉關還能說服說服自己,他這的確是被寄予厚望,而不是因為沒甚本事不會遭到懷疑。李玉函又已經繼續說了下去,「何況你也看到了,剿滅史天王這件事是萬福萬壽園金老太太和戚少宮主一並聯手的行動,縱然陰姬前輩此時不在薛家莊裏,這也是得到了她的首肯的,必然是她也覺得很有可行性。就連常春島的日後娘娘和夜帝之子也在這裏,這隻怕……會是當今武林此後十年之內引為佳話的事情。」

要不是他李玉函沒這個本事,擁翠山莊少莊主的名頭也實在很容易被查出來,李玉函都快被自己用來說服柴玉關的話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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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動了。

他也想去啊!

在這種想法的驅使下,他連語調都抬高了不少。

「柴兄,這江湖上要想出人頭地,不是人人都有這樣的機會的!戚少宮主行走江湖至今,還沒有一件事做失敗過,此次想必也不會例外。」

柴玉關挺想問問,李玉函這種天真的家夥到底對史天王這樣的海上巨寇了解多少,但又覺得既然身在此地的人並不都像李玉函一樣天真,也不能說隻是他一個人這樣覺得。

他更是在被李玉函充滿了鼓勁意味的目光注視中,生出了一種確然要做大事的膽魄。

他自然是很有膽子賭一賭的,畢竟若隻是圖財而已,柴玉關可不會直接毒殺全家。

在李玉函給他勾勒出的美好藍圖之中,他連自己作為一個合格臥底歸來之後,極有可能同時得到這些個重要人物的賞識,也得到一門讓他足以躋身武林高手的功法這樣的未來都想象到了。

的確……是值得拚一把的!

雖然一想到若是事情能成,絕大多數的聲名必然落在戚尋的身上,諸多讚譽也是朝著發起人去的,柴玉關便不由有種抓心撓肺的難受,他還是隻能接受這個事實。

他又沒有水母陰姬這樣的師父,也沒有日後這樣的師祖。

他極力繃住了麵容上有些扭曲的野心和不甘,在李玉函朝著他看過來的時候依然是一副眉目溫和的樣子:「少莊主說的對,我是該去試試的。」

他也遲早會讓武維揚這個莽夫付出代價的!

隻可惜李玉函的功夫不太好,柴玉關的武功此時也不過平平而已,並沒留意到兩人的對話都被坐在樹上的兩人看了個清清楚楚,尤其是柴玉關這個說是變臉也不為過的表情變化。

「這位柴少俠,好像不是個善類啊?」楚留香指尖的扇骨才轉了半圈,就看到戚尋微妙的目光看了過來,活像是在問這都快由秋入冬了,他怎麽還能有這個要風度不要溫度,在這裏轉扇子的心思的。

他手指輕叩,將動作收攏在了這裏。

戚尋回道:「他若是善類,現在便應該與沈少俠一樣,跟著與武總舵主一並回來的向天飛,學習這海上孤身縱帆的本事,而不是去當個臥底,」

她眼看著那兩人走遠,越發覺得李玉函在某些時候還是可以做到廢物利用的,要是沒李玉函的這一番勸說,這話要是由戚尋自己說出來,那可未必有這樣好的效果。

「也對,你戚少宮主出馬,若是連人選到底是個什麽本性都不知道,那也實在是太小看你了。」楚留香對此還是有點發言權的,要不是戚尋,他隻怕沒有那麽快知道無花和南宮靈到底是什麽樣的東西。

「不過說起來……」楚留香想了想又問道:「你真的不擔心他反而投向了史天王,到時候給了我們一個假消息,反過來對付我們嗎?」

戚尋唇角往上抬了抬:「你覺得海寇坐大,甚至隱有傳出朝廷有意招安,這個招安中真心誠意的部分能有多少?」

「自然沒有,哪有當朝願意承認自己不是海寇對手的。」楚留香搖頭歎道。

戚尋繼續問道:「我又聽聞,這位史天王甚至還劫掠的不隻是來往中原的商船,還有東瀛的船隻,東瀛世家對他是又敬又怕,這種狀態又能持續多久?」

「隻要史天王露出任何一點破綻,都必定被人趁亂報複。」楚留香回她。

「這不就得了?」戚尋攤了攤手,「史天王看似強大,但隻是因為無法一擊即中而造成的虛假強大而已,而我們這邊,光一個李玉函的擁翠山莊,都已經足夠柴玉……柴英明在當臥底回來後得到足夠的利益,還是能起碼穩定一十年的利益。」

「當一方的籌碼足夠多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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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他的心眼再多,再如何不是個善類,都隻能順著我們給他安排的路走下去了,是不是這個道理?」

聽到戚尋這話,楚留香以扇骨抵著額頭忽然笑了出來,「你這話就差沒有在跟後麵跟上一句,順著給他安排的路走到盡頭,便發覺是個死路。」

「那我可沒這麽不厚道,我已經讓踏雲再飛一趟去找師父了,請她在返回神水宮之前,先往鄂中走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柴英明的背景。沒有證據證明他害了人,隻是知道他的心地不好,我可沒這個資格剝奪他活下去的權利。」

戚尋說到這裏翻身從樹上跳了下去,但她並沒有當即離開,而是又仰頭朝著樹上看過來,「楚香帥,我不是你——」

「如果我真知道柴英明這個人手裏有人命的話,我是真的會殺人的。」

「那隻能祝這位柴少俠自求多福了。」楚留香從不殺人不錯,卻並非迂腐之人,這就是他給出的回答。

柴玉關拿著金老太太送來的與史天王有關的資料默記了數日,在錢給夠了之後什麽都能教的向天飛這裏學了兩天,這才離開了薛家莊。

這些已經被他記住的史天王麾下重要人物的特征,會讓他在登上海寇集聚地後知道什麽人應該優先接觸,又應該用什麽樣的法子來拉攏,也能讓他盡快混出個名堂來。

等到了沿海,他便接手了武維揚給他準備的小破船,拎著個隻裝了幾件衣服一把匕首和幾個銅板的包袱上了路。

坐在海船上的時候,柴玉關忍不住展開了戚尋給他的匕首外麵包著的羊皮卷,在上麵稍微剮蹭下來一點髒汙的痕跡,就能看到底下零星的幾個字樣。

按照戚尋所說,這正是讓他在三個月內混到史天王麾下高層之中的憑據。

海寇,也是要過年節的。

到時候便是他們動手送人上路的最好時機。

柴玉關心想,既然是要讓他順利晉升,那這個給出的誘餌就應該是真的,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到時候從中再獲得一份報酬呢?

戚尋可無所謂柴玉關練不練這東西。

人已經送出去了,她這係統裏支付銀兩升級後的鎖紅名功能現在又已經可以鎖指定人物了,她隨時可以掌握柴玉關的動向,等同於對方怎麽折騰也翻不出她的五指山,那又什麽好擔心的!加上現在薛家莊內礙眼的胡鐵花和柴玉關都被送走了,薛斌也被大病初愈的薛衣人折騰著習武抄書修身養性,戚尋便可以將年前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提升自己的武道境界上了。

她的日子可不要太有奔頭。

戚尋也是很有奮鬥的動力的。

之前副本中,無名島上的海浪翻湧其實依靠了特殊飾品屬性的加持,小老頭也完全是因為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才死得如此潦草,更沒來得及讓屬下近身支援。

戚尋若是想要這樣神異的場麵在史天王的地盤上重現,絕不能指望於史天王連帶著扮演他的另外幾個人,還有他的那些個手下都是會在大場麵麵前掉鏈子的存在,還是得靠自己真有這樣翻覆山海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