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小塊玻璃或者琉璃鑲嵌成窗戶這種事,賀強以前並不是沒見到過,但因為技術上的原因,這些東西很難有大塊的平板形狀可用,往往都是用很小的碎片來拚湊,而且成品的價格極高。(.)李繼峰的書房中便有兩扇窗是用玻璃碎片鑲嵌而成的,透光度極好,白天即便關上窗戶也能讓屋內十分敞亮,但那兩扇窗戶所用的玻璃片可比眼前這扇窗小得多了。即便如此,整個李家宅院裏也就這麽兩扇玻璃窗,足見這玩意兒的珍貴之處。
除此之外,賀強以前去鏡澳跟佛郎機人做生意的時候,曾經在他們的教堂裏見過這種玻璃鑲嵌的玻璃門窗,據說都是從遙遠的歐羅巴運來。而且那些佛郎機人曾經說過,就算是在他們的家鄉,這種東西同樣也是價值不菲。
如今賀強再次看到了這種玻璃窗,可是萬萬想不到它居然是出現在巡檢司住的小木屋,高大上的玻璃窗配在簡陋的小木屋上,這種強烈的反差使得賀強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我想這至少可以打消賀先生心中的一部分疑慮,沒錯,我們的確是有製造玻璃器具的能力。”施耐德看到賀強的反應,已經大致猜到了他心頭的感受,走到他背後輕聲說道:“對於我們來說,玻璃並不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我們想造多少,就有多少!”
施耐德的故意炫耀並沒有什麽誇張的成分,目前與一號基地隔河相望的山穀中已經開始修建玻璃製品車間,而平板玻璃也開始進入到試製階段。以穿越眾目前所能達到的技術水平,暫時還製作不了太大的尺寸,而且廢品率極高,在試製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玻璃碎片。
這些破成小塊的玻璃除了回爐之外,其中一部分尺寸稍大的,便被用來鑲嵌門窗。隻是因為這種鑲嵌工藝的加工速度較慢,玻璃門窗的產出量並不大,目前也僅僅隻是開始在對勝利港和一號基地的房屋進行換裝工作。而巡檢司這邊也很有幸地搭上了順風船,將幾間屋子的窗戶由木條全換成了玻璃。這在穿越眾看來不過是順手為之,充分對廢物進行利用,順便還能培養幾個安裝玻璃門窗的匠人,但在外來者眼中,這可算是一種窮奢極欲的表演了。
賀強不知道玻璃的製造原理,也不了解海漢人製造玻璃的成本如何,但他從施耐德的話中判斷出了一件事海漢人對於玻璃製品的重視程度並不是很高,這極有可能是因為他們認為這東西製造起來毫不費事,或許就跟建這些小木屋一樣簡單。(更新最快最穩定)
“若是海漢人能夠出讓製造玻璃的技術……”賀強不知不覺就想得更遠了。
“見過施先生!”說話間魏平魏巡檢已經穿好衣服出來了,隻是精神有些萎靡,看樣子還沒有睡夠本。
“魏巡檢,這兩位是從廣州來的商人李先生和賀先生,說是想來拜訪一下你。”施耐德朝魏平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直接了當地向他說明了兩人的來意。
“拜訪我?”魏平走到李賀二人麵前,打量了一下兩人道:“兩位有何貴幹?”
“在下是廣州‘福瑞豐’的管事賀強,這位是我們三少東家。鄙號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先拜訪地方上的父母官。”賀強抱拳作揖道。
“父母官?”魏平臉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我這裏地方太小,也就不留你們喝茶了,請兩位自便吧。如果在勝利港有什麽事,直接讓施先生出麵處理即可,不用來找我。”
賀強客氣兩句,又從袖子裏掏出兩錠銀子塞進了魏平手中:“一點心意,請魏巡檢務必收下。”
魏平看了看施耐德的臉色,見他略微點了一下頭,這才將銀子揣了起來。
從巡檢司小院告辭出來,李奈和賀強心中都是有說不出的別扭。趁著施耐德還在院中與魏平說話,李奈壓低了聲音對賀強問道:“賀叔,這個巡檢會不會是……海漢人找人冒充的?”
賀強搖搖頭道:“那倒不是,去年大掌櫃來崖州巡視,我跟著一起來的。跟崖州同知大人吃飯的時候,這位魏巡檢也在場,好像是同知大人的什麽親戚,我記得那時他是在天涯鎮的巡檢司做事。隻是當時一麵之緣,我認得他,他卻已經不認得我了。”
“可我看他怎麽好像一直很在意施先生的臉色?”李奈追問道。在這個時代,巡檢司簡直就是行商的克星,但凡是商人,有誰敢不在意巡檢司的存在?就算是“福瑞豐”這樣的大商號,每到一地也同樣要記得給巡檢司上貢,否則說不準什麽時候運貨的商隊就被他們給扣了貨物抓了人。但這種情況在勝利港似乎調了過來,巡檢司反而要看海漢人這群商人的臉色?
兩人都覺得勝利港這地方有太多的問題,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味道。明明這裏有水師戰船和巡檢司的存在,但兩人都覺得這裏似乎與自己以前到過的那些地方不太一樣。這裏的一切看起來都很有序,環境幹淨整潔,但不知為何總有一種無形的違和感存在。
施耐德很快就從院子裏出來了,領著兩人向一號基地大門走去。或許是來此之前從李掌櫃那裏聽到的詳細描述起了作用,兩人並未對一號基地的堅固寨牆和護城河式的壕溝感到太驚訝,倒是門口立著的一塊告示牌吸引了李奈的注意。
告示牌上用毛筆寫著兩行字:一般民眾在此止步,社員入內需先登記。
在告示牌的旁邊有一個小亭子,裏麵坐著個文書模樣的人,亭子外的吊橋口還有兩個站得筆直的民兵,手裏杵著五尺長的火繩槍。
李奈好奇地問道:“這社員是何意?”
“社員是我們這裏的一種人員編製。”施耐德解釋道:“我們對這裏的百姓用公社來進行編製,有社員身份的百姓,才能享有本地的各種福利待遇,比如教育、醫療、勞工等級提升等等。如果沒有社員身份,那就隻是臨時工,除了一點工錢之外什麽都不會有。”
李奈聽得心中一驚,什麽公社雲雲,這不就是變相地把大明的百姓控製在了他們的手中?加上此地隨處可見的民團士兵,李奈似乎有點明白魏平和他的那幫手下為何會縮在小院裏無所事事了。
但李奈還是不死心地追問了一句:“那官府的治所在本地有何作用?”
施耐德停下來腳步,意味深長地望著李奈,良久才道:“你如果是想聽那個你願意知道的答案,那我可以告訴你,崖州官府的治所當然是在這裏維護正常的社會秩序,對本地的民眾進行管理,你們剛才所去的榆林巡檢司就是本地的最高權力機關。”
“這麽說,那就是還有另外一種答案了?”李奈終究是年輕人的心性,不顧賀強在身後連連拉扯他的衣袖,繼續不依不饒地追問道。
“你一定想知道,那我也不怕告訴你。”施耐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你們來時看到的崖州水師,還有這裏的榆林巡檢司,這些人都是靠我們拿錢養著的。明白我的意思嗎?他們在這裏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都是要照著我們定下的規矩來辦,這樣大家都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那這裏豈不是……不是脫離了我大明的管轄?”李奈又驚又怒道。
“不不不,這裏當然沒有脫離大明管轄。”施耐德立刻搖頭否認了李奈的說法:“你也看到了,大明的軍隊和官員在這裏同樣存在,隻不過是由我們代替他們在行使職能而已。”
“你們這樣做是李代桃僵!”李奈無法認同施耐德的狡辯。
施耐德聳聳肩道:“就算是吧,可這樣做對於大明來說並沒有任何的損失,而且我們能把這地方治理得更好。不怕告訴你,這裏的居民大部分都是在別的地方破產而無法繼續生活下去的人,在他們來到這裏之後,獲得了食物、住房和工作,是我們讓這些人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並且一起把這個原本很荒蕪的地方建成了你所看到的樣子。”
“百姓自有地方官府管製,就算他們破產,官府也會設法安排他們的出路!”李奈仍是不肯服輸地強辯道。
“說實話,我不認為崖州或者其他地方的官府有能力比我們幹得更好。”施耐德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道:“上個月從崖州一共送來了六百二十九人,其中普通民眾四百三十三人,剩下的都是犯人苦役……是的,你沒有聽錯,崖州官府正在想法設法把他們那裏的犯人塞到這裏來,這樣做他們不但能節約下大量的開支,而且還會從我們這裏得到一筆不小的回扣。”
施耐德頓了頓,臉色的神情變得厭惡起來:“事實上我最近還聽說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崖州官府打算將附近一些失去田產的農民都抓起來,然後當作犯人全部塞給我們,這樣他們就可以用‘合理’的方式多撈一筆外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