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渾身骨頭就像斷掉一樣痛,耳朵裏一片奇怪的嗡嗡聲,鼻中塞滿了嗆人的硝煙味兒,全身軟綿綿的連睜眼都無比困難,梁平腦子迷迷糊糊地像深夜從沉睡中醒來,四周一片黑暗,好不容易聚攏渾身力氣才挪動了一下身體。
“這個人還沒死,他剛動了一下!”遠處有人喊道,接著幾隻手在梁平身上拍打起來,重新昏迷前梁平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那個聲音說的是英語!
梁平頭腦裏一下子多了無數信息把大腦衝擊的如同當機的電腦似的變得緩慢起來,漸漸的腦袋裏紛亂的線條一根根清晰起來,另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在腦海中飛快的閃過,這些記憶屬於18世紀末的一個十五歲美國少年,記憶的最末端是一片火光一聲巨響。
模模糊糊的感覺中幾個人抬著他的身體走了一段路放下,身上的灼熱減輕了大概是被搬到樹蔭底下,一隻手熟練的分開了他的上下牙床,另一隻手把一股辛辣的**灌了進來,這臭烘烘的**帶著火焰一樣的燒灼感直撲喉嚨,啊~~梁平慘叫一聲不可抑製的咳嗽起來。
該死,是粗劣的黑麥威士忌!梁平像被電擊似的一下子坐起來,渾身也瞬間有了力氣。
眼前是一張髒兮兮被亂糟糟的胡須、頭發包圍著的臉,它的主人正得意地捂著胸口大笑:
“我就沒見過一口威士忌救不活的人,不論是誰隻要還沒斷氣趕緊給他來上這麽一口,包管他馬上又活蹦亂跳的!”
圍著的幾個人也哄笑起來,吐幹淨嗓子眼裏的酒梁平咳嗽漸止,不自覺的憤怒大吼出來“瑞克,you idiot!”
這句話抽幹了全身力氣,他又一頭栽倒下去,不過這次他神智無比的清醒。
“穿越了~!我怎麽穿越了~!難道是來自身後的那一聲巨響?”
梁平正處於生活艱難的人生中年,畢業後在製藥廠做過工程師,專業是儀表自控的他搞設備維護跑遍了工廠的每一個角落,藥廠倒閉後又進了一家化工廠做設備管理,幾分鍾之前他剛剛製止了幾個設備大檢修中違章操作的工人,可他才一轉過背要命的事故就發生了。
過去的梁平有父母有妻兒,但隨著那一聲巨響,已經永遠不能再相見了。
現在梁平已經搞清楚,自己魂穿到兩百年前一個名叫弗裏茲的少年身上,這個倒黴蛋兒為了談一筆生意拜訪火藥廠,不幸被一場意外的爆炸事故波及,他整個人就像稻草人似的被衝擊波吹跑了,當周圍的人趕過來救援時他身上衣服和頭發還冒著青煙。
但是跟身體掉的到處都是的另外幾個倒黴鬼比起來,弗裏茲真是太幸運了,他僅僅因為麵對衝擊波靈魂被拍的粉碎留下囫圇個的軀殼給了梁平。
生命真是奇妙的東西,有時候堅固的不可思議,有時候又脆弱的過分。
1818年杜邦火藥廠火藥庫大爆炸中有兩個工人被掀飛到了200米外身上居然隻有一些擦傷,其中一個人踩著的木鞋還留在他被崩出去前的地方,成為一則關於不死傳奇的市井傳說;而有的滑雪者並未被雪崩掩埋,僅僅是直麵雪崩就在原地被撲麵的氣浪拍的隻剩下毫發無損的皮囊。
細細的琢磨了一下自己的處境,梁平,哦~現在應該叫他弗裏茲啦,覺得魂飛魄散的身體前主人才是真正的幸運兒!
弗裏茲家是兩年前從法屬西印度群島殖民地來的難民,父親布雷頓.薩瓦蘭是個箍桶匠,在西印度群島的時候給製糖商人做木桶日子曾經過得非常滋潤,如果一直這麽順利的話假以時日也可以成為一個“葛朗台”。
不幸的是,當他們搬家到特拉華州的威明頓後卻發現這裏沒多少箍桶的活可幹!
來到威明頓的法國移民們曾經種植過葡萄打算釀造葡萄酒,可是特拉華州的氣候下種出來的葡萄糖度不夠,釀不了酒;威明頓隻是個小港口貨物運輸並不發達,四周環繞的群山削弱了城市發展的潛力,位於特拉華河入海口的費城才是這裏的貿易中心;整個特拉華州的漁業也不發達,老箍桶匠生意幹的有一搭沒一搭。
於是就像老故事裏邊講的一樣,等到兩個兒子都長大了,有一天老桶匠把他們叫到跟前說:“你們在家裏幫忙也有段日子啦,萬能的主到這裏來忘記賜給葡萄酒商人麵包,也忘了箍桶匠需要麵包。我聽說旁邊的賓夕法尼亞州有許多人釀威士忌酒,你們倆過去問問有誰需要木桶的,法貝爾走遠一點,弗裏茲就去費城吧,路近一點。”
現在的弗裏茲心裏明明白白,老爹安排的這趟旅程不僅是尋找客戶,也是給孩子們一個機會看看能不能找個新的謀生出路。
兩兄弟從威明頓搭船帶著各自的工具材料和幾個成品木桶就這麽來到了費城,在碼頭上分好行李,法貝爾叮囑了弟弟幾句繼續搭船向特拉華河上遊行去,弗裏茲則雇了輛四輪貨車在費城拜訪了一遍釀威士忌的酒商,結果很不好!
凡是老生意都有老關係的箍桶匠了,有一個大酒商倒是不介意增加一個箍桶匠,但他的條件是要弗裏茲做釀酒商的雇員,從自由的手工業者變成工廠的雇傭工人,這個轉折有點大,弗裏茲接受不了。
多虧馬車夫人頭熟,幫著弗裏茲順便接了幾個小活,修理舊的酒桶,幾天的車錢、飯錢、住店錢有著落了!
車夫就是剛才的瑞克,參加過美國獨立戰爭的老兵,長的頭發胡子一把抓跟霍格沃茲看林人海格似的,左腳受過傷有些瘸搬不了重的貨物,因此每天的車費比別人少要一角,作為一個典型的蘇格蘭後裔他肚裏也長了酒蟲子,每天趕車掙的錢大概都換成威士忌喝了,一坐上他的車就聞到一股熏人的酒味,難怪沒有人嫁給他。
“還好酒鬼從來不會搞錯釀酒作坊的方向”,弗裏茲暗暗的想。
今天弗裏茲也是聽從瑞克的建議,去城外火藥廠碰碰運氣,隨著一道亮光閃過,沒有美麗的仙女也沒有出現奇跡,梁平變成了弗裏茲,弗裏茲變成了……“新”弗裏茲。
其實穿越應該也算奇跡吧,可是一穿越過來就要為生存而努力,這樣的穿越跟主角模板差太多!
這個時候的美國工業剛剛起步充其量算個萌芽,國家的經濟支柱還是毛皮貿易,毛皮就是這塊土地上看得見的財富。
舊大陸來的“淘金者”關心的是怎樣獲得毛皮、販賣毛皮,東部森林、河流中的河狸、水貂抓光了就一路往西去獲得更多毛皮。
靠手藝吃飯的薩瓦蘭一家過去也是間接被毛皮貿易養活著,法屬西印度群島製糖剩餘的糖蜜可以釀造成朗姆酒,這是能夠用來和印第安人交易毛皮的幾種大宗貨物之一。
不做木桶還能幹什麽呢,不管再去學做什麽手藝都要從學徒幹起。
餓死是不可能餓死的啦,新大陸最缺的就是人力,哪怕身無長技隻要願意當雇工到處都能找到工作,如果不怕被印第安人割頭皮跟窮白人一樣往西去開辟荒地種煙草也行的。
新大陸是一片充滿機會的土地,既然有知識有手藝,不如還是自己幹吧,現在的弗裏茲其實裝著一肚皮生意經,可凡是跟賺大錢相關的行當都需要大筆的本錢啊!
比如說跟毛皮經濟沾邊的造火藥、造獵槍都是賺錢的好生意,18世紀末的美國優質火藥仍然要靠進口,捕獵、開礦、與印第安人進行戰爭都離不開火藥,而美國造火藥的人技術原始到連提純原料這一步都不會。
十幾年後同是在威明頓建廠的杜邦火藥廠第一期投資24000美元,然後又從美國資本市場籌集了8000美元,這僅僅是一個30名工人的工廠(在美國人月均收入15美元的時代這是一筆巨款了)。
弗裏茲估計了一下自家的經濟實力,別說8000想湊出400美元都夠嗆,想融資也融不到。
同樣的曆史進程下,個人努力固然重要,也不能不考慮一下人生起點的影響啊!剛穿越就輸在了起跑線上,弗裏茲有點無語,也罷,這肉身年齡這麽小多打拚幾年也就趕上了!
噗呲,一瓢涼水澆在臉上,弗裏茲睜開眼,不出所料又是瑞克那張帶著神秘笑容的臉。
“殿下,您沒事吧?”這幾天打交道的過程中,弗裏茲的法式調調跟瑞克的蘇格蘭習慣頻頻衝突,於是他就促狹的給弗裏茲起了個“殿下”的綽號,這會兒他模仿貴族脫帽鞠躬的動作學的十分蹩腳,讓人看著就想發笑。
“我?”弗裏茲試著抬下胳膊伸伸腿坐了起來,躺著休息一會兒感覺確實好多啦,“還有點疼,應該沒事了……瑞克先生,我剛才不該罵你。”
“唉,你還是叫我瑞克吧,“殿下”你叫我先生好不習慣,要是你叫我大個瑞克的話我也愛聽。”
弗裏茲感覺臉上微微發燙,饒是從21世紀過來剛才的言語也粗魯了。
感覺身上衣服有點不對勁,他伸手一摸不出所料外套被燒了好幾個洞,後背也被地上石子擦破了,這可是出行前母親趕著縫出來的新外套;衣服上有些奇怪的碎頭發,再一摸頭上原來整齊的頭發也被火星燒的狗啃似的,這下知道瑞克臉上那神秘的笑容是怎麽回事了!
“衣服的事兒別擔心,我去找廠主給你要一件做補償,回頭再把破衣服找裁縫補一補,還能穿。頭發沒長出來之前別摘帽子,就沒人看到了,”瑞克倒是很熱心。
“弗裏茲這個身體還是太年輕了,要是已經成年這些事我自己就可以去辦,”梁平暗自琢磨。
“這次意外中死掉幾個工人,工廠主要賠償不少錢吧?”弗裏茲看著一片狼藉的事故現場隨口問道,那個帶他進來的工頭看著就精明能幹,大概也一起遇難了,真遺憾。
“那個老狐狸才不會吃這樣的虧!他呀隻會雇用剛下船的單身移民,出了事幫他們找塊墓地處理後事就是啦,你不是會木工嗎,等下做棺材的時候還能幫下忙,”弗裏茲這下真的無語了。
“火藥廠常出事,這個大家都知道,工人在危險的行當比幹別的行當每個月能多掙兩美元。”
“就是沒有人幹長,他們一攢夠錢就會置辦家當到西邊去找塊土地做農夫。可別小看這兩美元,去掉吃穿住行每月能多攢兩美元就能少幹一兩年”瑞克又呷了一口酒,那個不知道什麽動物皮做的酒囊髒兮兮的讓弗裏茲看了一陣陣犯惡心。
“瑞……嗯~大個瑞克,你怎麽不買塊地呢,種煙草種靛藍收益都不錯呀!”
“我更喜歡到處走走看看,我的父親就是個邊疆獵手,他攢夠錢後也種過一陣地,可是沒多久他卻再也無法忍受農夫的生活……”,好吧,話題終於被聊死了。
留在費城看來沒什麽前途,對一個沒什麽錢也沒背景的十五歲男孩這個城市太不友好了。
如果是過去的弗裏茲也許會找一個感興趣的店鋪當學徒,或者回家混下日子,十來年後進入杜邦火藥廠做雇傭桶匠,然後過三十年跟大老板談要求提高工資,杜邦老板的回答是自己設計出一台製桶機,原來的桶匠全丟掉飯碗(真有此事)。
不過當梁平來到這個新世界弗裏茲未來的命運就注定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