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崎看許心素應了一聲之後就默然不語,大致也能猜到對方的心理,當下便又拋出了一個優惠條件:“考慮到我們雙方一直以來的合作關係,這次的聯合軍演中我方的軍費開支,將會由我方自行承擔,許大人不用顧慮費用問題。”
“這如何使得!”許心素被寧崎道破心事,趕緊出聲反對:“這聯合軍演對明軍益處多多,老夫對此也是求之不得,理應由我方承擔費用才是。”
寧崎擺擺手道:“許大人不用爭了,軍演費用是事,你隻要答應我另一件事情就行。”
“寧先生請講!”許心素見寧崎態度堅決,便也沒有再就此繼續爭辯下去,打算先聽聽寧崎開出的條件再。萬一寧崎想要以此來要挾自己放棄和談,那倒是要再斟酌斟酌了。
便聽寧崎道:“我打算邀請許大人屆時到我方旗艦‘威信號’上協同指揮這次的聯合軍演,不知許大人能否賞臉?”
許心素愕然道:“這就是寧先生的條件?”他原本以為寧崎一定會提出某些令自己為難的條件,卻不曾想隻是邀請自己上艦觀摩軍演。那“威信號”出現在中左所港口的時候,許心素和手下的水師將領就已經看得流口水了,雖然也想趁機提出登船參觀的請求,但又覺得這戰船乃是海漢的大殺器,多半不會允許外人參觀,怕被海漢人直接回絕反而丟了麵子,因此也一直沒有提及此事。倒不曾想自己沒開口要求,寧崎卻先主動提出了邀請。
寧崎笑道:“雖然我並沒有提條件的打算,但許大人要把這個理解為我方條件也沒關係。”
許心素自知失言,當下隻好強笑帶過:“寧先生盛情相邀,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請問寧先生,這聯合軍演安排在何時比較合適?我方需出多少兵力參與?可有相應的計劃?”
寧崎側過頭對摩根道:“現在輪到你了。”
摩根幹咳一聲,然後開口道:“許大人,我們的這次海上軍演策劃用時兩到三天,主要訓練內容是海上巡邏、協同攻擊、海上救助,如果時間足夠的話還可以練一連兩棲登陸作戰。但首先我需要了解在不對福建海防造成大的影響的前提下,貴方有多少兵力和戰船可以出動,然後我方才能製定相應的演習作戰計劃,這個環節加上準備物資、調動人員,大概也得需要四五天的時間。”
許心素略微沉吟了一陣才應道:“便與貴方一致如何?貴方出多少人馬參演,我方也照辦。至於出多少船,這個容老夫句大話,隻要貴方需要,兩三百條海船隨時還是調得出來。”
摩根強調道:“我所的是戰船,可不是普通民船。”
許心素撚須笑道:“老夫麾下的海船,即便是商船也是帶著幾門土炮,幾杆鳥銃的,必要時也可以臨時征做戰船使用。雖然比不了海漢的船堅炮利,但在近海應付一下十八芝的進攻倒也勉強夠用了。”
許心素這話的倒是實情,福建沿海由於海盜活動猖獗,毫無武裝的商船根本就不敢出海,一般船上都會準備一些近戰火器。當然這些武器跟海漢海軍所配備的艦載武器完全是兩碼事,海漢海軍的武器都是為了擊傷擊沉敵人的船隻而設計,火力強大射程遠。而這些船隻上火器所追求的是在近距離內殺傷對方的船員,至於對船攻擊,這些火器的威力還稍顯了一些。
許心素或許是刻意沒有去提及明軍水師戰船的武器配置,但事實上明軍水師所配備的火器雖多,威力卻也沒有強到哪裏去,特別是射程和射擊精準度方麵,跟海漢艦炮都有著比較大的性能差距。而這種差距也並不是什麽秘密,這幾年去三亞受訓的福建水師軍官大多都親眼見識過海漢海軍的火炮威力,而要在一艘戰船上裝備兩位數的火炮,對於目前的福建水師來還有很多技術上的障礙。當然了,海漢對於各式火炮的限購令大概也是令福建水師戰備水平止步不前的根源之一,他們就算想從海漢買炮來自己裝到船上,也會因為數量不足而不得不優先滿足城防的需要。
福建水師麾下的戰船雖然有限,但許心素私人名下還有不少具備了初步武裝的海船。正如他所的那樣,這些船在戰時完全可以被臨時征用作為戰船,就算作戰性能一般,但對手的船隻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十八芝贏就贏在船要比許心素這邊多出至少兩三倍,在雙方個體實力差不多的狀況下,十八芝可以從數量上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但這種優勢也僅僅是對舊式帆船而已,福建明軍現在向海漢購入的“探索級”戰船,其性能就已經大大超過了舊式帆船,不但航速快操作靈活,而且火力強勁,完全可以在相對比較安全的距離上向敵人實施單方麵的炮擊,即便對手船隻數量更多,“探索級”也能憑借航速上的優勢安全脫身。像十八芝過去在海上劫掠所用的貼、堵、截等招數,在“探索級”戰船麵前就很難再派上用場了。
能夠親身參與到海漢軍方所組織的軍事演習當中,顯然讓許心素大為興奮,接下來與摩根商量細節期間,許心素幾乎是有求必應,甚至連摩根提出艦隊出海之後要由海漢方掌握指揮權,許心素也是一口答應下來。
寧崎和摩根也有意沒有提及和談的事情,他們並不準備以軍演這個事情作為交換條件來換取許心素的妥協,而是想用實力來告訴許心素,誰才是他應該緊緊抱住不放的大腿。
雙方一直談到中午,許心素讓人開了席,繼續邊吃邊談。用過午飯之後,許心素又叫人將自己麾下幾個帶兵的參將都叫到府邸中,與摩根商量演習的細節問題。而寧崎一個文官就未免有無事可做,當下主動向許心素提出,想去漳州城裏轉轉,見識下本地民情。
許心素見狀便叫了府中一名管家來,讓他帶著人陪寧崎去城裏逛逛。寧崎正待要離開的時候,被摩根給叫住了。摩根將他拉到屋外門廊下,然後掏出一把手槍遞給他:“這邊有正事要談,安全就隻能靠你自己了。”
“放心。”寧崎拍拍摩根肩膀,然後接過了這支手槍,將其放入自己的公文包裏:“我會心的。”
“開槍的時候記得先開保險,還有,這支18是自動手槍,你別一緊張就把子彈一梭子打完了,這寶貝兒的子彈儲備可不太多。”摩根唯恐寧崎忘記,又特意叮囑了一番。
其實寧崎並不是單槍匹馬去漳州城裏逛,除了許心素調了一隊人著便裝保護他之外,寧崎身邊也還有四名隸屬於執委會警衛連的親衛一直跟著他。這個警衛連挑人標準也十分嚴苛,不但要膽大身手好這些基本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對海漢得百分百忠誠,並且不吝在關鍵時刻犧牲自己去保護海漢要人。需要擋刀擋箭當肉盾的時候,他們就是穿越者身邊的最後一道防線。
當然這種稀缺資源也不是每一個穿越者都能分配到,也隻有執委會的幾名高層人員才會配備親衛,並且每人也隻有兩名親衛,在離開三亞根據地外出執行公務的時候,才能獲準多分配兩個名額。
警衛連戰士沒有配備步槍,標配的個人武器是短槍和匕首。短槍是今年年初才在田獨兵工廠裏試製成功的轉輪手槍,也就是西部片裏時常會出現的左輪槍。不過這種近距離武器由於製造成本和使用成本都比較高,現階段也僅僅隻有警衛連這個特殊部門裝備了少量而已,並且武器性能也還處在試驗品狀態,還遠遠達不到軍方所要求的水平。
許心素府上的管家還給寧崎準備了一軟轎,不過寧崎並不想坐在轎子裏遊街,便婉言謝絕了這個好意,但給他安排的導遊倒是欣然接受下來。
為寧崎擔當導遊的是一名少年,據是許心素府上一個管事的兒子,名叫汪加林,年紀還未滿二十,同樣也是在早些時候去三亞留學過一年多時間。海漢執委會在穿越第二年成立“瓊聯發”之後,為了拉攏股東便開放了一些專業技術的學習機會,當時各家股東都派出可靠的年輕人前往勝利港學習這些先進技術,汪加林也是其中之一。不過他當時所學的是商貿金融方麵的內容,倒是沒有在寧崎手下當學生的經曆。當然了,雖然寧崎不認得他,但他可是認得寧崎這位處於海漢權力金字塔端的大人物。
前些天許裕拙在東山島接到海漢使團船隊之後,便已經派快船趕在前麵往回送信,告知海漢使團的人員構成。許心素便特地將汪加林等有過留學經曆的下屬召集起來,就海漢使團的人員情況問過他們。大致也就是了解一下使團幾名高層人員的喜好、忌諱等等,以便能在接待中投其所好。而使團抵達漳州之後的對接待陪同任務,也基本都是分配給了這些曾經的留學人員。
但凡是在勝利港生活過一段時間的留學生,對於海漢的認同感明顯就要比普通明人高得多,這汪加林也不例外。在與寧崎見禮之後,便主動詢問起勝利港的建設狀況,特別是冒著濃煙奔馳在勝利港與田獨之間的蒸汽機車,更是汪加林所關心的重——他很想知道海漢是不是有朝一日會把這種行駛在軌道上的鋼鐵怪車推廣到整個瓊州島。
寧崎笑道:“這個是我們的長遠目標,不過目前還實現不了。修鐵路軌道可是個費時費力費錢的活,就算勞動力足夠,要在瓊州島修一圈鐵路,大概也得好些年才行。”
汪加林聽了這個答案略微有些失望:“若是如此,那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嗎?”
寧崎道:“你才不過十九歲,有生之年還早,你不但有機會看到環島鐵路,還有機會親眼見證別的海漢奇跡。嗯,不定到你老去的時候,福建這邊也有很多地方已經通了鐵路軌道了。”
“若是有這一天,那人一定要去當第一批乘客。”汪加林立刻又興奮起來,顯然對蒸汽機車的興趣頗大。
寧崎好奇地問道:“你剛才在勝利港學的是商貿金融,既然你對機車這麽有興趣,為什麽當初沒有去學機械方麵的課程?”
汪加林一臉無奈地搖搖頭道:“這是各位大人的安排,人什麽身份,哪有自行選擇課程的權力。”
“你如果對這方麵的知識的確感興趣,那我可以推薦你去三亞留學啊。”寧崎聽他這麽一,好為人師的勁頭也起來了。隻要是對海漢文化和知識感興趣的年輕人,寧崎都很有把他們拉入到己方圈子裏的。這些年輕人隻要能有機會接受幾年“正統”的海漢教育,他們的價值觀和世界觀就會產生明顯的變化,有非常大的可能會成為海漢製度的擁護者——這已經在近幾年三亞源源不斷培訓出來的年輕歸化民身上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這些出身社會中下層的年輕人不會因循守舊,他們沒有切身感受過皇恩有多麽浩**,朝廷有多麽英明,但卻實實在在地享受著海漢製度帶給個人的好處,獲得在這個社會體係中不斷向上的發展機會。而海漢相對更為健全的社會保障也能讓他們減少後顧之憂,可以在海漢統治區內做一些在過去看起來或許是離經叛道的嚐試。
像蒸汽機車這種東西,剛在三亞出現的時候被很多民眾視作妖物,但也有很多像汪加林這樣的年輕人迅速地接受了新事物,並且會好奇它的運作原理到底是妖法,還是海漢人口中所的“科學大道”。而一旦這道知識的大門打開,封建皇朝所宣揚的“天命”之類的統治基礎理論就會被徹底瓦解,大明王朝的權威性也會在這些人心目中迅速地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