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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天敦和石迪文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接見來自**的使者,畢竟這個今井友輝隻是個來打探消息的商人,而並非代表幕府前來談判的官員,不需要與其探討一些深入的話題。
當然或許德川幕府此時已經獲知了平戶藩爆發戰爭的消息,但兩千多裏外江戶城裏的大人物們肯定得先確定平戶藩的局勢走向,才能考慮應該以何種態度來對待這起突發事件,之後再選派官員來九州處理此事。按照海漢軍方的估算,這一步一步走下來,整個過程可能會長達二十天以上,在幕府派出的官員抵達平戶之前,海漢軍應該就已經得手撤退了。
所以對錢天敦和石迪文來說,他們並沒有在事前就準備與幕府進行接觸和談判,至於交戰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德川幕府如果真打算組織一波反攻,光是在九州各地調集人馬,籌措物資,恐怕就得一兩個月的時間。更何況站在幕府的立場上,隻要入侵者沒有繼續擴大戰爭規模,而是將矛頭對準了割據一方的平戶藩,那此時坐山觀虎鬥才是利大於弊的最佳選擇,實在沒有必要親自下場來趟這潭渾水。
錢石二人當前最為操心的事情,還是要搶時間盡快把平戶島搬空。這種急切不僅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同時也是以此來盡量節省這個過程中的費用和物資消耗。在平戶的行動每多持續一天,就意味著國防部要為此多支付數萬軍費,後勤補給的壓力也會隨著行動時間的拉長而逐步增大。
所以在與今井友輝的交談中,他們表示所有的軍事行動都隻是針對平戶藩,而非幕府或者日本國,並且海漢軍近期就會從平戶撤軍,沒有在這裏占領土地的意圖。
今井友輝在平戶港隻待了半天時間便帶著海漢的官方答複登船返程了,對他來說這次探訪的順利程度遠超預計,不但得到了海漢高官的接見,而且對方也很直爽地表明了態度。雖然他們對於為何要對平戶藩開戰一事並未進行詳細說明,但今井友輝認為那其實不是重點,海漢人已經承諾不會讓戰火蔓延到更大的範圍,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消息。
在今井友輝看來,隻要**不會有事,那平戶藩就算被外敵夷為平地也無所謂。何況就他在平戶港所見的情況,當地的城區似乎也並未出現滿城烽火的慘狀,也沒聽說藩主田川介等人的下落,想必當地戰況並不慘烈,隻是守軍被迫退出了平戶城區而已。再說海漢人都打算撤軍了,顯然戰事已經結束,**也不用擔心會被殃及池魚了。
今井友輝帶回**的消息當然也會被送去江戶,而這些消息肯定會讓幕府對平戶局勢的判斷產生一些偏差,無法預計到海漢軍將會在平戶采取的極端處理方式。即便是一心想要削弱平戶港貿易地位的幕府,大概也沒想過將其從地圖上直接抹掉。
在接下來的幾天中,海軍艦船繼續分批將平戶島上的民眾轉運到濟州島西歸浦港的臨時安置點。而浙江、山東、遼東等地在接到指令之後,也已經開始調派民船,前往濟州島執行人口轉運任務。
而得到行動權限的福州水師則是終於有了充分的發揮空間,許裕拙帶著艦隊像瘋狗一般沿著九州島北海岸展開了搜索,決心要趕在海漢軍下達撤軍命令之前找到平戶水軍的主力。
但這個目標並不容易達成,九州北部的海岸線蜿蜒曲折,還有不少大大小小的近岸島嶼,能夠藏下十幾二十條戰船的地方著實不少,而福建水師對這一地區是完全陌生,搜索的效率並不高。而且許裕拙也不敢完全放下戒備冒然突進,要是萬一被對手給打了埋伏,那可真就是讓海漢人看笑話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經過了數日搜索後,福建水師在距離平戶港大約八十裏外一處叫做仮屋灣的海灣裏發現了敵軍的蹤跡。
事實上東海艦隊在此之前派出的偵察船也曾到達過這附近區域,但因為對環境不夠熟悉,未曾進入到仮屋灣深處,因此也很難發現藏匿在海灣內某處隱秘港口的平戶水軍戰船。
在意識到行藏暴露之後,平戶水軍倒也沒有窩在這仮屋灣裏等著挨打,而是在極短時間內就升帆起錨以戰鬥隊形向海灣外突圍,看得出來他們也是一直都在提防著對手突然打上門來。
而許裕拙顯然不可能再讓敵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當即下令全力堵截,雙方戰船便在仮屋灣出入航道口的海麵上展開了一番貼身搏殺。
如果單以裝備水平及作戰經驗而論,福建水師無疑是具備了明顯優勢,除了陣中有一部分戰船是從海漢直接采購而來之外,船上所裝備的艦炮更有超過七成是由海漢所提供,再加上福建水師常年參與海漢在海外展開的各種軍事行動,實戰經驗可謂十分豐富,所采用的海戰戰術也是海漢嫡傳,可以在戰鬥過程中充分發揮出武器裝備的威力。
不過福建水師畢竟客場作戰,對於此地的環境完全陌生,這多少也影響了水師艦隊在接戰時的發揮。雖然先行發現對手,但也未能來得及提前占據有利地形迎戰,隻能選擇與敵船近戰,這就使得武器裝備的優勢大打折扣了。
韋誌所指揮的水軍主力已經抱著僥幸心態在這裏躲藏多日,但最終還是沒能逃脫敵軍的搜查,這也是讓韋誌想要保存實力的打算落了空。不過唯一讓他感到慶幸的是,這支追上門來的敵軍艦隊打著“許”字旗號,顯然是來自福建的許家軍,雖然來勢洶洶,但總不至於像海漢艦隊那樣令人絕望。
平戶水軍近幾年建造的新式戰船幾乎盡在此處,而且這些戰船上都裝備了數門平戶藩自行鑄造的火炮,雖然作戰性能有限,但在近距離交戰中的破壞力也不可忽視,使其在與福建水師開火對轟時也能有所斬獲。
一方要拚命堵截,另一方則是要突圍脫困,兩支艦隊在接戰的一刻都毫無保留地開始向對方傾瀉火力,火炮的轟鳴聲在海灣內不停回**,被打飛的船板和斷裂的桅杆在水手們的慘呼聲中不斷散落到海麵上,讓參戰者們或是血脈賁張殺意上湧,或是瑟瑟發抖不知所措,人性的各種隱藏麵都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被徹底釋放出來。
許裕拙不是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海上交戰了,在數年前他還隻是水師把總的時候,便曾與當時在福建海峽獨霸一方的十八芝有過類似的交戰經曆。隻不過那時候不管是水師還是對手,都還沒有這種裝備了多門火炮的高級戰船,雙方是通過比較原始的接舷戰來分出勝負高下。
很顯然此時此刻的交戰方式更為激烈和危險,炮彈會無情地收割其行進路線上的一切生命,也不會因為他的特殊身份而有任何改變。但這反而讓許裕拙感到很興奮,他帶著艦隊千裏迢迢地趕來平戶,可不就是為了能夠在海上完成這樣一場生死大戰嗎?
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擊敗對手,許裕拙才能充分體會到那種隻屬於勝者的成就感,而不是像先前那樣,全程隻能為海漢軍打下手,根本未曾跟敵軍主力接戰就獲得了戰爭的勝利。
許裕拙認為,那隻是聯軍陣營的勝利,而不是屬於他個人的戰績。打敗十八芝餘黨這個任務,必須由自己親手完成,而不是再一次借海漢人之手去達成目的。如果不是有這樣的執念,他大概也不會急匆匆地帶著艦隊從福江島殺回來了。
而指揮平戶水軍的韋誌就沒有許裕拙這樣的雄心壯誌了,至少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敢再去想什麽殲滅敵軍艦隊這樣不切實際的目標,先逃出仮屋灣才是第一要務。
勇氣這種東西,可以支撐人去完成一些能力之外的壯舉,但也是會被時間和環境慢慢消磨掉的。當第一次打了退堂鼓之後,勇氣就會一點一點地消散。
韋誌當年還是十八芝一員的時候,就已經退縮過一次,沒有留在南方與他的夥伴們生死與共。他一直告訴自己來到平戶是為了複仇而忍辱負重,隻要做好準備,時機到了自然會有機會向海漢人和福建許氏實施報複。但前些天他在古江灣看到那裏密密麻麻的敵軍戰船,就不由自主地又一次選擇了退縮,事後當他得知被派去平戶海峽誘敵的石村翔太幾乎全軍覆沒,甚至還有點慶幸自己當機立斷選擇了撤退。
韋誌認為自己的撤離是在保存實力,讓平戶藩還能保有一支靈活機動的海上武裝,並且也在此之後成功地接應了一部分人撤離平戶島。他的動機無可厚非,但一次又一次的退縮,讓韋誌已經逐漸失去了與對手拚命的勇氣,以至於今天看到福建水師打上門來,他的第一反應也並非跟對手決一死戰,而是盡快從仮屋灣突圍出去。
活下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成了韋誌的作戰目標,以這樣的心態去與強敵過招,或許能憑著好運氣一次又一次地成功溜掉,但要戰勝對手卻已絕無可能了。
基於這樣的心態,平戶水軍的作戰士氣更多是來自於對生存的渴望,而並非像他們的對手那樣有著極強的求戰欲望。當交戰的目的是為了逃跑而非贏得戰鬥,那戰局的走勢也就沒有太大的懸念了。
盡管一開始雙方接戰的時候,平戶水軍的戰船還能對福建水師形成一定的有效打擊,但很快戰局便開始傾向於實力更強,作戰意誌更堅定的一方。
客觀來說,雙方在武器裝備方麵的差距並未大到無法逾越的程度,但參戰人員技戰術水平的差距顯然要更大一些,擁有不少實戰經驗的福建水師可以從容地在炮火連天的環境中保持火力輸出的強度,而平戶水軍的很多水兵並未經曆過這樣的大場麵,手忙腳亂之下,作戰效率就不免會降低了許多。
而為了阻止平戶水軍脫逃,原本占有裝備優勢的水師戰船,竟不惜用衝撞的方式來完成攔截,然後水兵們在炮彈開路的掩護之下,以跳幫這種古老手段來進行近距離的廝殺。
這種粗笨的作戰方式雖然效率不高,但卻能夠充分激發出士兵們的作戰潛力,麵對麵的廝殺,終究是要比隔著二三十丈遠的火器對轟要刺激多了。
當雙方有超過十艘戰船在寬不過一裏的仮屋灣出入口撞成一片之後,離開海灣的航道就已經被封住了。韋誌就算有心逃跑,但也沒法讓戰船長出翅膀從仮屋灣裏飛出去。
他現在唯一該做的事就是放棄逃跑的念頭,率領自己的部下跟福建水師死戰到底,或許還能搏殺出一線生機。
但可惜有些東西已經在韋誌的腦海中慢慢產生了慣性,影響了他對形勢的判斷。當他發現從海上已經衝不出去了,第一時間所想到的應對策略並不是如何打通被封住的航道,而是放棄從海上逃跑,轉而選擇靠岸登陸,試圖以放棄艦隊的方式來換取逃生機會。
但他的意圖很快就被作戰經驗豐富的許裕拙識破了,許裕拙已經注意這艘掛著信號旗指揮平戶水軍的戰船很久了,他判斷敵軍的指揮官應該就在這艘船上。眼見對方有脫離戰場的跡象,許裕拙立刻指揮自己所在的旗艦和另一艘戰船迅速地包抄過去,將試圖脫離戰場的這艘戰船夾在當中,然後火力全開對其進行猛烈炮轟。
這艘船雖然也在努力反擊,但在接連吃了十幾發炮彈之後,船腹便出現了明顯的漏水,船體開始慢慢傾斜下沉,最終擱淺在了距離海岸不到百丈的一處淺灘上。而這個時候從水軍戰船上擲出的火油彈已經點燃了這艘船的上層甲板,風助火勢,很快便將這艘擱淺的戰船變成了一個大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