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海漢這些穿越者來說,不管是極端惡劣的自然環境還是尚未開化不願順從的土著部落,這些外界阻力都不算是自己最主要的對手。海漢統治者們的最大敵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時間,不管穿越者們手中掌控了多少超越時代的黑科技,他們依然無法與飛速流逝的時間對抗。

穿越者們想要在有生之年在東方建立起工業文明和相對穩固的政體,就必須要抓緊每分每秒的時間來推動曆史進程的快速發展,不管是鑽探石油還是隨之而來的內燃機誕生,穿越者們都在試圖將這些曆史時刻提前兩個世紀實現,並且把原本在這期間漫長的發展過程壓縮到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完成。

就算到苗栗開采石油這個任務麵臨著諸多客觀困難,但既然執委會已經下定了決心,不惜代價也要推動這個項目的實施,那就意味著項目負責人白克思可以在此期間調動一切用得上的資源,來掃清橫亙在前進道路上的一切障礙。

四月十五日,在船隊抵達馬公港的第二天,白克思視察了位於軍港內的澎湖船廠。這個船廠目前並不具備建造大型戰船的能力,其主要職能隻是為駐紮在澎湖的軍用船隻提供日常維護保養,順帶著造一些技術含量不那麽高的漁船、貨船,一方麵賺取一點收益來補貼日常開支,另一方麵也能讓船匠們不至於荒廢了造船手藝。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這裏的造船任務就發生了改變,以內河平底駁船為主,而且訂單一接就是二三十艘。船匠們雖然不知道造這麽多駁船有何用,但很顯然這些船肯定不會在澎湖本地使用。

交通部海運司下屬的船舶管理處也不定期會從三亞派出高級技師,到這邊來給匠人們進行短期技術培訓。去年年底三亞發運了四台船用蒸汽機到澎湖,就有專門的技師隨行,到澎湖船廠教授匠人如何進行安裝和調試。同一時期,往來於馬公港的貨船陸陸續續運來了不少安南出產的精煤,迄今在港口附近已囤積了上千噸。

白克思查看了已經安裝上蒸汽機的四條牽引駁船,工藝水平倒是基本達到了三亞造船廠的七八成,日常使用應該問題不大。不過考慮到使用地點並非在澎湖,大概還得在苗栗的後龍溪入海口附近設立一個負責維護保養的技術服務站才行。好在這次白克思的團隊中也專門從三亞造船廠和工業部抽調了數名熟練技工,倒也無需擔心澎湖船廠這邊的人員儲備不足。

當天下午,白克思和摩根一起檢閱了即將隨石油勘探隊伍一同前往苗栗地區執行任務的澎湖駐軍。雖然隨著海漢控製區的邊界北移到了浙江,目前駐紮在澎湖的部隊規模已經不大,但虞堯還是湊出了一個加強連的編製供白克思差遣。由此即將前往苗栗的陸軍就已經有了三個連的編製,再加上屆時會駐紮在苗栗海岸的海軍,以及勘探隊工作人員中的民兵,白克思手下的武裝力量已經足以發動一場小規模戰爭了。

此外虞堯還從白沙島的移民營地中提前選拔了大約五百名勞工,屆時也將與勘探隊一同出發。這些勞工大部分都是來自北方膠東半島和中原地區的戰爭難民,基本都是農民出身。當然了,難民中偶爾有那麽一些出身較好,有文化基礎的人,也早早就被挑選出來派作別的用場了。

這些難民隻要管吃管住就能幹活,可以說是十分廉價的勞動力。而他們在苗栗協助勘探隊完成初期的基建工程之後,民政部門會進行就地安置,讓這些難民在當地紮根落腳。如果進行得順利,兩三年之後苗栗這地方大概就會有三四千常駐人口了,而這些新移民當中也會有一部分成為海漢國的第一批石油工人。

算上澎湖本地加入進來的部隊和民工,即將前往苗栗的這支隊伍已經超過一千五百人。如此之大的一支隊伍要到當地開辟出落腳之地,所需的各種物資也為數眾多。隊伍所需的生活物資幾乎都是在福建籌辦,原則上至少要能維持這一千多人一個月的消耗,僅大米就準備了三十多噸。按照虞堯的統計,首批啟運的生活物資大概至少有三百噸上下,與軍需物資的數量相近。而最多的貨物則是石油勘探隊的工作物資,沉重的鐵疙瘩著實不少,從三亞的出發的船隊中,有三分之二的貨船都是裝載著生產所需的各種工具設備。

虞堯預計前往苗栗的船隊規模,估計要比三亞來的這支船隊還要增加一倍才行,因此在馬公港調配船隻和人員,也是一件頗為費時費力的工作。由於白克思的隊伍比預計時間提前了近十天抵達澎湖,所以各方麵準備工作的完成度還沒有達到百分之百,預計至少也還得有個三四天才能出發。

大部隊暫時走不了,但至少可以派出一支小分隊提前過去,規劃好前進基地的部署,為後續跟進做好準備。摩根提出這個建議也得到了白克思的采納,在十六日晨間,由摩根率領的先遣隊便分乘兩艘戰船,攜一艘貨船和一艘補給船從澎湖出發北上。這支船隊還順便拖上了一艘蒸汽內河平底船和兩艘駁船,打算找合適的時機沿後龍溪溯流而上,先確定一下航道的狀況。

從澎湖馬公港到苗栗後龍溪入海口,航程約莫有一百海裏,由於拖了幾艘平底船,加上海況不是太好,摩根所率領的這支船隊隻能以較低的航速緩慢行進,足足走了兩天才到達目的地。

後龍溪入海口寬約千米,吃水深度在四五米間的海船都能順利駛入,不過也僅僅隻能在入海口水域活動而已,據說往上遊行進大約一公裏之後,水深就迅速降低到兩米左右了,隻能通行內河平底船。而且上遊一些地方河灘極淺,可能還需要進行爆破開辟河道,才能讓貨運駁船順利通過。

前次虞堯帶隊來偵查的時候,隻能測量一下大致水深,但對於是否能夠通航駁船卻沒有十足把握。而且最近處於梅雨季節,後龍溪的流量也有所變化,必須要實地勘測才行。這也是摩根堅持要先派出小分隊過來探路的原因之一,否則到時候船隊去到上遊才發現走不通,那可就誤了大事了。

虞堯向摩根提供了後龍溪流域的地圖,以及他上次帶隊過來所選擇的落腳地,摩根沒有花太大的氣力,就按圖索驥找到了入海口南岸的這處泊地。

虞堯上次來的時候還讓人在這裏修建了一座便於船隻停靠的簡易棧橋,但讓摩根心頭一沉的是,這座棧橋已經遭受了明顯的損壞,至少三分之二的橋麵都消失不見,立在水中的樁子也歪七扭八不成樣子。

摩根並沒有急於讓大船靠岸,而是放下小艇,先送了兩個班的士兵登陸,一是確保岸邊環境的安全,二是確認停靠處的水深能讓大船靠岸。

摩根登陸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棧橋的損壞狀況。後續到來的船隊勢必需要有一些港口設施才能讓物資快速卸裝到陸地上,修建臨時棧橋雖然不是什麽大工程,但能省則省,多建一座棧橋就多花不少人力和物資了。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摩根要親自確認一下這座棧橋的損壞原因。

如果僅僅隻是自然原因造成,比如颶風或水流衝擊等等,那還算可以接受,但查看的結果卻讓摩根的心情沒法輕鬆下來,棧橋的木樁上有明顯的金屬工具砍伐痕跡,這絕對是人為造成的效果。看來在虞堯的隊伍離開這裏之後,某些人就采用暴力手段毀壞了這處棧橋。而根據虞堯偵查所知,這附近唯一的常駐居民便是對外來者懷有深深敵意的土著部落,也不太可能有別的來訪者閑得蛋疼要去毀掉這座木製簡易棧橋。

摩根把這種行為理解為一個警告,意思是告知外來者不要再回到這裏,因為你們已經被列為了不受歡迎的人。但這種幼稚的行為自然無法阻止海漢開發此處的決心,摩根確定了損毀原因之後,便下令隨行的工兵和木匠盡快修複這座棧橋。

摩根這支先遣隊隻有兩個排不到百人的陸軍兵力,各種後勤人員三十餘人,技工十餘人,隨船隊運來的物資基本都是生活物資和搭建營地所需的建築材料。由於沒有了可用的棧橋,摩根的隊伍在卸貨時就不得不花費更多的時間。加上天上一直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讓江岸邊一片泥濘,效率讓摩根大感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在摩根登陸大約一個小時之後,指揮部的帳篷才終於在江岸邊搭建起來。但此時天色已經漸暗,看樣子是沒辦法趕在天黑之間將營地搭建完成了,大部分士兵還得回到船上再將就著過一夜才行。

考慮到附近可能會有土著活動,摩根還是很謹慎地在外圍設置了幾處暗哨,並且用多段鐵絲網在營地外圍設置了環形防線。假如有人想要在夜間摸營,那多半都會被鑲嵌著鋒利鋼片的鐵絲網阻攔在外。

盡管是在荒郊野外,條件比較有限,但士兵們還是在天黑時分吃到了炊事班做出來的熱食。對普通士兵來說,戰時夥食要比平時好得多,至少每頓都能有一個葷菜打底,再加上有額外的作戰津貼,執行任務期間倒也不是特別難熬。最關鍵的是海漢軍一向戰無不勝,士兵即便在執行作戰任務期間也不會有太大的思想壓力,所以軍中的氣氛倒不會因為未來可能會遭遇的武裝衝突而顯得沉悶。

摩根是海漢穿越者中為數不多還沒有建立新家庭的單身漢之一,當初一起從北美來到這裏的幾名單身夥伴,也都各自有了家人兒女,但摩根卻一直沒有遇到自己認為合適的人選。雖然這幾年下來他的漢語能力已經足以與周圍的人正常交流,但他個人的審美還是更喜歡金發碧眼的西方姑娘,對於東方女子的風情總是覺得興趣欠奉。在三亞期間也有人曾替他牽線做媒,但最終摩根還是沒有選擇成立家庭。

也正是因為如此,摩根投入到工作中的時間精力要比旁人多得多,他在擔任海漢第一醫院醫師的同時,也兼任著三亞醫學院的講師,還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軍方的狙擊手教官。這幾年中經他之手所訓練出來的狙擊手已經過百人,其中的絕大部分都在各支部隊服役中。由於狙擊手的特殊本領,不管在哪裏都是指揮官們的寶貝,隻要運用得當,利用狙擊手在千軍萬馬中取上將首級也是能夠實現的事情。

雖然在苗栗的任務可能很難讓狙擊手派上正經的用處,但這次摩根從三亞出發時還是帶上了他現在帶的十多名學員,作為他們的一次超遠程實戰訓練課程。而國防部對此也沒有表示反對,畢竟狙擊手這種特殊兵種的訓練,也就隻有摩根這麽一個行家裏手,他的想法基本就是官方意見,也沒人質疑這樣的拉練所能取得的訓練效果。

摩根派出去在營地外潛伏的暗哨當中,就有他的學員在內。作為一名合格的狙擊手,獨立行動、蹲點守候、監視目標都是基本功,過去一向都是在三亞的基地裏訓練,也難得有機會接觸到苗栗這樣的自然環境,摩根也是要盡可能將任務期間的一切訓練機會都充分利用起來。

摩根雖然身為高官,但在這種環境下,晚餐其實也說不上豐盛,就是比普通士兵多了兩條雞腿,一杯紅酒而已。這種在三亞釀製的紅葡萄酒產量很少,幾乎都是作為特供品內部消化完了,不會在市麵上進行出售。雖然戰時軍中禁飲,但那些規矩都是給普通士兵製定的,像摩根這樣的高官並不受其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