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9年8月28日,大明崇禎二年七月初十,儋州昌化縣。√∟,

幾乎所有在昌化駐紮的穿越眾都來到了港口,為即將離開這裏的總工程師劉山夏送別。其實劉山夏來到這裏的時間也並不算太長,前後不過三個月左右,按照整個工程的施工期限來說,這段時間隻是剛剛開了一個頭而已。但他不得不按照執委會的安排,提前離開這裏去主持下一個大型工程。

為了能夠在劉山夏離開之後的一段時間內保持順暢的施工進度,最近兩個月建設部裏包括劉山夏在內的技術人員可是沒少加班,提前便將未來半年內的施工計劃做了出來,將昌化港到石碌礦區的鐵路規劃線路分成了若幹個施工路段,隻要按照技術標準施工,暫時也不需要劉山夏專門留在這邊一直盯著工地。

當然這段路程也並非沒有大的技術難關,例如石碌附近跨越昌化江支流的鐵路橋,就絕對算得上是建設部在穿越後遇到的最大工程難題之一。不過好在這座橋的跨度不大,即便是以目前的施工水平,也完全能夠修築一座可供貨運列車通行的鐵路橋,無非就是花的時間多一點,建橋的成本高一點而已。

劉山夏此次離開昌化之後,將先回到大本營進行述職,然後就得乘船北上去香港島,組織指揮當地開發的前期工作。在香港島那邊開始施工之後,劉山夏還得再折返去安南。目前峴港地區租界劃分的雙邊談判已經結束,峴港的開發進入倒計時階段,屆時大本營也必須得派出劉山夏這種可以獨當一麵的工程人員到當地坐鎮才行。

幾處港口幾乎是湊在同一個時期進入到施工階段,這種小概率事件湊到一堆,基本榨幹了建設部的所有人力。這主要的原因當然還是因為執委會急於對外擴張,希望能夠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將海漢的影響力擴散至更大的範圍,而安南的港口和香港島的開發,在執委會看來都是不可錯過的時機,哪怕是因此而將原本就吃緊的工程力量壓榨得更厲害,那也是很值得的。

這樣的局麵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還將繼續持續下去,陸續招募的本土技術人員雖然一直都在接受培訓,並且在一些工程中充當工頭,但想要獨立負責項目,為執委會分憂,卻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慢慢累積經驗。這種技術性工種的要求遠比普通勞工高,即便在這個時代是專業的匠人,進入建設部之後也還是需要較長的時間來適應海漢式的工程設計和施工。

對於昌化目前正在進行的築路工程而言,劉山夏等技術人員的暫時離開多少都會對工程進度造成一定的影響,不過相較於海漢治下的其他地區,昌化這邊所施行的嚴格軍管製度倒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將負麵影響降到最低。

截止目前,今年三月以後從安南運送到昌化,用於抵消戰爭欠款的戰俘、難民總人數已經超過五千人,再加上從大本營調過來的一千多歸化民和近兩千人的苦役營奴工,海漢在昌化這片地區所控製的人口已經近萬,這個數字足足超過了昌化縣所轄民眾的兩倍之多。

從昌化港開始,到東南方向二十餘裏之外的工地盡頭,每天都有數千人在為了昌化至石碌的軌道交通線能早日通車在辛勤勞作。在這段路途中,一共建有三處移民營地和兩處較大的苦役營地,並已經駐紮了民團陸軍三個連共計五百餘人的武裝力量。

在施工初期還曾被視為隱患的昌化縣城,如今已經顯得無足輕重。僅僅是本地兩處關押奴工的苦役營,其占地麵積就比這昌化縣城更大,人口也要更多。

不過當初主動與海漢搭上關係的那位昌化駐軍把總肖老三,最近倒是過得頗為滋潤。在與海漢這邊達成了初步的合作協議之後,肖老三很快就收到了由城中的海漢商鋪送來的所謂“辦公經費”。按照協議,肖老三從此就開始對轄區內的海漢武裝人員視若不見——雖然這幫所謂的民團並沒有開進昌化城,但幾乎每天在城頭上都能看到這些民兵壓著大群的奴工到附近的工地上築路。

每天天色剛蒙蒙亮,就能看到荷槍實彈的海漢民兵押著用腳鐐串成一長串的囚徒來到工地上勞作,這些人往往就在規劃好的線路附近一字排開,然後坐在地上,將運來的一方方石頭用小鐵錘慢慢敲成鵝蛋大小的碎石。天氣晴好時這種敲石頭的隊列往往長達數裏,人數過千,此起彼伏的敲擊聲一整天都一直在昌化縣城外的曠野中回**。在昌化這個地廣人稀的小地方,海漢人所弄出的這種陣仗可算是頗為壯觀了。

肖老三也曾去城外施工現場參觀過這種莫名其妙的築路方式,他的確不太明白海漢人究竟是怎麽想的,難道要用這種碎石鋪一條路出來?這路麵磕磕絆絆的還能不能好好通行了?

然而去了之後他反而越加糊塗了,勞工們把碎石堆疊起來,再在上麵埋設一段段的枕木,然後抬來長長的鐵製軌道,鋪設在枕木上麵。肖老三也問過喬誌亞好幾次,不過每次喬誌亞都是故作神秘地笑笑,隻是讓他再耐心等等。

直到某一天,肖老三在城頭上聽到城外遠處傳來陣陣轟鳴聲,很快便看到一個黑漆漆的大怪物冒著白煙沿著這條碎石鐵軌道路從海邊飛馳而來。肖老三的眼珠子差點都掉到地上,他從未想過世間居然還有這種奇怪的玩意兒,海漢人花費如此之大修築這麽一條奇怪的道路,原來就是為了要讓這個大家夥能夠在曠野之中快速通行。

肖老三也顧不得讓人去通知縣太爺,自己下了城樓便徑直出城去了工地,打算要近距離看看這個大家夥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等到了近處之後,肖老三才發現這東西遠比自己想象的更為複雜,光是看到那幾個大鐵輪子的傳動輻條,就讓人有點頭暈目眩。而這個大鐵家夥後麵還拖著兩節隻有底盤的車皮,上麵裝的全是捆紮好的枕木,密密麻麻堆得如同小山一樣。

肖老三圍著這大家夥轉了好幾圈,也沒有看到到底是什麽東西在拖著或者推著它前進。最後還是喬誌亞站出來解答了他心頭的疑問:“你看到車頭後麵堆的煤了嗎?這個車就是靠用煤燒水來推動它前進的。”

“用煤?燒水?”肖老三隻覺得越聽越糊塗,用煤燒水倒是不稀奇,城裏的海漢鋪子一直都有很廉價的蜂窩煤出售,用來燒水做飯比燒柴方便多了。但這件事是怎麽跟眼前這個大鐵疙瘩聯係到一起的,肖老三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用想那麽明白,你隻需要知道,等我們修通了這條路之後,從這裏到內陸的石子峒,乘坐這種新式的交通工具,隻需要一個時辰左右就能到達了!”喬誌亞也明白這種科學知識很難幾句給肖老三這個大老粗說明白,當下便隻說用途,不談原理。

石子峒在什麽位置,身為昌化縣最高軍事長官的肖老三還是很清楚的,從昌化縣城出發,沿著昌化江一路向西行進,大約六七十裏的行程,就抵達了黎人山寨石子峒的勢力範圍。腳力好的人差不多一個白天就能走到,然而喬誌亞卻說這種大鐵疙瘩能夠把這段行程縮短至一個時辰左右,這讓肖老三再次大吃一驚。

作為一個受過基礎軍事訓練,掌握一定軍事理論的低層軍官,肖老三很清楚機動能力在作戰當中所能發揮的重要作用,而海漢所製造的這種怪物顯然具有極高的機動能力,而且還可以運載大量的貨物——或者是全副武裝的海漢民團,要是這玩意兒被用在戰時,那還真是一件可怕的工具。

不過海漢人似乎並沒有這種打算,而且這個東西的運行路線也有非常大的局限性,光是修築這條供其通行的特殊道路,就得耗去大量的人力財力物力,而且修了兩三個月也才不過修了十來裏路而已,想把這個東西用來打仗肯定是不切實際的手段。當然了,昌化縣城這地方也並沒有什麽東西值得海漢人花這麽多心思,肖老三對這一點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唯一可以下定論的是,海漢人花費如此之大的工夫來修築這條通往石碌的道路,顯然不隻是為了幫助當地的黎人把家園遷出山區而已。

肖老三心中的疑惑在近期注定得不到答案,昌化地區除了穿越者和石子峒的峒主黃三木之外,也隻有寥寥可數的歸化民幹部才知道這條道路所通往的地方究竟埋藏了什麽樣的寶藏。而知情人因為涉及到自身的利益,也絕對不會對外泄露石碌的秘密,等外界得知其中的真相,大概得要等到石碌鐵礦投產前後了。

被安置在昌化地區的民眾,包括被劃入苦役營的戰俘在內,他們在這裏的使命並不隻是修築軌道而已。近萬人生活在這裏,所需的生活補給品就是一個不可忽視的數字,這裏的基建工程可能會隨著石碌鐵礦的開發而持續好幾年,而民眾的補給如果長期依靠大本營的輸送,無疑要占用相當多的運力,這對於更傾向於把海上的有限運力用在對外貿易上的執委會而言並不是一個好的解決方案。

為了能夠盡早地實現基本生活本地補給,分配到昌化的勞動力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承擔了開荒種地的任務。由於昌化縣的居民較少,縣城外的無主荒地就成為了開墾的目標。這裏的地理條件和氣候與隔海相望的安南紅河三角洲非常相似,農業部認為十分適合大麵積種植水稻作物。僅開工的頭兩個月,勞工們便在農業部技術人員的指揮下,在昌化江畔開墾出了三千多畝水稻田,一千餘畝菜地,田間地頭還種植了不少從大本營移栽過來的各類果樹。

當然了,光吃素食肯定是遠遠不能滿足重體力勞動的能量補充所需。僅僅依靠昌化漁村原有的幾艘小漁船顯然無法滿足現在的狀況,海運部從大本營調來了十艘排水量在50噸左右的新式漁船,每日在昌化港近海進行捕魚作業,撈上來的海產除了供應給海漢屬下的近萬人口之外,偶爾還會有多餘的產能可以供給昌化縣城裏的民眾。另外農業部也派來專員指揮修建了牲畜飼養中心,從大本營運來了牛、驢、豬、雞、鴨等禽畜,不過像牛奶、雞蛋之類的緊俏商品,一般也隻會供應給本地的穿越者幹部們食用。

除了基本的膳食供應之外,執委會也在設法逐步完善昌化這邊的各種基礎設施和常設民政管理機構。如醫院、學校、警察局之類的機構,都正在修建或是已經進入到運行階段。而昌化港管理委員會的籌建工作,據說也已經提上了執委會的議事日程。如果不出大的意外,前期在這裏有優異表現的喬誌亞極有可能將會被任命為昌化地區的行政一把手。盡管他本身還兼著軍職,但就目前的人員狀況來看,昌化地區暫時也找不出比他更適合這個職位的人選了。

幾個月之前喬誌亞提出申請要調離化工實驗室的時候,大概也沒想過自己會這麽快就得到升遷的機會。雖然昌化這地方地廣人稀,生活條件比較差,但未來石碌鐵礦開發之後,昌化地區還要修建配套的煤鐵產業,未來成為這個島上的工業樞紐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發展前景還是相當不錯的。喬誌亞本身就是出自汽車城底特律,對他來說一個純粹的工業城市反倒更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這也是他當初在第一時間就相應了執委會的號召,願意來昌化這邊常駐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