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葉友常年在黑土港待著,這些特戰營的老成員基本都認得他,而他也同樣已經眼熟這些初期就在黑土港入伍的老兵。田葉友笑道:“我知道你,當年你們兩兄弟一起來的黑土港,你哥現在還在礦上當工頭,對吧?”

“對對對,上次我回去探親,我哥說他結婚的時候,田首長還賞臉去喝了杯酒。”阮俊連連點頭應道,對於歸化民來說,這可是極大的麵子。

“當連長了……不錯不錯,有前途!”田葉友他鄉遇故人,也不會吝嗇說幾句鼓勵讚揚的話。

“首長過獎了!對了,當下有什麽需要卑職做的事情,請首長指示!”雖然田葉友的鼓勵很官方,但對於阮俊來說卻十分受用,趕緊表明自己的態度。

田葉友道:“你先組織人把船上的工具都卸下來,然後給我們這批人準備一下住的地方,我今天先了解一下情況,計劃好路線,明天再進山。”

田葉友這次帶過來的人馬,都是他這幾年陸陸續續收的學徒。就礦業勘探開采這個領域而言,若幹年後他肯定會成為這個行業的祖師爺,他一生中為海漢所發掘的眾多大型礦藏,都將會成為後世從業者津津樂道的傳奇。當然了,這些業績離不開穿越時帶來的大數據庫的支持,有了相關的礦脈大致位置記錄,像田葉友這樣的從業者勘探礦藏的時候就容易多了。

金瓜石地區的金礦蘊藏量雖然不小,但並不都是集中在一兩處地方,而是分散在山中多處的多個小型礦脈,因此在采掘方式上,不太可能像田獨、石碌、黑土港那樣,逮著個大礦脈開挖,一個礦坑就足夠挖個百十來年甚至更長。分散采挖會給管理和運輸上帶來更多的困難,作為開采計劃的製定者,田葉友必須把可能發生的各種狀況都考慮進去。

此外現在的時代跟田葉友在穿越前來這裏的時間相差了三四百年,田葉友當初看到的是已經經過了百年開采的礦區,地形地貌與現在未經開發的自然狀況存在著一定的差距,對於礦脈位置的重新確定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

當晚田葉友向先期到達的阮俊等人仔細了解了周邊環境的狀況,這裏雖然暫時沒有什麽外敵威脅,但原始叢林中的危險也著實不少。此外從海邊到開采區也有五六裏的山路,這一地區的地形較為複雜,不太可能像石碌、黑土港那樣直接修建從礦場到海邊的軌道運輸係統,因此類似選礦冶煉、工人住宿、配套生活設施等等,都必須要在開采區就近興建,以提高礦場投產之後的工作效率。

翌日,阮俊帶隊護送田葉友等人進山探礦。在他們出發之後半天,第一批移民就腳跟腳地到達了深澳灣的海邊,隨船抵達的還有各種工具和建築材料若幹。這批移民是來自澎湖移民基地,錢天敦甚至都沒來得及向剛占領的淡水河口和雞籠港兩處據點輸送移民,就按照執委會的安排,先將移民送到金礦這邊。雖然不可能馬上開采金礦,但執委會的要求是在當地準備好足夠的勞動力,隨時準備開始生產。在此之前,他們將承擔起修建碼頭和道路的任務。

雖然金瓜石地區的金礦開采規模無法與之前的幾個大礦場相比,但計劃中這裏至少也會安排兩到三千名礦工維持日常生產,再加上家屬,安保人員、管理人員等等,未來這一地區的常住人口會維持在四千人上下。

與此同時,參與此次行動的海軍部隊並沒有停下來休息,他們的任務不僅僅是掩護陸軍登陸上岸,在占領了雞籠港之後,還必須沿海岸線對台灣北部地區進行勘察。這個行動的目的有二,一是對海軍和海運部目前所使用的地圖進行核實修正,二是對台灣島東岸可能遺留的西班牙移民定居點進行清剿。

按照曆史記載和俘虜們的口供,西班牙殖民者在一年前對位於台東蘭陽平原的噶瑪蘭部落實施了攻擊,並奪取了這一地區的實際控製權。在接下來的一年中,陸陸續續也安置了一部分移民到這一地區,隻是不知道這些人是否在得知雞籠港被敵人攻占的消息之後已經逃離定居點。雖說這些移民也不見得有能力威脅到北邊的礦區,但對海漢而言終究是一個隱患,不清理幹淨,軍方和執委會的大佬們都不會徹底放心。

不過目前民政部和農業部對於開發蘭陽平原,即後世台灣宜蘭縣地區的興趣並不大,因為海漢目前在台灣西部海岸所控製的地區至少都還可以安置數以萬計的移民,安全壓力也不會像東海岸這麽大。由於台灣東岸缺乏天然良港,軍方也很難在這邊部署常駐的海上武裝力量,而每次擴編都要在執委會吵上幾天架的陸軍更不願將有限的兵力分散部署到這些邊邊角角的小地方駐守。

三月十三日,海軍抵達蘭陽溪入海口,並在上遊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個殖民者修建的村落。但正如事前預料的那樣,在此定居的移民已經落跑了大半,隻剩了二十多口不願再回到呂宋島的人留在這裏。海軍沒有遭遇任何的抵抗,這些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移民就乖乖地選擇了投降。當然如果海漢人不來,他們大概也不可能在這裏安居太久了,因為與殖民者有血海深仇的噶瑪蘭人一旦知道西班牙武裝力量已經撤離這裏,肯定會從山裏殺回來清算這些入侵者。到時候寡不敵眾的這些移民,多半也會落得個喪命他鄉的下場。

對於本地的土著噶瑪蘭部落,海漢目前並沒打算要主動親近或者收編拉攏的意圖,因為按照西班牙人的記述,噶瑪蘭人與一般生活在沿海平原的平浦族土著相比更為好鬥也更加凶殘,西班牙人之所以對他們開戰,就是因為一艘在此擱淺的西班牙商船上所有的乘客船員都遭到了土著戰士的殺戮。海漢在短短一段時間內接連占領了台灣島海岸線上從南到北的多個地區,現在根本沒有精力來處理這些非占領區的土著。反正這些土著人的造船能力極差,出海打漁的船隻都還停留在獨木舟的水平,根本不足以威脅到超出他們日常活動範圍的海漢定居點。

海漢從去年十月開始在台灣實施的行動一直進行得十分順利,從勘察濁水溪到後來選擇高雄地區作為主要目標,之後再沿海岸線北上攻擊西班牙人的據點,這個過程中所遇到的困難和抵抗都極為有限,僅僅用時半年不到,就基本完成了對台灣西部北部海岸線的控製。雖然還有東部漫長的海岸線仍處於無主狀態,但短期內也的確不會有其他有威脅的競爭者出現了。

這個成績基本是由軍方一力主張並操作完成的,盡管在行動初期還有不少反對和質疑的聲音,認為在占領澎湖之後開發台灣具有一定的爭議性,畢竟台灣島的人口極少,基建配套幾乎為零,實施開發需要投入的資源極大,似乎有悖於海漢向北快速擴展的打算。但軍方連戰連捷之後,反對的聲音也逐步少了,特別是工業部將台北雞籠地區的金礦項目重新翻出來之後,質疑攻打台北行動軍費開支過大的人也乖乖閉上了嘴——軍費數目再怎麽大,也不可能大得過一整個埋在地下尚未開采過的金礦。

海漢在這近半年的時間裏頻繁的軍事調動並沒有完全瞞過福建明軍的眼睛,派駐在澎湖基地的明軍軍事觀察員也不是吃白飯的,港口戰艦頻繁的進進出出,各種軍用物資的大量調集,很顯然都是采取軍事行動的征兆。隻是在海漢自行公布之前,他們也並不清楚海漢軍的真正目標是在何處。雖然多少也知道海漢可能會在台灣島上有進一步的動作,但他們確實想不到海漢人剛剛才拿下高雄沒多久,就又打上了北邊西班牙人的主意。

不過雙方合作的程度已經非常深入,福建官府倒也不用擔心海漢這些暗戳戳的動作是要對自己治下的地區不利。海漢在福建特別是漳泉兩州投資的生意相當多,把福建搞亂了對海漢自身也沒有任何好處,而且福建官府很清楚海漢人隻對大明的人口和市場有興趣,至於土地方麵,似乎僅僅隻需要有便於貿易的港口就足夠了。而且海漢人對同祖同宗這件事看得非常重,不像西方番人那麽難以親近,不管是貿易還是其他方麵,對明人一向都照顧有加,這一點在福建官方和民間都得到了相當不錯的評價。海漢人,包括為海漢效力的歸化民,在漳州泉州兩地的受接納程度,甚至比廣州還要更高一些。

對於駐澎湖的軍事代表許甲齊來說,這的確是他從軍以來撈到最好的一件差事。如果說一開始對於住駐紮在海漢人的地頭上還存著一分小心,時間長了之後,許甲齊倒是覺得這要比帶兵打仗輕鬆有趣多了,而且個人待遇也著實不差。

大明的軍事觀察員在澎湖的住所是使用了很久之前這地方還屬於大明管轄時的治所院子,考慮到這是大明的臉麵,由福建官府出資對這裏進行了翻修裝潢。當然了,軍事觀察員在這裏的吃穿用度,也統統都是自行解決,海漢並不會負擔這些費用開支。不過這對於控製了整個福建七成以上海上貿易的許氏家族來說,簡直就是毛毛雨而已。

許甲齊每天的工作,就是觀摩澎湖基地的日常運作,比如海軍艦船的維護保養,特戰營的訓練,港口碼頭的物資和人員轉運等等。至於說海漢對外的軍事行動,比如之前出兵台南占領高雄港,就必須要向澎湖本地的最高指揮官錢天敦提出申請,由他同意之後,才可隨軍前往前線觀摩作戰。當然了,以海漢過往的作戰方式和戰績,這樣的戰場觀摩可以說沒有太大的危險性,許甲齊隻要有機會,也會跟著去打個醬油,見識一下海漢的先進戰法。

如果說最初派駐軍事觀察員的目的是為了在向海漢人學習先進軍事技術的同時起到一定的防範監視作用,那麽這兩個目的現在基本都已經失去了效用。

許甲齊這樣的大明高級軍官跟海漢軍方打交道的時間長了,自然也知道海漢人賣出來的武器,傳授的戰法,統統都是打了埋伏的次等貨。至於頭等的好東西,當然是他們自己留著用了。雖然福建軍方每年都會出高價訂購海漢的軍火裝備,但兩廂比較之下,很容易就能看出買到手的都是海漢軍自己已經不用的落後武器。當然了,對於明軍來說,這些武器依然很先進,在性能上也比兵部督造的武器有著明顯的優勢,對於缺乏安全感的許心素來說,這依然是值得花大價錢購買的必需品。

當然海漢軍裝備的先進武器,也不是說完全搞不到,隻要能出得起大價錢,至少步槍還是能搞幾支的。但海漢軍使用的後膛裝彈的步槍結構跟賣給明軍的前膛火繩槍、燧發槍都有著明顯的差異,仿造起來有較大的技術難度。這可不僅僅隻是零部件和裝配精度的問題,海漢現役使用的武器在材質和加工工藝上都有了進步,大明這邊的匠人即便能用手工仿製出完全一樣的步槍,在實際性能體現上依然會有明顯差距。而且海漢武器所用的火藥一直都是大明工匠無法仿製的對象,這對於武器的性能影響也是不可避免的。

時間一長,明軍這邊也就死了這條心,該買的還是得買,至於讓人眼饞的先進步槍,那就隻能等海漢軍武器換代之後再說了。而步槍還僅僅隻是海漢武器裝備中仿製難度較低的,想要仿製其他的武器更為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