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殿下,我真的很佩服你,居然能在喀土穆這樣的地方堅持下來。我曾經到過不夜城南京,和南京一比,這裏真的差的太遠太遠。”意大利王子也不知道是恭維,或者隻是喝多了,灌下去半瓶上等朗姆酒之後,他就發揮起公子哥的看法。

若是以前,韋坤大概還會覺得有點讚同。從歐洲回來後,韋坤反思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後,對現狀的看法就大大不同。意大利王子的屁話並沒有讓韋坤覺得有什麽不滿,反倒讓韋坤差點吐槽‘喀土穆好歹也有五十萬人口,意大利的大城市人口也不比喀土穆多多少’。

當然,這話也被韋坤憋回了肚子裏。最近韋坤覺得自己都開始向王明山這樣的老同誌進化,或者說有些類似老爹韋澤所講‘以完成工作為目標’的態度。如果從完成工作為判斷事情標準的話,抱怨隻是作為韋坤判斷對方對待工作態度的一個參考。其本身所說的一切都不該影響韋坤對工作的看法。

對於意大利王子評價喀土穆的話,韋坤思忖後給了一個評價,“如果你到農場待上一段時間,大概就會覺得喀土穆是一個繁華的大城市。”

“那……我還是不去的好。”意大利王子笑嘻嘻的答道,那表情一看就是發自內心。

對於這樣的紈絝子弟,韋坤並無興趣多說什麽。和老爹韋澤以及一眾王明山這樣的家夥打交道多了,韋坤和年輕人一樣對老家夥們有某種發自本性的反抗,但是真讓他和高高在上的王子在一起,韋坤除了厭惡之外大概沒有別的感受。

撂下王子不管,韋坤對旁邊的幾位意大利人員說道:“諸位,我不能答應你們提出的要求。我國正在推行全新的管理製度,這種製度的特點就是公開透明。所有的利益分配,工作量的要求都必須是公開的。必須是讓所有來參與的人都能清楚理解的。你們要求當特權階層,我作為蘇丹三郡的郡守,堅決不會同意這樣的做法。”

七八名跟著意大利王子一起來的家夥中有那麽兩位看穿著,應該是出身高貴的人士。不過另外幾位就不太一樣,不管他們的服裝是多麽的合體與體麵,不管樣式是多麽屬於貴族階層熱愛的類型,但是這些人的體型,肢體的各種自然拜訪,都讓人覺得這些人絕不是以所謂道理當做他們的行事標準。

這裏麵一個看著心寬體胖的家夥用意大利語說道:“親王殿下,您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勞工麽?如果給更多的勞工支付更多的工資,難道不會讓您賺到更少的錢。我聽說您是個共產黨,但是我聽說共產黨都是慨他人之慷,您這做法倒像是布施的聖徒了。”

因為有翻譯的原因,所以這個家夥的話說的不快,還中間分段。這就給了韋坤足夠的時間來打量此人,順道看了看那家夥麵前的名牌。韋坤開會是采用長條桌的模式,每個人麵前都放了一個三角形的名牌座,朝著自己的那麵寫著本國語言的名字,對外麵的那麵寫著對方語言翻譯的名字。這位說話的人名字當中有個‘唐’字,說明此事應該是貴族。不過資料上講,這位其實在意大利西西裏島農村‘受尊重的人’。也就是說,是個地下社會的頭頭。用民朝的說辭,此人是個黑社會大頭目。若此人是中國人,隻怕他的屍體早就在絞刑架上被曬幹。但是這樣的家夥居然堂而皇之的成為和韋坤談判的意大利代表團成員,韋坤隻覺得一陣陣的厭惡,心中隱隱生出了殺意。

“你看過《共產黨宣言》麽?”韋坤問說話的家夥。

那家夥聽了這個問題後先是一愣,然後充滿嘲諷的笑出聲來,“哈!當然沒有!我怎麽可能去看那種東西!”

“你要是連共產黨宣言都沒看過,憑什麽就說共產黨到底是什麽做派?”韋坤繼續冷冷的問道。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話在光複黨裏麵是反複講的事情,雖然韋坤自己也未必能做到,但是他本人也承認這話是對的。麵對那些連《共產黨宣言》都沒讀過,就敢抨擊共產黨的渣渣,韋坤一點都沒有客氣的意思。

看得出韋坤露出的強硬態度讓那黑社會頭頭收斂起來,不過那家夥的表情並非是覺得自己理虧,而是麵對強權的屈服。民朝皇帝韋澤大概每十年發動一次嚴打,對流氓進行了強力清洗。到現在為止,有流氓村子固守村落對抗圍剿,卻還沒出現流氓主動對國家機關發動襲擊的案例。

暫時壓製了那個不知好歹的黑社會頭頭,韋坤繼續冷著臉說道:“我想你們隻是考慮怎麽從每一件事裏麵榨取到最大利潤,這在管理學裏麵是非常初級的水平。在我們民朝,管理學已經開始進入更深層次的管理,對於企業來講,勞動者才是最重要的資源。企業賺的少那是產品以及勞動生產率的問題,但是對於勞動者來說,他們對自己勞動力的價格的認知若是不能滿足,他們的勞動積極性就不可

能存在。我們民朝采用的是土地國有製的政策,所有人都不是地主,而是用自己的勞動力換取報償。在這樣的雙向選擇中,我們這邊要考慮的是勞動者是否對我們的報償滿意的問題。而民眾則要考慮的是,他們的能力和技能是否能讓我們滿意的問題。”

說到這裏,韋坤先是帶著些厭惡的眼神掃視了對麵的這群意大利人一圈,然後冷冷的說道:“諸位,這是製度的差異。如果你們真的想和我們合作,就請學著用我們考慮問題的角度看問題。而不要光用你們的視角看問題。”

很明顯,韋坤的話大有明珠投暗的意思。意大利團隊裏麵人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理解韋坤到底在說什麽。韋坤別開了視線,在屋子其他地方掃了掃。然後她就看到了東非行政區的年輕幹部們用些輕蔑的視線看著意大利人。

這種公然的輕蔑不合適,韋坤很清楚這點,不過韋坤也不想再吹毛求疵了。無論如何,民朝培養出來的年輕幹部們從小讀民朝的書,學習皇帝韋澤同誌主導編撰的道理。雖然韋澤很謙虛的用共產主義或者馬克思主義來包裝,並不以他自己的名字冠名。

等這些年輕人終於有機會大展拳腳的時候,大家也批評韋澤提出的理論和看法是不是好執行,是不是真的那麽好,但是好歹這些人都有相應的培訓。也知道自己要為國家效忠,為人民服務。脫離了這麽的圈子,韋坤隻覺得外國大概都是毒蛇猛獸。就如這群沆瀣一氣的意大利人,居然玩起了賣人頭的把戲。他們希望和韋坤達成一致,韋坤隻接收這些人提供的意大利勞工。然後和韋坤瓜分從勞工那邊賺來的‘利差’。畢竟韋坤這邊留給勞工的比例是10%到15%,在那些意大利佬的眼中,這簡直是天大的肥肉。

雖然不懂韋坤提出的管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過意大利人好歹也是兩千年古國。即便有過中世紀的黑暗時代,意大利人懂得韋坤絕不肯放棄他原先的計劃。即便在意大利人眼中擺著明顯能賺錢機會而不賺的韋坤簡直是不可理喻,但是他們卻也沒辦法把韋坤如何。

“閣下,我們會先提供給您一千人。這可以麽?”隨行的一位看著也是貴族官員老爺的家夥問。

“可以。”韋坤毫不遲疑的答道。雖然他本人不想接收這批與貴族和黑幫有關的人,不過仔細想想看,韋坤也不怕什麽。現在東非真的缺乏勞動力,剜到籃子裏頭就是菜。

送走了意大利人,韋坤喜迎日本人。王明山要求從日本再弄來五萬人,這次真的弄來了五萬人。當時說男女不限,現在一家夥就給送來了三萬女人兩萬男人。這兩萬男人裏頭居然還特麽將近一半是五十歲左右的老頭。

“難道我們已經把日本的勞動力壓榨到如此地步不成?”韋坤在會議上提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很明顯,感到意外的不僅有韋坤,那些年輕的幹部們也都大惑不解。非洲現在的工作倒不是對體力有特別強的要求,而是要對農業有持久力。十幾年來,蘇丹的苜蓿品種不斷改良。國內的苜蓿一年能收兩次,蘇丹的苜蓿一年能收12次。苜蓿本來就不高,種植苜蓿的麵積現在有十幾萬平方公裏。靠人彎腰割,鐵打的漢子把腰累斷都扛不住。加上蘇丹苜蓿區地勢平坦,所以早早就采用機械收割模式。北美的戰爭讓很多困擾柴油機的問題得到了解決,新式的拖拉機效率更高。隻要能愛護設備,老頭和女人反倒比毛手毛腳的毛頭小子的更可靠。

即便日本老人和女人更靠譜,可日本已經派不出男人了麽?這個問題讓蘇丹的年輕中國小夥很是意外。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韋坤就在接待的工作組裏麵添加了一項任務,搞清楚到底怎麽一回事。

交流之後還真的弄清楚發生了什麽。韋坤一直覺得日本四千萬人口,可是以韋坤為代表的這群小夥子忘記日本現在是個分裂狀態。日本關東部分人口大概有兩千萬,可他們派遣了一百三十萬以男性為主的仆從軍去北美參戰。留在國內的還要維持幾十萬的軍隊防備關西的襲擊,這麽一二來去,日本關東方麵竟然被弄出個勞動力匱乏的局麵。

若不是日本關東從政府到民眾都知道跟著中國有肉吃,既然中國人對這票勞動者們的要求不高。日本關東政府竭盡全力,千辛萬苦的湊出了這麽一批人。村裏的少女還有傳統中快到送進到山上‘神隱’的家夥搓一堆兒給送來了非洲。

除了具體調查之外,隨後送來的文件裏麵,國內告訴東非這邊,日本已經表示關東地區進入全麵充分就業狀態。關東自己已經缺乏熟練的工業以及農業勞動力,不要指望他們提供哪怕一個人。

這消息讓年輕幹部們都哭笑不得,負責勞動部門的頭頭歎道:“這個世界缺乏人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不成?”

“如果不缺人,

為啥歐洲當了幾百年奴隸販子。”算是團隊裏麵最年長的肖白朗稍稍陰陽怪氣的答道。

這回答本來可以引得哄堂大笑的,隻是現實的局麵讓大家不得不接受這看似荒謬的現狀。勞動力的供應遠沒有想象中那種無限量供應。眼瞅著可以大賺特賺的買賣,卻偏偏因為缺人而沒辦法最大限度的獲利,這感覺太糟糕了。韋坤長歎一聲,“我終於明白啥叫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這個感歎讓年輕人都有充分的共鳴感,這幫家夥都知道他們的工資裏麵有一部分是績效獎金,這筆獎金和生產有緊密的聯係。現階段不是生產有問題,而是生產不出來。想做出成績來的同誌們心中遺憾,想趕緊掙一票錢,混夠東非服役時間後趕緊回到亞洲過好日子的同誌心中鬱悶。

我哥在北美就沒這個問題啊。韋坤心裏麵歎道。隻是這話他無論如何都不敢這麽說。

五月的北美東海岸已經絕不能算冷,祁睿政委從院子裏麵的水井當中拎上一桶水,然後舉起木桶,把滿桶的涼水劈頭澆了下來。地下水的水溫大概隻有十幾度,澆在充滿年輕熱力的身體上,祁睿忍不住大大打了個寒顫,然後就感覺到一股力量從身體內部補償式的升騰出來。又澆了兩桶水,祁睿覺得皮膚逐漸習慣了冰涼的水溫,並且清楚的感覺到他自己真的不再年輕。

如果是十幾歲,二十剛出頭的年紀,祁睿的精力幾乎是無窮無盡的。幾天幾夜連軸轉雖然也會引發困倦,但是不會引發疲憊。現在明顯感覺不同,祁睿已經感覺到累,那是需要很專門的休息才能恢複過來的累。不僅是精力的問題,祁睿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有些日子沒有進行專門的槍術訓練,祁睿雖然沒有發胖,但是肚皮上和身上已經有了一層皮下脂肪。和以前那種一層薄薄皮膚的日子完全不同。

劉備當年曾經哭訴髀肉複生,祁睿讀到那段的時候覺得這大耳賊實在是矯情。現在祁睿摸摸自己的大腿內側,也是有了捏起來厚厚一層的肥肉。這讓祁睿也忍不住又唏噓落淚的意思。這麽心思浮動之際,祁睿突然想起了老爹韋澤說過的一個笑話。

女兒翻到爸媽的舊照片,好奇的問媽媽:媽媽,和你一起照相的這個瘦瘦的長發年輕人是誰呀?媽媽看了一眼照片,懷念的說道:那是你爸爸。

聽了這話之後,女兒一臉驚恐:他是我爸爸?那現在和我們一起住的那個禿頭大胖子是誰??

當初聽到這個笑話的時候,祁睿也是樂不可支。突然覺得素來嚴肅到甚至有些無趣的老爹居然也有這麽幽默的時候。等摸著自己的肥肉,祁睿悚然發覺這不是個笑話,而是一個現實。成為一個禿頭胖子的命運並不遙遠,畢竟祁睿這就要三十歲了。

又給自己澆了一桶涼水,韋坤深深的吐納呼吸了一下。三十這個詞給他的聯想是《滿江紅》裏麵的句子。怒發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這段詞在腦海中劃過之後,祁睿覺得自己是加害者一方。感懷國家破滅的應該是美國,而且就當下的局麵。美國已經不僅僅是‘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美國的局麵大概隻能用文丞相‘惶恐灘說惶恐,零丁洋裏歎零丁’來形容。

想到這裏,祁睿繼續呼吸吐納兩次,又給自己衝了兩桶水。接著用平靜的心情擦幹身上的水,換了件內衣,穿上軍服。對戰爭殘酷的感動早已經消失,對辛苦的折磨也已經習慣。祁睿少將此時的想法隻剩下‘打贏戰爭,回國休假’這兩個。

北美戰爭是1888年12月爆發的,單純從年頭來算,1888到1891,他在戰場上渡過了四個年頭。這四年裏麵,已經有三批部隊從現役轉為預備役,而祁睿也從一名中校變成了少將,成為中將也指日可待。四年前,祁睿和楚雪最後一次見麵的時候,他認為自己三十歲前有可能成為將軍。現在完全超額完成任務。

但是這四年來,祁睿也付出了別人難以想象的代價。四年來,他從未離開戰場,這已經是比任何事情都更殘酷的考驗。現在的祁睿甚至已經不願意再去回憶過去,那曾經美好的一切都是如此遙遠,仿佛是一場淡薄的夢境而已。

進入司令部,祁睿政委與其他前線委員會的委員們一起坐下,經過一年的奮戰,美國人終於被壓縮在東海岸的幾片地區裏麵。如果常人看來,李維仁中將表情平淡如水。祁睿看得出這位‘舅舅’內心還是有著強烈的衝動。新奧爾良曾經讓李維仁中將受到很大挫敗,現在一洗舊日挫敗的機會就在眼前。

沒有歎氣,沒有發狠,李維仁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他平靜的說道:“現在我們對奧爾良進攻計劃進行最後一次審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