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崇禎是認栽了,但兩國間要完成權力的交接,卻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完的事情。
海漢在軍事上做好了逐鹿中原的準備,但對於治理地域這麽遼闊的國家,在人力資源方麵卻還遠遠沒有做好充分的準備。很多地方仍需在一段時期內維持現有的統治體係,海漢能做的頂多就是把衙門換塊招牌而已。
一些內陸偏遠地區的民眾,可能要到兩三年甚至更長時間之後,才會明白這個天下的統治者已經換作了別家。
但大沽口和談的結果傳回海漢國內後,依然引發了極大的轟動。對於一個成立不過二十多年的國家來說,對大明的取而代之簡直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目標,甚至很多已經加入海漢國籍的民眾仍將大明視為正統。但真當這一天到來的時候,所有人卻發現這個實現目標竟然比想象中容易多了。
仗才打了幾個月,大明竟然就降了,這可比戰前動員時執委會所說的做好三到五年苦戰準備要快多了。大明皇帝已經詔告天下,不得再對海漢采取敵對行動,估計很快就會正式退位了。
但海漢軍的行動並未就此停止,正如陶東來所說的那樣,大明既平,那滿清也就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數以萬計的海漢軍隨即被運往遼東灣北部登陸,然後向北推進,對滿清展開攻勢。
守衛沈陽城的明軍此時已經收到崇禎的聖旨,開城迎入了海漢軍。指揮此次戰役的顏楚傑,便將前線指揮部設在了城中。
陶東來如約邀請崇禎一起到遼東觀戰。而崇禎此時已經沒什麽好顧忌,便又一次從京城來到大沽口,然後與陶東來一同乘船前往遼東。
海漢最新型風帆鐵甲艦讓崇禎很快就明白了為何大明水師會毫無還手之力。這種戰艦的噸位足足是大明水師最大型福船的八倍之多,無論火力輸出還是海上航速,都遠非福船所能及,打起來隻能是一邊倒的局麵。
他們在蓋州衛登陸之後,便乘坐提前準備好的汽車沿官道趕往沈陽。崇禎對於這種不需畜力牽引的交通工具大感新奇,陶東來見狀便表示等平定東北之後,會送一輛汽車給他作為代步工具。
滿清此時雖然弱勢,退到了沈陽以北,但地盤卻並不小,基本完全接管了原奴兒幹都司的轄區,向北直到庫頁島北部。從遼東半島到其疆域北端,幾乎跟三亞到金州的距離差不多了。
這些區域內地廣人稀,缺乏基礎設施,要集結大部隊作戰,無論是交通還是補給,都將會成為大問題。像海漢軍這樣極度依賴後期的作戰方式,就並不適合這種特殊環境。
即便海漢軍在實力方麵完全占優,但要想徹底剿滅滿清勢力,其實也不太現實。所以海漢製定的目標並非是要屠盡女真一族,而是要讓滿清徹底臣服,成為海漢的藩屬國之一。
而滿清自1639年與海漢簽署金州協議之後,便已經向海漢開放了貿易。這些年來在海漢的有意經營之下,已經基本成了滿清唯一的對外貿易通道,而滿清對此的依賴也是越發顯著。
類似鹽、鐵、茶、糖、煙等必不可少的物資,都必須依賴於海漢提供。遇到年景不好的時候,甚至還得向海漢求購糧食來度過難關。
滿清攝政王多爾袞前幾年已經過世了,如今執政的順治才年方十六,他六歲即位時,滿清就已與海漢停戰了。而他對海漢的認知,便是“海漢軍凶猛異常,不可力敵”之類的看法,也很難生出將海漢視作主要對手的念頭。
海漢去年與滿清開戰的時候,順治身邊還有人蠢蠢欲動,認為這是一個夾擊大明的好機會。但滿清非但沒有等到合適的出擊時機,反倒是等來了突然出現在遼東方向的數萬海漢軍。
海漢方麵讓滿清商人帶回了消息,要求清廷無條件投降,降格稱藩,臣服海漢,否則便是全麵開戰。當然了,作為開戰前的必要措施,兩國間的所有貿易活動都已被海漢叫停,近期也不會再有任何物資從南邊輸送到滿清境內了。
而與此消息同時傳回的,還有另一個說不上是好是壞的消息——大明已經與海漢停戰,並且由崇禎帝親自請降。
看到老對手倒黴自然是一件開心的事,但大明沒了,海漢得以騰出手來全力對付滿清,這可就笑不出來了。
年輕的順治帝並不想招惹如此強大的對手,何況大明都已經被打垮了,難道滿清還能挺得過去嗎?
但滿清朝堂上也有一些喜歡鑽牛角尖的狠人,所以兩軍最終還是在沈陽以北三百裏的平原上進行了正麵對決。
戰局結果當然毫無懸念,滿清在這一戰中折損了超過兩萬名戰士,而作為對手的海漢,傷亡率僅有其百分之一左右。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的清軍部隊中也已有大量的火槍火炮列裝,但在麵對武器裝備更為先進的海漢軍時仍然毫無還手之力。
親臨前線的崇禎目睹了兩軍交戰的整個過程,這次他是真的服氣了,海漢軍號稱天下第一的戰鬥力可不是吹出來的,收割敵軍性命的速度快得難以想象。崇禎也有些慶幸自己之前的決斷沒有做錯,否則難以想象所將造成的慘烈後果。
而滿清方麵的好戰分子幾乎都在這場決戰中消耗殆盡,留給順治的隻有兩條路,要嘛帶著民眾往北逃,逃到海漢軍無法企及的苦寒之地;要嘛就果斷乞降,讓滿清部族還能繼續在家鄉生活下去。
順治最終選擇了後者。
半個月之後,受降儀式在滿清曾經的京城沈陽舉行。崇禎沒有在戰後立刻離開返京,而是選擇留下來觀看這一幕。
大明和滿清打了幾十年,雙方的統治者卻是第一次會麵。但諷刺的是雙方都是亡國之君,在這裏唯一的勝利者是海漢,他們都隻是陪襯而已。
在降書上簽下名字後,年輕的順治如釋重負,而目睹這曆史性一幕的崇禎卻若有所失。
隻存在了不到二十年和擁有兩百多年曆史的兩個國家,在同一年裏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