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如孔廟這樣的人文景觀,身負特別任務的行動隊並沒有花費時間去參觀的打算——真想去看的人也可以等以後占下崖州了再看個夠。在經過顏楚傑的同意之後,施耐德很幹脆地向羅升東提出要先去看看本地最大的商行。羅升東當然也不會反對這個提議,他早就清楚這些海漢人來崖州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引進人口,二就是要跟崖州的商人做生意。既然是做生意,那麽其中必有利潤產生,羅升東也期盼著能幫助海漢人達成幾筆交易,那樣說不定自己也會有機會沾點油水。當然不管怎樣,做生意肯定比開戰要好,這個道理總是沒錯的,海漢人要在崖州做生意,那短期內肯定就不會再開戰,這中間的轉折關聯羅升東可是早就想明白了。

崖州城中最大的商號共有兩家,但都是外來戶,分別是來自廣州的“福瑞豐”和來自瓊州府城的“安富行”。羅升東首先帶行動隊去的,便是座落在南城的“安富行”。

穿越眾發現崖州城並不是他們以前認為的那樣,地處天涯海角之地,滿城的罪犯,滿眼的蕭條,恰恰相反的是,這裏的市麵居然極為熱鬧。街麵上有不少販賣雜貨的小鋪子,街邊也有人就地擺攤賣些時令蔬菜瓜果或是小吃熱食,來往行人井然有序,不時還可看到三五成群,邊走邊搖頭晃腦的讀書人。

唯一讓人覺得有些不滿的,是城裏糟糕的衛生狀況,街邊隨手丟棄的生活垃圾比比皆是,偶爾路中間還會有一灘熱氣騰騰的新鮮馬糞出現,讓這群來自四百年後的穿越眾隻能掩鼻而過。在這個缺乏專業環衛工人的時代,居民們並沒有定點傾倒垃圾的習慣,這樣的環境問題在每一個擁有大量人口的城市都會不同程度地存在。要想改變崖州城這樣的城市環境現狀,恐怕得等到執委會接管這地方之後了。

“安富行”離南城門並不遠,穿過兩條街之後,就已經能看到店門外黑底紅字的招牌了。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夥計見有軍官帶著一幫奇裝異服的怪人登門,當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趕緊去裏麵叫了掌櫃出來。“安富行”的張掌櫃正在裏間算帳,聽到消息匆匆趕了出來,一看之下,帶頭這軍官卻是自己認識的人。

“羅百總,今天大駕光臨,不知有什麽指教?”張掌櫃趕緊迎上前來寒暄。

“張掌櫃,我今天可是給你帶財上門了!”羅升東哈哈一笑,將張掌櫃拉到自己身邊,向他介紹道:“這幾位均是來自海外的富商,想要在崖州采購一些東西,我第一個可就想到你這裏了!”

“多謝羅百總關照!”張掌櫃一聽這才放下心來,隻要不是上門來找麻煩的就好。至於說羅升東的主動示好,張掌櫃事後自然會有所表示。

“張掌櫃,這裏有一份清單,請你看看有哪些貨物是你能夠提供的?”行動隊的商務談判由施耐德全權代表,他也沒打算兜圈子,一上來就直奔主題。

張掌櫃接過清單之後並沒有急著看內容,而是吩咐夥計趕緊去後堂多搬幾張凳子出來讓客人們就座。在張掌櫃眼中看來,羅升東領來的這些身穿古怪短衫,隻留著短發的人個個身材都較為高大,皮膚白淨,神情絕無卑微之感,反倒是透出一種上位者的自信,看樣子都是平日裏養尊處優的貴人。

張掌櫃就這麽站著跟施耐德等人寒暄了一陣,順便打聽了一下他們的來曆。張掌櫃也算有點小本事,他聽施耐德說話間有些北方口音,便也用了類似的口音與之交談。當然施耐德也就順勢把萬裏海外的漢人後裔尋根故土這套故事搬了出來,聽得張掌櫃也唏噓不已。待這一行人全都坐下之後,他才拿起那份清單仔細看了起來。

考慮到明人的閱讀習慣,執委會開出的這份采購清單專門用繁體字按豎排方式寫就,這樣一來對方在理解上就不會出現偏差。張掌櫃看完之後放下清單,朝施耐德點點頭道:“這上麵大部分物品,我們安富行都是有的,隻是貴方需要的數量不小,有些貨物恐怕還需時間籌措。”

“那有哪些是可以馬上提供給我們的?”施耐德也沒有打算吊死在一棵樹上,城裏不是還有另一家商行“福瑞豐”嘛。

“桐油、各種造船工具,還有上好的鬆江厚棉布,這些東西我們因為要給崖州水寨供貨,所以是長期都有備貨的,羅百總過手的次數也不少,諸位對品質大可放心。至於錫石、丹砂,雖有存貨但量亦不多。”張掌櫃不經意之間,也點出了這間“安富行”是崖州水寨的官方供應商之一,而羅升東應該也從這裏拿到過不少采購回扣。

“而諸位指定的硝石、硫磺、煤炭、焦炭,這些東西莫說在本商行,就算在整個瓊州島都不易采買。”張掌櫃很無奈地搖了搖頭:“若貴方需要百八十斤,或許還容易籌措到,但貴方這清單上都是以千斤起步,要想在短時間內買夠份量,恐怕會有些難處。”

“不易采辦的東西就暫且不忙,我們先來談談你這裏能夠提供這些貨物的價格吧!”施耐德摩拳擦掌,準備讓同行的小夥伴們見識一下自己砍價的功力。

不過有羅升東這個曾經的采購商在場,張掌櫃在報價上也並沒有留出多大的水分,幅寬達三尺有餘的厚棉布最後以八錢銀一匹的價格成交,這還是看在他們一口氣包下了“安富行”兩百匹存貨的麵子上給的特殊優惠價。據張掌櫃所說,給崖州水寨的供貨價都至少是一兩銀子一匹。當然在場的人心裏都明白,給崖州水寨的供貨價可是含了公關費用在內的,跟眼下這種商業采購完全是兩碼事。

這些布匹是海運部所要求的采購物品,在穿越眾自己的棉花生產還遙遙無期的時候,海運部沒辦法指望在短時間內就能有自己的紡織品出產,而瓊州島本地所產的布在強度上達不到要求,所以海運部要求商務部門采購一批質量較好的鬆江棉布,用來試製船帆。

把幾種商品價格一一議定之後,張掌櫃仍是不肯放棄,繼續向施耐德等人推銷各種瓷器、漆器、珠寶、高級文具等“奢侈品”。不得不說他的推薦其實是經過了慎重考慮,因為這幫海漢人的確看起來很有富商風範——出來談生意都有百總一級的軍官陪同,這架子之大是張掌櫃過去從未見識過。照理說這些社會精英都應該非常講究生活品質,書房裏沒擺兩個高檔花瓶,臥室裏沒用上漆器馬桶,書桌上沒一套湖筆徽墨宣紙端硯像話嗎?

若是在穿越前,一幫人看到這麽多的明青花擺在麵前,恐怕早就瘋了,這玩意兒在後世的文物市場上已經貴到可以直接論克定價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大家都很清楚這些東西對於自己正在進行的事業並不會產生什麽助力,更不用說提升生活品質之類的屁話,所以態度也表現得比較冷淡——大夥兒現在住都還是集體宿舍,這些沒用的玩意兒搬回去連放的地方沒有。

張掌櫃一番賣命推銷最後無功而返,臉色自然就沒那麽好看了。不過施耐德可沒打算就此結束這次商務談判——買的東西談完了,賣的東西還沒開始談呢,隻進不出那可不是執委會首席商務代表的行事作風。

“我們也有一些特別的出產,不知道貴商行有沒有興趣代銷?”施耐德一邊說,一邊打開背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了幾件東西。

張掌櫃眼神一亮,伸手拿起了麵前的一個晶瑩剔透的玻璃酒杯,接著又抓起另一個玻璃碗仔細查看:“這可是佛郎機人販來的玻璃器具?在本地倒是少見。在下曾在廣州見過此等玻璃器具,的確價格高昂,不知貴方要價幾何?”

“這些玻璃器並不是佛郎機人做的,而是我們海漢的產品,品質絕對勝過佛郎機人。隻是我們從海外而來,對本地的商品價格不太熟悉,張掌櫃不妨出個價讓我們參考參考。”施耐德見對方表現出明顯的興趣,心知這事情就已經成了一半了。

曾在無數穿越者手中成為斂財利器的玻璃,執委會自然是不會放過的。而作為製作玻璃的基本材料,三亞當地就有儲量極大的石英砂,條件可謂得天獨厚。以穿越眾手中所掌握的超時代科技,在成本和品質上都將大大優於本時代的任何競爭對手,今後玻璃製品無論在東西方都將會是極好的外貿產品。為了大規模地燒製玻璃器皿,工業部還專門派了幾個人去玻璃廠接受過專門培訓,學習玻璃生產技術和各種常見玻璃器皿的製造工藝。現在還裝在“新世界號”上的幾十噸耐火粘土,其中有一部分就是準備用來修建熔製玻璃的坩堝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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