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9章
在這群權貴子弟暢談對外軍售策略的同時，杭州城外另一處莊園裏，日本德川幕府的使者增山正利卻沒有這麽灑脫，他正在為今天收到的新消息而頭疼——據說刺頭薩摩藩也有意向海漢采購軍火，使者都已經抵達杭州了。
如果這個消息屬實，那無疑會讓增山正利此行的任務增加許多不可控的變數，進而影響到他的個人仕途。
身為現任幕府將軍德川家綱的舅舅，增山正利為了避免“外戚幹政”的嫌棄，一直沒有在幕府中擔任掌握實權的職位。但德川家綱年少繼位，幕府主弱臣強的局勢越來越明顯，如果不加以遏製，那麽遲早會再次上演天皇家族被幕府架空的過程。
而如今能替德川家綱撐起場麵的，大概也就隻有少數幾位像增山正利這樣與其有血緣關係的人物了。所以在經過一番博弈之後，增山正利爭取到了這個出訪海漢的機會，如果他能完成好這次任務，那麽就有充足的理由參與後續的新軍組建工作，而將軍也就能順理成章地讓他掌控幕府花費重金打造的新武裝力量。
從江戶出發的時候，增山正利認為此次出訪考察的任務將會輕鬆又愉快。畢竟此次軍火交易的大致意向，在海漢使團訪問江戶期間就已經談得七七八八了，他的任務主要是來確認交付期，驗證海漢將要出售給幕府的武器裝備是否具備了使團所宣稱的作戰性能。
當然了，如果增山正利能在出訪期間再壓一壓價，或者縮短作戰艦船的交付期，甚至買到一些原本不在出售清單上的先進裝備，那就是額外的功勞了。
在增山正利看來，與海漢人打交道並不困難。海漢使團的主要官員都是年輕人，據說個個都是身份顯赫的貴族子弟，有一個年輕人甚至還是大明的皇族子弟，這些人舉止斯文，談吐優雅，懂得享受，相處起來也很愉快，增山正利很樂於跟他們完成後續的談判事宜。
抵達舟山之後，增山正利便在哈建義等人的陪同之下，先對東海艦隊的基地和部分艦船作了考察，還乘船出海觀摩了海軍的實彈操演，之後順便還到寧波府考察了幾天風土人情，玩得不亦樂乎，一切都是如他預期的那麽順利。
但到了杭州之後，事情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發生著變化。首先談判的對象不再是那群熱情的年輕官員，而是換了一個據說掌管著海漢所有武器裝備生產的高官。
上來甫一接觸，增山正利便知白克思此人不好應付。白克思既有上位者的威嚴和殺伐果斷，又具備了官場老油條的狡詐油滑，同時還深諳兵工技術和軍售製度，對增山正利來說簡直就是無懈可擊的存在。
增山在赴杭州期間琢磨出的求購威嚴級戰艦的計劃，一上來被白克思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又試圖轉移目標，對海漢陸軍現役裝備詢價，同樣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白克思堅持隻能在原本談好的軍火貿易框架上交涉細節，拒絕加入增山正利所提議的新項目。裝備價格、數量、結算方式、交付期這些細節可以再商量，但想買那些不在出售清單上的高級裝備，那就純屬癡心妄想了。
增山是真的眼饞海漢軍的那些先進裝備，但奈何人家態度堅決不肯賣，那也隻能打消這不切實際的念頭，轉而將談判重點放到原本尚存爭議的一些細節上。
比如幕府希望購買的這一批探索級戰船能以盡可能短的時間完成交付，而且要是現造的新船，但海漢堅稱這兩個條件難以同時滿足，要新船就需要等待漫長的交付期，要交船快就隻能買到二手貨，甚至連加價也不好使。
朝鮮武裝艦隊出現在江戶灣，給幕府上下造成了極大的衝擊，海上作戰能力已經大大落後於老對手。用作戰性能更強的新式戰船替換舊式的安宅船，便成為了迫在眉睫的必要措施。幕府巴不得能立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哪肯接受漫長的交付期。
而幕府所購買的槍炮類武器，海漢也將對彈藥及零配件的供應作出嚴格限製，這明顯是要控製幕府在列裝這些武器之後發動對外戰爭的能力，對幕府的防備之心顯露無遺。
這些限製手段都讓增山正利感到十分不滿，在他看來，幕府願意拿出真金白銀來向海漢購買軍火，這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不應受到如此之多的刁難和限製。
如果幕府的武力水平因為武器裝備不能及時到位而遲遲無法得到提升，那麽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增山正利有理由懷疑，海漢所采取的這些手段，其實是在幫著朝鮮打壓日本。
畢竟海漢與朝鮮之間結有盟約，在朝日競爭中偏向朝鮮一方，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選擇。
但沒等增山正利想出來應對之策，今天便收到了關於薩摩藩使者的消息。在他看來，這可能才是幕府當下急需解決的真正麻煩。
薩摩藩位於日本列島西南端，遠離幕府所在的江戶地區，因此與幕府的關係也是最為疏離。雖然名義上歸順幕府，但實際上卻是聽調不聽宣，在九州島割據一方。
而且薩摩藩對幕府所頒布的發令陽奉陰違，已經到了讓幕府快要難以忍受的階段。特別是薩摩藩長期違反鎖國令，通過琉球與大明、海漢進行走私貿易活動，由此搶走了不少原本應該在長崎港完成的貿易份額，間接讓幕府損失了不少收入。
薩摩藩如果能籌出資金向海漢購買軍火，增山正利不難想象這其中肯定有相當一部分是本該屬於幕府的財富。
用挖幕府牆腳得來的資金，向海漢購買武器裝備提升武力，之後加大力度繼續挖幕府的牆腳。這樣的做法，對幕府來說當然是不可接受的惡性循環，代表幕府利益的增山正利也不可能坐視不理，他必須得琢磨一個可行的方案，阻止薩摩藩從海漢獲得軍火。
至少，絕不能讓薩摩藩提升武力的速度比幕府更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