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奈聞聲抬頭往向旁邊那一列隊伍,居然看到了幾個熟人昨天在巡檢司見過的魏平和他的小夥伴們也在這裏排隊等著領早飯。(更新最快最穩定)看看左右沒人注意,李奈朝賀強使個眼色,兩人便默默地變換了隊列到魏平等人的後麵。昨日他們對於巡檢司就有諸多疑問,隻是一直有施耐德在旁邊盯著,他們也不方便與魏平單獨交流。
李奈和賀強一度認為這些巡檢司的人已經被海漢人軟禁起來,但現在看來似乎也沒那麽嚴重,這些人還是可以自由進出那個小院,而且周圍也沒有人對他們進行監控。
“魏巡檢早啊!”李奈裝模作樣地向魏平打招呼。
魏平見是這兩個昨天來巡檢司送過禮的商人,點點頭算是回應。他現在可沒什麽心思搭理這些外來商人,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海漢人給予自己更高的行動自由度,至少要突破現有的“巡檢司周圍三十丈距離之內”的活動範圍。
魏平和一眾屬下甫到勝利港的第一天,便被海漢人軟禁在了巡檢司的小院裏,小院周圍不但有哨兵二十四小時執勤,連三頓飯都是從外麵送入,根本沒有出外活動的機會。魏平直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家姐夫給自己找了一個多坑的差事。
好在海漢人也算厚道,在生活條件上並無什麽克扣,三頓飯雖說不上多好吃,但至少都管飽,隔天還能吃一頓葷腥。住房也很快由帳篷改成了小木屋,雖說外麵看起來仍然有些簡陋,但看到海漢人居然給這小木屋裝上了玻璃窗,魏平覺得自己也實在沒什麽可抱怨的了姐夫家裏那兩套玻璃器具全是海漢人送去的,平時收藏得就像寶貝一樣,自己那兩個年幼的外甥根本連碰都不讓碰一下,若是讓他知道自己在這邊居然住上了裝有玻璃窗的房子,不知會有怎麽樣的表情。
當然除此之外,海漢人承諾的經濟報酬才是魏平他們所關注的重點,每個人都可以得到原本薪餉的雙倍,而且每個月還有整整五十兩的“榆林巡檢司特別辦公經費”,僅這筆銀子一年下來就有六百兩之多!經過簡單的商議之後,眾人決定這筆銀子由魏平獨得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其他十二名手下均分。
不過計劃雖好,但始終趕不上變化,到勝利港的第五天半夜便有一個家夥試圖翻出小院逃跑,結果被牽著大黑狗的巡夜隊給抓了個正著。第二天早上從勞改營來了個姓任的海漢頭目,讓人將這個倒黴鬼押走了,他將在勞改營完成三個月的苦役當然這段時間之內他將不會有任何的報酬可拿。這個姓任的海漢頭目還表示,因為巡檢司捅了這麽個婁子,這第一個月的“特別辦公經費”將被直接扣掉一半,如果再有類似的情形出現就扣掉全部。
有人多嘴問了一句如果有第三起又會怎樣?那個任頭目陰惻惻地笑著回答說,如果這種事發生第三次,那巡檢司所有人都直接送進勞改營不解釋。
於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著想,剩下的人從此就安生多了。魏平發現不少人甚至會互相提醒,目前的生活狀況沒什麽值得抱怨的,千萬不要有什麽越軌的想法,好好在這裏待個兩三年,回崖州就可以買房買地了。這幫人每天便在院子裏待著,看海漢人指揮著那些百姓不斷地修路建房。
當然港口上來了一批新移民的時候,這幫人也會一起站在小院的柵欄後圍觀,並且打賭這批新移民中會不會有人在碼頭上就因為不服從指揮被抓進勞改營去。魏平的眼光卻是要比這些下屬高一些,隨著移民一批一批的到來,他的心也在一點一點地往下沉這裏的人口越多,就說明海漢人的力量在越發壯大,而這個地方恢複到大明治下的可能性也就越小。
而巡檢司的名頭在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任何影響力,就魏平他們所能接觸到的本地人而言,不管是執勤的民兵還是送飯的普通小工,都是言必稱“執委會”,根本沒人在意崖州官方對於這個地方是什麽樣的態度,這也是魏平在崖州其他地方從未見到過的景象。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想要利用這些本地人向崖州傳遞消息也就成了很不實際的想法,如果一定要這麽做,想必消息直接傳到海漢人耳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時間到了一個月之後,巡檢司這邊沒有再出任何的岔子,執委會如約給他們發放了一半的“特別辦公經費”當然,這筆錢也是以流通券的形式發放的。他們被告知隻有今後離開勝利港的時候,才能將這些流通券兌換成等值的白銀。
不過這其實也無足輕重,因為他們在這地方根本沒有花錢的必要,衣食住都由海漢人全部負責,至於行,一直被禁錮在院子裏也行不到哪裏去。而海漢人對外出售的東西就隻有鹽和玻璃器具,並且就連這兩樣東西人家也隻對商家銷售,根本不賣散戶就算他們買了也沒法運出去。
鑒於巡檢司這幫人表現良好,執委會終於同意給他們多一些活動空間,但仍然將範圍限定在了“巡檢司周圍三十丈距離之內”。至於在這三十丈距離內所能做的事情,基本就隻有每天三頓飯的時候自行到一號基地大門外的食堂檔口領飯了。
雖然活動範圍小得可憐,但巡檢司上下都很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機會,甚至連一貫喜歡差遣手下做事的魏平都改了習慣,每天都親自去排隊領取三頓飯,就連早上這頓也是如此。魏平每天都是出來吃完早飯之後,才回到巡檢司小院去繼續睡個回籠覺。
這當然也是執委會的管理手段之一,讓這些人每天能到院子之外的區域轉轉,與其他人交談幾句,至少能讓他們覺得自己不是這個地方的囚徒。逐漸降低他們的敵意和反抗意識之後,通過各種生活細節對他們進行意識和文化的洗腦就會容易得多。在這方麵,已經有羅升東等人的例子在前,執委會相信巡檢司的這些人也不會比明軍水師能多出幾分節操。
這樣潛移默化的效果還是有一定的作用,至少魏平本人對海漢人的敵意已經比最初的時候淡化了不少。他發現這些海漢人並沒有上位者慣有的那些嘴臉,每個人都顯得很平和,與一般百姓也能平等相處,這是大明士紳或者富商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並且這些海漢人對於巡檢司這幫外來者也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偶爾甚至會有人問他“在崖州的時候多久能吃到一頓肉”,或是“明人一般會娶幾個老婆”之類讓他哭笑不得的問題。
對終於有來自廣州的客商出現在勝利港這件事,魏平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他知道以海漢人做生意的本事,將玻璃製品和精鹽販運到大陸地區隻是時間問題。何況海漢人一直在不斷地擴建海邊的碼頭,肯定不會隻是為了停靠他們那幾艘有限的海船。在這裏住的時間長了,魏平也已經慢慢地看出海漢人對於這個地方有很多長遠的規劃,並不隻是打算把這裏當作一個落腳點來布置。
規模日益擴大的海港碼頭隻是一方麵,魏平注意到海漢人花了很多精力修整從港口到一號基地這段不算太長的道路,用一種灰泥將整個路麵鋪得十分平整,路旁還栽種了行道樹,布置了花壇和座椅。而這還不是全部,在道路兩側,已經有勞工開始在海漢人的指揮之下平整地麵,看樣子似乎還有什麽工程要進行。
巡檢司有人認為海漢人這是要搭建民房,安置日益增多的外來移民。但魏平對此有不同的看法,新到港的移民都會被安排進西邊山腳下的一處營地居住數日,然後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會被轉往別的地方安置,留在勝利港這裏的人不多,海漢人並不需要在港口附近大規模修建民房來安置移民。
對海漢人接下來所會進行的工程,魏平認為極有可能是倉庫、商鋪、飯館酒樓之類的設施。因為這條道路在勝利港所處的位置極佳,如果今後這裏真的成為了一個繁榮的港口,那麽大量外來的客商和水手們肯定會需要吃飯、住宿、購物的場所,而從港口到一號基地大門的這一段路無疑就將是整個港區最為繁華的一片區域。而心思較為敏捷的魏平,已經從中嗅到了一絲商機。
魏平琢磨著如果自己的猜測屬實,要是能在這地方開個酒樓飯莊之類的鋪子,日後肯定不愁沒有生意,而海商的錢可比崖州那些窮鬼的錢好賺多了。不過要做這件事,擺在魏平眼前的還有兩個必須克服的難題,一是設法落實自己的猜測是否屬實,二是如果情況真是如此,那又該怎樣說服海漢人允許自己出資在這裏經營一門生意。
魏平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看了看正眼巴巴盯著自己的李奈,心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