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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水師這次遠赴日本的艦隊中,有十餘艘是曆年來從海漢陸續購入的探索級及探險級外銷型戰船,這些火力猛航速快的戰船在福建水師中服役以來便一直擔當著作戰主力,在曆次作戰行動中都有不俗的表現,為許裕拙爭得了不少戰功。
許裕拙希望這次攻打平戶的行動依然能延續福建水師以往的戰績,不過就目前的進展來看並不算太順利。這倒不是因為對手有多麽強大,而是當下的戰局走勢基本一邊倒,福建水師一直都沒有得到真正能放開手腳一戰的機會。
今天好不容易等來了平戶水軍主動現身,但狡猾的對手卻並未一頭紮進薄香灣,否進來容易出去難,平戶水軍可能連調頭的機會都沒有,就會被一擁而上的福建水師給堵在海灣裏來個甕中捉鱉了。
但對方隻是露個頭,見勢不妙就立刻縮了回去,這讓還沒有來得及完成部署的許裕拙隻能大呼可惜了。不過他也注意到對手派出來探路的兩條船都是情報中所提到的中式戰船,隱藏其後的極有可能便是平戶水軍的主力了。
隻可惜雙方互相發現的時候距離太遠,福建水師的戰船一時半會追不上那兩艘船,而海漢海軍派到西海岸助戰的威能號在這個節骨眼上又正在薄香漁港靠岸補充淡水,許裕拙也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艘船飛也似的逃了。
錢天敦大約是在中午才得到這個消息,他已經將位於薄香漁港的臨時指揮部遷到了大野村防線附近。這裏有通往平戶城區的官道,且距離平戶島東海岸非常近,更便於他指揮特戰團在陸上的作戰行動。而西海岸則是完全交給了許裕拙,反正平戶島北部最便於出海的薄香灣和古江灣已經被福建水師封鎖,被堵在大野村防線以北的平戶藩軍很難再大舉從海上逃離平戶島了。
對於平戶水軍的謹慎,錢天敦倒是毫不意外,因為今天還有另一支水軍艦隊在更早一些的時候出現在了平戶海峽以北,也同樣是在接戰之前便試圖脫離戰鬥。隻不過這一支艦隊比較倒黴,他們撞上的是已經進入作戰位置的東海艦隊,而且石迪文安了心要拿這支艦隊祭旗,直接就出動了兩艘旗艦全速追擊,而這支全是日式戰船的艦隊拚盡吃奶的力氣也沒能逃掉,最終傷亡慘重。
根據石迪文在此之前發回的戰報,東海艦隊在這場一邊倒的追擊戰中總共擊傷擊沉敵船十三艘,俘獲三艘,而僥幸脫離戰場的敵船僅有兩艘。但平戶水軍的指揮船卻沒能成功跑掉,包括指揮官石村翔太在內共有六百餘人在這場戰鬥中被俘獲,可謂戰果頗豐了。
關於東線戰場上的戰果,錢天敦已經派人將消息送去許裕拙那邊了,不過他完全可以想象許裕拙受到這個消息的鬱悶,畢竟從戰事打響以來,許家軍除了在福江島燒了一個空無人煙的造船廠,掩護了特戰團在薄香灣登陸,根本就還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戰績。
而反觀海漢軍在進攻平戶島的攻勢中不但海軍表現出色,從西線登陸的陸軍部隊也順利清除了位於鏡川的兵工基地,成功切斷了東海岸的陸上交通,完成對平戶島北部地區的切割包圍,並在此過程中擊退了平戶藩軍數次試探性的反撲。
兩相比較之下,許家軍不免就顯得有些碌碌無為了。雖然從戰略上來說,福建水師負責封鎖平戶島西海岸也是非常重要的任務,但打到現在海漢軍已經接連兩天與敵軍接戰,而水師卻連一槍一炮都還沒開過,許裕拙肯定無法接受自己所率的遠征軍在戰場上隻有這種局外人一般的表現。
但錢天敦目前也顧不得去仔細考慮盟友的感受了,既然平戶藩選擇收縮防線而不是主動突圍,那麽他要做的事情就是進一步收緊包圍圈,將戰線繼續往北推進,主動尋求與敵軍進行交戰。
而對於在上午打了一場大勝仗的石迪文來說,當下卻是喜憂並存,喜的自然是順利拿下了平戶水軍的艦隊,憂的則是這支艦隊並非平戶水軍主力,對手雖然損失頗重,但似乎還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海軍還是得繼續提防對手隨時可能會發動的偷襲。
此外如何關押今天在戰鬥中所俘獲的數百名俘虜也是一個頗為麻煩的問題,海漢軍在本地臨時占領的地方並沒有適合集中關押大批俘虜的環境,而不管是將這些俘虜全部處決還是釋放,對石迪文來說都不算是可行的選項。
在沒有找到更好的關押環境之前,石迪文也隻能下令將這些水軍人員全部收押在俘獲這三條安宅船的船艙裏,隻有石村翔太等少數幾名武官進行了單獨關押,以便於對其展開提審。
戰鬥結束後,出擊的數艘戰船重新回到平戶海峽,不過因為在剛才的追擊消耗不小,這幾艘戰船都沒有再立刻投入到炮轟平戶港的行列中,而是先向南駛入到較為開闊的海域,然後再與補給船進行物資轉運。
兩艘威嚴級戰艦雖然在戰鬥中威風八麵,但其作戰方式也有短板,那就是相當賴後勤物資保障,如燃煤、淡水、彈藥等等,都要按照先前戰鬥消耗掉的數目悉數進行補充。如果不能及時進行物資補給,那戰鬥力就不免會因此而大打折扣了。
不過這個時候東海艦隊已經完全掌控了平戶島東岸海域,倒是不用擔心還有敵軍能抓到這個時間來突襲正在補給中的戰船。而石迪文也正好趁著這個時間,立刻提審被俘獲的指揮官石村翔太。
有鑒於對手在先前交手中的所表現出的怯懦,石迪文認為這人應該不會有太堅定的立場,所以他也沒有選擇跟對方智鬥,而是準備用簡單粗暴的方式讓對方屈服。
“你跟我們合作,我保你不死,給你自由。你如果想當英雄,想證明自己對平戶藩的忠誠,那我也會成全你,在今天太陽下山之前就處死你,並且會當著你所有部下行刑,到時候你的部下或許會有人主動跟我們合作,你覺得呢?”石迪文說完之後,便示意翻譯將自己的話解釋給石村翔太。
石村翔太聽完之後並未馬上表態,但石迪文卻注意到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很顯然已經因為這個安排而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我沒有太多時間等你慢慢考慮,你如果不肯開口,那我就把這個活命的機會交給你的副手。我們抓了幾百號人回來,總會有人願意開口的。”石迪文從椅子上站起身道:“你最好馬上做出決定,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石村翔太當然不會去懷疑石迪文是不是能說到做到,如今生殺大權在對方手中,他一句命令下來別說自己這條命,就連一同被俘這幾百號人一並殺了也不奇怪。他也想跟對方討價還價,但那也得有足夠的資本才行,而現在並不確定對方已經知道多少,又打算從自己口中挖出什麽樣的信息,所以談條件也根本無從談起,反而有可能會自曝其短,或是讓對方徹底失去耐性。
石村翔太雖然效忠田川介,但也不想在這場戰事中以俘虜的身份被對手處決,他認為自己淪落到這樣的處境並非因為實力不濟,而是被韋誌給坑了,如果能將平戶水軍的戰船平均分配,讓自己這一隊也能擁有幾艘像樣一些的戰船,那起碼能夠有機會從戰場脫身,也不至於會被對方所俘獲。
現在是擺明了被人當犧牲品用,石村翔太認為這是自己沒有機會發揮實力的根本原因,如果因此而被海漢人處死,那真的是太冤了。
“我跟你們合作,但我要活著離開這裏!”石村翔太思前想後,最終還是屈服於石迪文的威脅。先保住自己這條命,至於戰爭結束後何去何從,那就到時候再說了。
石迪文要知道的其實主要就兩件事,一是平戶水軍的作戰計劃,二是其位於平戶島之外的秘密駐地所在位置。第一件事當然不是普通人所能知道的,也隻有石村翔太這樣的指揮官才會掌握詳情,所以對海漢而言他還是有比較高的情報價值。
但石村翔太所掌握的作戰計劃,也就僅限於韋誌向自己所透露的部分內容。他知道韋誌會帶隊去西海岸尋找戰機,但具體會采用什麽樣的戰術,攻擊目標會在何處,韋誌卻沒有對他告知過明確的信息。當然這倒也不完全是韋誌有意要對他隱瞞,而是因為敵軍在西海岸的活動情況不明,自然難以提前製定出詳細的作戰方案,隻能是在行動中走一步看一步。
至於平戶水軍的藏身之處,這倒真是沒什麽好隱瞞的了,因為被俘人員全都掌握了這個信息,就算石村翔太嘴咬得再緊,也還是會有其他人招供。但石村翔太也知道,韋誌應該不會再待在的山大島了,畢竟隻要水軍出擊參戰,那個位置就不再是軍事機密了。
不過在石迪文的反複問訊之下,石村翔太倒是招出了另一個頗有價值的情報,那就是水軍統領韋誌已經於昨晚從平戶島悄悄接走了田川母子,送去了九州某處秘密地點藏匿。至於這地方在哪裏,別說石村翔太,就連韋誌都不知道具體位置,他隻是負責將田川母子二人送到當地的某個漁港,在那裏另行有人安排後麵的行程。
這也是田川介為了確保田川母子在非常時期的人身安全,所特意安排的交接手段。雖然是保底的措施,但還真就派上了用場,若非如此,這藏身之地可能就會經由韋誌和石村翔太之口傳出去,最終讓海漢人順藤摸瓜找上門把人給抓了。
這個消息讓石迪文不禁產生了一絲挫敗感,這次海漢大張旗鼓遠赴日本作戰,目的當然還是希望能夠將對手一網打盡,特別是十八芝餘黨和後人,更是海漢著力要清除的對象。
通過戰前袁峙、天草四郎對平戶的偵察,海漢方麵已經掌握了有關田川七左衛門的信息,將他列為了必須拿下的目標人物之一。為此相關部門還特地讓天草四郎配合畫師,提前繪製了若幹幅田川七左衛門的肖像,以便各支部隊在攻破平戶之後對此人實施聯合抓捕。
但沒想到田川介居然如此機警,聯軍艦隊在平戶島才剛剛開始施展手段,他便已經連夜將田川母子二人送出去逃難了。這下海漢提前所做的種種部署就全都落在了空處,想要再將這母子二人找出來,要嘛去九州島慢慢搜尋,要嘛就隻能等攻破平戶城區活捉田川介之後,直接審訊這個當事人了。
但不論是哪一種解決辦法,在石迪文看來都將會十分困難。九州島可不是平戶島這種小地方,陸地麵積達三萬多平方公裏,比海南島還要稍大一些,島上分了築前、築後、豐前、豐後、肥前、肥後、日向、薩摩、大隅九國,而平戶藩僅僅隻是肥前國的屬地之一。
要在這麽大的陌生區域中搜尋抓捕兩個人,那可能就意味著聯軍要先跟九州島上這些國家打一場大仗。就算聯軍的軍事實力足以擊敗這些小國,但所耗費的物資和時間,卻將會給聯軍的後勤補給造成極大的壓力。而對方一旦有了緩衝的時間,這場戰爭很可能就會進一步升級,對手從平戶藩變成整個日本國,到時候就離海漢發動這場戰事的初衷越來越遠了。
而指望通過審訊田川介來獲知田川七左衛門的下落,似乎就更難以實現了。很顯然田川介是希望保住這個養子,這樣即便平戶藩戰敗,甚至田川介戰死,今後平戶藩也還是會有東山再起的主心骨在。在這樣的前提下,恐怕就算石迪文到時候故技重施拿死亡來威脅田川介,也不太可能讓對方就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