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行大約一周後船隊就看見了呂宋島連綿的青色山脈,船隊保持著視線接觸調頭向北航行,兩天後就看見了那條後世重要的航運水道。
“進入海峽後所有人輪值休息,武器不離身,直到駛出這條水道,”弗裏茲向三條船都下了命令。
信天翁號一馬當先衝進了巴布延海峽,薩拉號緊隨其後,曙光號殿後,白人和黑人水手也就罷了,作為補充水手的印第安戰士也爬上橫桅幫忙瞭望。
船駛進這條水道弗裏茲就發現自己犯了個非經驗主義的錯誤,巴布延海峽中水麵平緩,輕風徐徐,這就是說隻有在機動船普及之後通過這條水道才有較大的安全優勢,在帆船時代風這麽小的地方反而並不安全。
唯一的好處就是此時的主要貿易航線都是沿著菲律賓東岸北上廣州,或者是從西岸直接前往日本,在這個海峽中平時幾乎就沒有船隻通行,這使得海盜們都不會來這裏收買路錢,隻要擔心兩岸的土著居民會不會太過於好客。
深入海峽二十來公裏後,從岸邊劃出來一艘大型獨木舟,上麵有十幾個人,都隻著很少的衣物,船艙中放著簍子,看起來是想交易,但弗裏茲與他們實在沒有什麽可交易的,無論是彩色玻璃珠還是碎鏡片鑲嵌的工藝品全都留在了雪鬆堡,現在不管是拿出一張毛皮還是一麵鏡子來換幾隻雞、幾頭豬都是很虧的事情。
所以他朝盧伯特招了招手,後者會意的朝獨木舟上方開了一槍,子彈的呼嘯聲和槍聲把土著的熱情嚇了回去,他們失望的停下劃槳目送著船隊緩緩經過。
“弗裏茲,我覺得這些土著隻是想要換點商品,我們這樣做太不尊重他們了吧?隨便跟他們換一把小刀,我們應該還拿的出。”
目視著獨木舟在船隊駛過後返回岸上,盧伯特走上前來問道。
“這裏的土著所有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完全沒有價值,他們離文明即太近又太遠,常年往來的中國商人早就把他們看得上的貨物購買完了,他們也不是北美西海岸的部落,可以為了一件鐵器付出手裏幾乎所有的財物。
所以啊這才是最難應付的客戶,他們視為珍寶的珍珠、龜殼(玳瑁)對我們沒有多大價值,我們拿出鐵器來交換他們其實也不缺乏,海獺皮他們根本用不到,我們難道用鏡子和他們換豬來吃嗎?”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真是些可憐的人兒!”
“等我們離開這裏你再關心他們是不是可憐吧,想挽救靈魂就去當傳教士回到這裏來。
這些可憐人手裏的弓箭和矛頭一樣十分致命,別忘了麥哲倫是怎麽死掉的,他們的生活我們沒必要介入。
晚上加強值更力量,沒想到在這裏風這麽小!”
不管盧伯特是不是真的理解了這邊土著民族的特點,弗裏茲又回到前方高高的船首上瞭望起來。
入夜之後淡淡的月光下弗裏茲叮囑舵手把航船保持在水道中央,這樣即使遭遇敵人也能遠遠的看到,增加反應時間,那些獨木舟劃上幾十公裏來截擊自己的可能很小,最危險的敵人還是另一群帆船。
不過直到駛出海峽都沒有遇到襲擊者,這倒是讓弗裏茲既放鬆又失望,做好了這麽多準備卻是白白準備,還真是難啊!
既然東南亞海盜看不上自己那是最好,接下來要麵對的珠江口海盜可就沒那麽好應付了。
18世紀晚期的南中國海上正是一個微妙的轉折時刻,隨著清廷的壓榨,整個中國南方都爆發了起義的烽火,秉承著一千多年來治術的官僚階層卻還不知道他們即將麵對的是什麽,仍然顢頇的當著糊裱匠,把有“天子南庫”之稱的粵省也弄的民不聊生,鄭一、蔡牽、朱濆(音fen)等人紛紛崛起於閩粵沿海。
珠江口的一眾小島,什麽潿洲、香洲、氹仔、萬山、長洲、橫琴、大嶼山此時都是眾所周知的海盜巢穴,然而廣州水師卻不能禁絕海盜騷擾,就在1796年海盜劫持了一艘外國商船索要130銀元的贖金,此後海盜們越發的囂張多次劫走外國商船和商人,例如1806年的約翰.特納贖金六千西班牙銀元,鄭一嫂劫走的理查德.格拉斯普爾贖金七千西班牙銀元,對美國人來說很難想象在特拉華灣外就有一夥海盜等著搶劫會是什麽樣的體驗。
不僅如此,此去廣州的交易也一點都不容易,清廷不會讓外國船直接駛入珠江,來到這裏的外國商船都要先去澳門點個卯,經過中國買辦的經辦得到香山縣的許可之後才能進入澳門,而貨物和船還要經過丈量船隻長度確定收取的海關稅等級後才能駛入黃埔卸貨。(長寬比極大的飛剪船要罵人了)
要麽就得在澳門直接把貨賣給洋行的買辦商人,這當然是弗裏茲不願意的,利潤都讓中間的耗子賺去了嘛,自己這麽大老遠頂風破浪的過來真是為了賺兩個小錢?
離開菲律賓之後船隊航行了兩周,這才堪堪抵達珠江口上,一路上真是看誰都像賊,看到想靠過來的漁船就朝他們頭上方開槍,把船員們弄得是風聲鶴唳。
等到看到水麵變色,弗裏茲才放下心來,先不管別的,把船駛過澳門島的十字門停泊下來,暫時不用跟海盜鬧心啦。
等到船隊停在能夠眺望港口的氹仔灣海麵之後,從澳門港口中駛出一條劃槳小船,她直直的駛向掛著美國旗的船隊,木船的舯部坐著一個身穿薄綢長衫的中國人,朝著信天翁號上用有些洋涇浜的英語說開了。
“上麵是美利堅國來的商人嗎,我乃保和洋行在澳門的通譯周先生,可要我為諸位安排入港?”
弗裏茲看這人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保和行是什麽商行?我要先聯係美利堅商館的山茂召領事後再談其他事?”
“先生不知,山茂召領事前年就已經返回美利堅國去了,爾等有何貨物賣與保和洋行也是一樣。”
弗裏茲還是搖頭,“我需要先麵見廣州商館領事,再談貨物出售事宜,你可以幫我傳一封信去廣州美國商館嗎?”
“請恕難從命,”那個周先生又氣呼呼的招呼木船走了。
一幹人不知接下來該怎麽辦,或者也讓薩拉號靠近港口放下劃艇,上岸找葡萄牙人打聽?
這時一條西洋式樣的小帆船從外海回來,大概是兩條三體船的造型實在是引人注目,這條看起來是巡邏船的單桅船也停在了船隊旁邊。
“從遠方來的先生們,你們還有葡萄酒嗎?”
船上的葡萄牙軍官隔著船舷就喊上了,弗裏茲也隻好扯著嗓子回應。
“我們還有一些威士忌,如不嫌棄的話就請你喝一杯。”
他真的不嫌棄,果然換上小艇登上了信天翁號,弗裏茲想一想乘便打聽起送信的事情來。
“誰告訴你們美國船要把貨賣給保和行的,那個人一定是大騙子!
美國商館在這裏被中國人叫廣源行,保和行是新英國商館,你們國家的商船來的太少了,沒有人守在這裏接待,有什麽事情還是自己劃艇上岸去問吧,這酒真來勁,我可以……嗎?”
“喜歡您就都留下吧!”
弗裏茲把他送下船,那小桶威士忌也送他了,差點拿三船貨物買教訓,還好沒有太著急踏入別人的圈套。
這廣州十三行是明末傳下來的舊稱了,當時那片地上有做洋貨生意的十三家商行,粵商五家,泉商五家,徽商三家,故稱十三行。
但清初海禁之後這些明麵上的洋貨商行就倒閉了,直到乾隆年間一口通商之後,在十三行的舊址上為外國商人建起了商館,這就是新的廣州十三行。
如今美國廣源行的領事之位空缺,留守的美國職員不懂華語,事務搞的一團糟,作為美國商人就隻好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