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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即便廣東水師擁有這種大型戰船,也不是想出動就能隨時出動的。像這種噸位的戰船,船上水兵水手上百人,出動一天的基本消耗就得要上百兩銀子,如果是操演或者作戰,那還得加上船上火器彈藥的消耗和額外的作戰軍餉。這對於近一二十年裏都沒添置過新船的水師而言,無yí也是一筆不可忽視的開支。所以廣東水師僅有的幾艘大船,基本上也都是長期停靠在水寨碼頭裏當擺設,一年能出航個十天八天就是上限了。

而海漢人顯然並沒有經濟方麵的顧忌,他們的大本營遠在瓊州島的南端,但卻將這種大型戰船派到了珠江口的萬山港,這幾乎就相當於廣東水師在珠江口的駐防地與福建泉州之間的航程了。而以萬山港的規模,這種大型戰船顯然不是打算長期在此駐守,而是因為執行某種任務才會在這個小港口臨時停靠,像這種遠距離的海上兵力調動,大明水師是肯定不會在和平時期實施的,這出一趟海可就是銀子不停地往海裏在扔啊!

對於海漢人這種行為,兩位大明候補官員也隻能給予“有錢任性”之類的評價。這萬山港雖然是大明的屬地,但看起來這個地方的話語權可並不在大明的手中。

相比李家莊碼頭,在萬山港登陸所需辦理的手續還更為嚴格,畢竟這個地方是個準軍事基地,民用商用都隻是附屬功能而已。不過官員們在李家莊已經有過一次經lì,此時倒也沒有覺得特別反感了。他們在登上碼頭之後,也同樣得到了本地負責人陳一鑫和厲鬥的接見。

因為萬山港所擔負的商業功能,厲鬥目前還是長住在這裏的時候較多,而陳一鑫隨著廣東軍區成立順利升職之後,就是在萬山港和香港島南端的鎮南港來回跑了。這次也是在得到駐廣辦的通知之後,他才提前從鎮南港匆匆趕回來的。

軍方對於這批赴任的候補官員還是相當重視的,一方麵要在雙方接觸之初就以各種方式給予他們一定的震懾,另一方麵也的確得確保這批人在途中的安全,並讓他們感受到自己得到了海漢的重視,以便為之後的收買、拉攏、馴服等手段打下一個良好的基礎。

不過陳一鑫個人並沒有興趣跟這些候補官員過多地接觸,他們的目的地也並非陳一鑫的轄區,對於這些人將來的命運如何,陳一鑫沒有什麽關心的必要。晚上的接風宴也隻是走了個形式,敬了一圈酒之後,陳一鑫便以公務為名離開了,讓厲鬥在場作陪。

“這海漢小軍官好大的派頭!”宴席結束後回到海漢所安排的住處,李進便忍不住吐槽起來:“嚴老弟,你注yì到他的眼神沒有?簡直就是目中無人,說話的時候完全沒把我們這些朝廷命官放在眼中!”

嚴明君道:“人家也的確有硬氣的資本,李兄你看看這港口內外的炮台,這一艘艘的戰船,還有我們上岸時看到那些海漢民團的士兵,憑良心說,的確比我大明官軍要像樣多了。人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有了這些倚仗,說話自然就能硬氣。”

李進也知道嚴明君所說的確是事實,歎了口氣道:“這距離瓊州四五百裏的地方尚且如此,不知那瓊州島上,這海漢人又會是何等的猖狂了!”

兩人越是接近瓊州島,就反而越多不安。出發前對新職位新環境的期盼,也在途中被無情的現實給一點點地抹去。他們知道自己現在所接觸到的海漢很可能還隻是管中窺豹,然而僅僅就是海漢有意無意間所露出這一鱗半爪,就已經讓他們感受到了己方那麽多不勝枚舉的劣勢短板。而海漢這樣一個擁有強大力量的機構,真的樂yì將瓊州島的掌控權交還給大明?嚴明君和李進對此都並不再抱有太多的樂觀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shàng,眾人吃過早飯之後,便再次來到碼頭登船。這時候陳一鑫出現在碼頭上,向官員們宣bù了新的護航措施:“從萬山港出發之後,我方派遣的兩艘“探險級”武裝商船將加入護航隊伍,並護送各位大人直達瓊州府城。祝各位一路順風了!”

李進低聲嘀咕道:“這還是商船?依大明律法,商船可是不能超過四百料,這船大概能有八百料了!”

當然他心裏也很清楚,就算海漢這武裝船的存在違反了大明律法,也沒人敢去找海漢的晦氣。這種戰船在廣東附近海域就是一種無解的存在,在場這麽多大明官員,也沒有誰真正站出來對此提出質疑。

兩艘在李家莊加入的“探索級”戰船率先調頭出港,然hòu搭載候補官員們的船隊依次駛出港口,最後才是兩艘體形最dà的“探險級”戰船在萬山港港灣裏緩緩調頭駛出,墜在整個船隊的最後麵。

按照海漢海運部所製定的航線,船隊並不會從萬山港直接駛往海南島,而是沿著廣東海岸線往西南方向行進,在抵達雷州半島海域之後再折轉向南,通過瓊州海峽去往海口港停靠。這個航程相比直來直去的航線要多出大約三分之一的距離,而且每天入夜就靠岸休息,天亮才會出發。這樣一來,從萬山港到海南島整個航程所需的時間就從四天左右拉長了至少一倍。

不過離開萬山港之後的沿途停靠點,可就沒有李家莊和萬山島這麽完善的條件了。之後的幾天所停靠的港口大多都是漁港小鎮,根本沒有像樣的餐飲住宿服wù,這幫官員晚上也沒有再到岸上住宿。到了這個時候有了對比,眾人才知道海漢所提供的食宿服wù有多麽周到。

不過雖然沒有了這部分的服wù內容,護送船隊的民團卻一點沒有放鬆應有的警備,每晚都會有一個排的士兵到岸上駐紮,負責停靠點周圍區域的戒備。當然除了護衛船隊安全之外,軍方也是提防著有身份不明的人從這些地方摸黑混進船隊,偷渡前往瓊州府城。

在海上折騰了七八天之後,船隊終於駛入了瓊州海峽。正好這幾天天氣晴好,官員們也知道即將到達目的地,心情終於變得輕鬆了一些,紛紛帶著家眷到甲板上透氣放風。

就在船隊駛過雷州半島東南端的羅鬥沙島不久,以為剩下旅途乏善可陳的官員們又再次目睹了他們此生難以忘記的一個景象——兩艘巨大的帆船船艉吐著灰白煙塵,以極快的航速在海麵上馳騁。這兩艘船在海麵上兜了個弧度之後,便從一左一右靠近了這支船隊,而桅杆頂端的紅藍相間旗幟,表明了他們的身份也同樣是海漢民團。

在萬山港加入船隊的兩艘戰船,與這兩艘新出現的大船一比,大概足足小了一半。而這兩艘大船側舷那數目更多的炮窗,也在提醒著注視它們的觀眾不要忽視這兩艘船的真實身份。

然而這兩艘大船並沒有加入到船隊的意圖,而是全速從船隊兩側的海麵上超過去,然hòu往西南方向駛去。相比這兩艘船的驚人航速,嚴明君和李進覺得自己所搭乘的船簡直慢得跟烏龜差不多了。

“這……這也是海漢人的戰船?”李進一臉驚恐地望著嚴明君問道。

嚴明君不知道該如何作答才好,這船上也並沒有海漢的人,一時間根本找不到人可以提供正確答案。但從那兩艘船的外表樣式,以及船上所懸掛的旗幟來看,倒是與護航的這幾艘海漢武裝船是如出一轍,隻是不知道那船艉冒出的的大量煙塵是個什麽意思,看樣子並不像是船上著火了,而普通的燒水做飯顯然又難以產生如此之多的煙塵。

但這並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這大船的可怕個頭和超高的航速,才是他們感到震驚的真正原因。民間早有傳聞說勝利港有海漢人製造的萬斤大鐵船,而海漢人善於造船航海的名聲也早就廣為傳播,但傳聞歸傳聞,跟真正親眼見識到現實之後的感受還是有著差距。如此巨大之大的戰船,隻怕還要上溯到三寶太監下南洋的時候才有了,而如今的大明早就沒了這種巨型戰船的存在,想不到一直盤踞在瓊州島上的海漢人,倒是不聲不響地造出了如此巨大的戰船。

兩人對視之下,都從對方臉上看到了深深的失落。在他們心中,大明雖然近年有些磕磕絆絆,內憂外患不斷,但終究還是一個無敵的存在,即便是北方關外每年都要向大明發起攻擊的野豬皮,明人也仍是認為他們不過是一幫徒有武力的野蠻人罷了。而在大明周邊,也並未出現過任何超越大明的文明勢力,即便這幾年的走勢不怎麽如意,也依然還是天朝上國的存在。

然而在接觸到海漢這股突然崛起的勢力之後,他們固有的一些觀念都在不斷地被打破和刷新。這群盤踞在瓊州島南端的海外來客,不但能將海貿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讓當地官府和廣東沿海幾乎所有的大商人都為期效力,而且還自行組建了所謂民團的軍隊,其作戰能力甚至比官軍還厲害。而這幾天所見到的海漢戰船,也證明了他們在海上的實力同樣可怕,至少今天所見的這種大型戰船,是目前的大明無論如何也造不出來。

不過在瓊州海峽偶遇兩艘“威嚴級”旗艦的這一幕,可並非軍方有意安排,而是實實在在的巧合了。正好王湯姆這兩天帶隊在附近海域操練雙艦進攻隊形,就遇到了從雷州半島南下而來的這支船隊。王湯姆當然也不會浪fèi有限的資源去護送這支船隊前往海口港,所以隻是晃了一圈示威完畢就離開了。人員和時間的付出倒是小事情,但鍋爐壽命對“威嚴級”戰船來說可是大事,每一次啟用蒸汽動力推進的訓liàn都是有嚴格時間安排,並不適合用以執行這種正式安排之外的臨時任務。

但就算是這麽驚鴻一瞥,也已經足以讓船上的這些大明官員們感到震hàn了。哪怕是絲毫不懂水麵作戰知識的人,也知道這海上作戰船大有優勢,更何況是這裝備了大量火炮,航速又如此之快的大型戰船?也難怪海漢民團能做到大明水師所不能的事情,並且還主dòng向廣東官府討要了瓊州海峽的巡航護衛任務,人家的確是有這個底氣,再怎麽看不慣也不得不服。

懷著十分複雜的心情,這支船隊終於是在三個多小時之後抵達了海口港。碼頭上並沒有他們出發前所預期的那種鑼鼓喧天,人山人海,民眾傾城而出迎接朝廷委派的新任父母官這樣的盛況,僅僅就隻有數輛馬車,幾隊將碼頭圍得嚴嚴實實的民團士兵,以及寥寥數名海漢人,場景跟船隊在李家莊和萬山島停靠的時候如出一轍。

但這次海漢人的檢查手段顯然要比前兩站更為縝密,每艘船都有十來名海漢民兵上船,對船上所有人員的身份都進行了核對。態度雖然並不粗暴,但官員們也能感受到這些人似乎並沒有把他們的身份放在眼裏。

終於還是有人受不了這樣的態度爆發了出來,與嚴明君這條船相鄰停靠的另一條船上,一位胖乎乎的官員就叫了起來:“本官是朝廷命官,你們不能對本官如此無禮!叫你們負責的人滾過來!”

這叫囂聲顯然引起了碼頭上那些海漢人的注yì,嚴明君看到有人抬手示意了一下,立刻便有軍官模yàng的人跑步登上了這艘船。

“你有什麽問題?”那名軍官顯然也並沒有打算給這位受到委屈的官員什麽麵子,上船之後冷冰冰地問道。

“本官乃是新任臨高縣縣令,你們有何資格檢查本官的行李?”胖官員很是氣憤地嚷道。

“這裏是海口港,不是臨高縣。”軍官肅然道:“還有,你是大明的官,但我不是大明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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