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檢查手續雖然顯得繁瑣,而且會大大地影響到碼頭吞吐貨物的效率,但在目前的狀況下,安全部和警察司暫時也拿不出更加行之有效的辦法來進行排查……在沒有獲得更為詳細的對手資料之前,相關部門也隻能用這種略顯原始粗笨的方式來加強本地的情報防務工作。

這種場景並非僅僅隻出現在三亞內河港的碼頭上,事實上在臨近的勝利港,相關部門也做出了類似的布置,甚至專門停靠運鹽船的鐵爐港也已經接到通知,要對前往該地並試圖駐留的人員進行重點排查。

除此之外,在大陸地區的李家莊移民中轉站,以及承擔了部分貨物中轉任務的萬山港,也都已經收到來自大本營的通知,要求他們在近期加強外來人員排查工作。

“不出這種事,執委會就意識不到我們情報機關的重要性啊!”何夕接過於小寶遞過來的毛巾擦了一把臉,悻悻地說道:“去年就打了報告讓執委會擴編安全部的編製,結果這事一直拖到今年打完順化才開始有動作。現在新進人員全都還在培訓,外勤能用的就那麽幾個人,怎麽搞抓捕?”

旁邊端坐著的虞堯應道:“你手下的人手不夠,那就先從警衛連調人,要是還不夠,那就調金盾護運的人,湊一湊兩三百人還是應該能有的。”

“金盾那邊暫時沒人可用了。”何夕搖搖頭道:“我今天剛去問過,那邊接了個大活兒,押運一批貨物去韶關,來回路程有四百裏,前天才剛走。從廣州過去這一路跋山涉水,這沒個十來天估計是回不來的,最近就不用指望他們了。警衛連這點人,被蕭良帶了一半去番禺,剩下的人還要看著家,我哪敢隨便調出去出外勤?”

“你也別光叫苦了。不是還有個龔十七在嗎?這家夥一個人就能當一隊人用了,別說得你手上好像沒人可用一樣。”虞堯笑著反駁道。

“龔十七是能幹,但也隻有一個啊!要是有十個八個龔十七,我倒也不用叫苦了。”何夕很是無奈地辯解道。

龔十七是去年李家莊戰役之後才被何夕向軍方點名要過來的人,因為其本身就是帶藝投軍,又在軍中立下過戰功,受過嘉獎。因此無論是戰鬥能力還是忠誠度都值得信任。去年與劉香在珠江口海戰之前,正是龔十七帶著人四下出擊。拔除了劉香布置在廣州附近的多處暗樁窩點,同時還繳獲了海盜集團的金銀財物共計近十萬兩,可以說為之後的海戰勝利打下了極好的基礎。

何夕對於龔十七的表現也非常滿意,在行動結束後遞交給執委會的書麵報告中毫不吝嗇地稱其為“可以重點培養的對象”,並且為其申請了個人三等功。這次駐廣辦情報機關得到了錦衣衛的行動消息之後,何夕便又將龔十七派了出去,在民間搜集打探信息。

作為安全部下屬的第一批外勤人員之一,龔十七享受的待遇甚至比大本營的林南更高出一層。(更新最快最穩定)他不但配備了單發手槍和其他一些特工用具,而且還具有一定的指揮權限。駐廣辦外勤組在執行任務期間。都是由龔十七全權指揮行動。

何夕在駐廣辦裏抱怨人手不夠的時候,龔十七正帶了一隊人在廣州城裏的某處酒肆外潛伏。龔十七站在屋簷的陰影下,用草帽緩緩地扇著風,餘光不時瞥向對麵那家酒肆。在他麵前放著一擔柴火,這也是他用來掩飾身份的道具——扮作進城賣柴的農民。

雖然外勤指揮這個名頭聽起來還不錯,但實際上駐廣辦的外勤人員編製一共才八人,以至於他們經常都還得求助於駐廣辦警衛連才行。去年龔十七帶隊在新安縣抄到劉香的地下銀庫。當時就因為人手不夠,不得不從李家莊調人過去才能運走這批銀子。不過今天的行動因為涉密等級較高,龔十七並沒有提前向警衛連那邊要人,而是隻帶了外勤組的人出動。

除了龔十七之外,另有其他數人分別扮作了路人、賣雜貨的小販、乞丐等等,在四下一起監視這間酒肆。此外背街的地方還停著一輛帶篷馬車待命。根據龔十七在此之前所得到的消息,這處酒肆其實是錦衣衛的秘密據點之一,而且是直屬南鎮撫司管轄——這個消息價值整整五百兩銀子,何夕二話沒說就簽了單,如果龔十七最終沒能從這裏刨出一點有價值的東西,那他大概很難向何夕交代這筆銀子的作用何在。

龔十七帶隊已經在這裏監視了兩天時間,他認為如果南京的南鎮撫司來人。或許會在這個地方出現。不過由於得到消息的時間太晚,他並不能確實南京來人是否已經到過這裏,隻能是死馬當活馬醫,指望通過監視這地方來獲得更詳細的情報。

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官方情報機構其實還嚴重缺乏情報鬥爭的警惕性,這間酒肆中的人多少還是有些掩飾不住的公門人員氣息,龔十七兩天下來已經看到好幾次店裏的小二不熟悉賣酒的業務,而他昨天派人進店裏故意刁難小二的後果,竟然是被小二惡語相向。

這種很不職業的表現基本就坐實了龔十七之前花錢買來的信息,當然酒肆裏偽裝成平民百姓的錦衣衛大概也從未想過竟然會有人膽大包天到敢監視他們,對於這種反監視缺乏防備心理。

由於外勤組的人員實在有限,沒辦法通過撒網的方式去排查更多的地方,龔十七這次就決定冒險一把,集中外勤組的力量監視這個地方。如果運氣好賭對了,那說不定這就是他今後飛黃騰達的。

看看時間已經到了中午,龔十七從懷裏取出用布包著的饅頭,掰開來一點一點地吃著。這種定點監視照理說對體力的消耗不是特別大,但炎熱的天氣卻成為了最大的敵人,就算龔十七一直站在屋簷下遮蔭,半天下來也是出了不少的汗水。不過他可不敢有絲毫的分神,因為這次的行動極有可能會影響到他今後的仕途走向,重要性是過往的外勤任務所不能比擬的。

龔十七雖然是生在大明長在大明,但對於大明朝廷卻著實沒有多少敬畏之心,更談不少什麽忠誠度。當初要不是被官府欺壓。他也不會家破人亡最後流離到了勝利港。他很清楚自己為之賣命的這些海外來客掌握著多麽大的力量,別說對付幾個錦衣衛,就算是有一天要發兵攻打廣州城,他都不會感到震驚。因此當何夕在行動前開解他的時候,反倒是他安慰何夕無需擔心,同時也順便表了一把忠心。

龔十七心中早就有了腹案,如果真的有南京來的錦衣衛出現。那就得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們統統留在廣州城。至於是暗殺還是綁票,這就得視具體情況而定了。

在龔十七拿出第二個饅頭啃到一半的時候。他注意到街上出現了幾個可疑人物。這五個人也是尋常百姓裝扮,但龔十七能從他們走路的姿態中感受到這些人應該都是練家子,下盤明顯比常人穩得多,而且眼神犀利,一路走來左顧右盼,顯然是很職業地在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五人走到酒肆門口之後並沒有直接一擁而入,而是在門口稍作停留,三人當先而入,兩人站在門口環顧左右之後。才跟了進去。龔十七注意到這幾人進去之後,很快店小二便請出了店裏僅有的兩名客人,然後開始關門。

這是開始監視行動以來,這間酒肆第一次提前關門,很顯然這五名進店的來客身份有些不尋常,而龔十七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將其與南鎮撫司的行動聯係到一起。

龔十七轉頭朝街角做了個不太明顯的手勢,立刻便有一名路人晃**過來問道:“老兄。你這擔柴火怎麽賣法?”

龔十七壓低聲音道:“趕回去調人,就說正點子可能到了!”

路人提高了嗓門道:“什麽?要三錢銀子?你個窮鬼想錢想瘋了吧!”說罷便拂袖而去。

龔十七目送自己的同伴轉過街角,這才將注意力又回到對麵的酒肆。從這裏趕到城外的駐廣辦,找何夕申請調令,再帶著警衛連的人趕回來,大概得半個時辰以上。龔十七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這幫人不會太快離開。否則以他現在所指揮的這幾個人,還不見得能留得住酒肆裏這幫來客。

龔十七將草帽擋在身前,一隻手探入懷中,確認了一下插在腋下槍袋中的燧發手槍,然後又探了探腰間的匕首。觸摸到武器手柄讓他心中感覺稍微踏實了一些,他雖然也有功夫在身,但並非能夠以一敵十的高手。在摸不準對方實力的情況下,最好還是直接使用武器。他很清楚地記得何夕在培訓課上曾經說過,在執行外勤任務的時候,一定要以最快的方式解除對手的戰鬥能力,能夠使用武器解決問題的時候,就不要太依賴拳頭。

這次的外勤行動並非隻有他一個人佩槍,八個人的小組總共配發了四支手槍,如果使用得當,要解決掉一支五人小組的對手並非難事。真正的難題是使用燧發槍的響亮槍聲無法掩飾,如果行動時開上幾槍,多半會引來城中守軍和衙門捕快,如何能夠在行動之後迅速脫身也是一件很考究的事情。

這處酒肆所處的位置雖然並非鬧市,但周圍還是有不少的居民,當街動手引發亂子的可能性極大,而一旦被官府注意到,那這次行動的目的其實就失敗了一半——何夕希望的是不聲不響地把南鎮撫司派往瓊州的這批人給解決掉,而不是鬧出滿城風雨的大新聞。

這對於外勤組而言,無疑是提出了極高的要求,龔十七盤算了很久,都沒有想出如何才能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把任務完成。就在龔十七感到十分焦慮的時候,派回去請援兵的夥伴卻已經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了一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這地方的人。

龔十七一見這人,便立刻發出暗號,讓人接替自己的任務,然後挑起柴擔迅速離開了原來的位置。

龔十七擔著柴在街巷中繞了一段之後,才與趕回來的夥伴接上了頭:“援兵呢?你怎麽還帶外人來這裏?”

那人連忙解釋道:“警衛連來了三輛馬車,十幾個人,都在西街福瑞豐商號的院子裏停著……至於李少爺,是老板讓帶他過來的。”

他口中所說的“老板”,自然便是指情報機關的大頭目何夕,至於李少爺,卻是“福瑞豐”那位好事的三少爺李奈。

李奈現在一年中起碼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駐廣辦跟何夕等人混在一起,龔十七自然跟他也是認識的。雖然尊卑有別,但龔十七也還是忍不住埋怨道:“三少爺,在下現在是在做事,可不是好玩的時候!你還是先請回吧!”

李奈搖搖頭道:“你連我來幹什麽都不知道就想趕我走?我可是你老板請過來幫忙的!”

“幫忙?”龔十七一臉狐疑道:“三少爺知道我們在做什麽嗎?”

“知道啊!你老板都跟我說了。”李奈不慌不忙地應道:“不就是有幾個居心叵測的人打算要潛入三亞嗎?你們現在就是想著怎麽能不聲不響地把他們給控製住,對吧?”

“大致如此……”龔十七一聽便知道這的確是何夕向他透露了內情,看來李奈還真不是在吹牛,隻是他卻不信這隻會提筆寫字的書生少爺,對這次的行動能有什麽幫助作用。

“我知道你們有槍,但在廣州城裏開槍,就算打死了這幾個人,事情也會鬧大,而你們老板的意思,可並不想把這事給鬧開了,所以我才來這裏幫你們一把。”李奈得意洋洋地說道。

龔十七忍不住問道:“請問三少爺,你打算怎麽個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