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4年2月11日,東昌城南80裏,張秋鎮外。

溫悅薇左手拉住韁繩,**的棗紅馬此時正跑的起勁,突然開始降低速度,馬匹也不是那麽肯聽話。溫悅薇通過操作韁繩控製口鼻處噴塗著濃濃白氣的戰馬,黃河以北的冬天遠比淮河以南冷的多,此時若是非得讓馬匹停下來,在這寒冷的天氣裏頭,跑的渾身是汗的馬匹隻怕就會被激了肺。

想到這裏,溫悅薇倒也沒有停下的打算,她任由馬匹自己降低了速度。雖然乘坐在馬匹上還有些顛簸,溫悅薇的右手非常順暢的淩空揮動單刀,將單刀上的血跡甩掉,然後把單刀插回腰後的刀鞘中去。

寒冬的原野上已經是遍地屍體,這幫人穿的都不是官軍的衣服,隻是手中有武器而已。溫悅薇家也曾經接待過滿清那邊前來遊說的人,知道這幫人應該是當時遊說者所說的“團練”。

當時溫家經過反複思量,最終確定投奔太平軍。現在看,拒絕朝廷的選擇是正確的。如果溫家與韋澤的部隊展開戰鬥,他們的下場不會比這幫被殺掉的團練更好。

太平軍的戰術非常簡單,得到敵人前來進攻的消息之後,步兵們與炮兵們一起正麵迎敵。一通炮擊槍打,太平軍對麵的敵人崩潰,接著就放出在步兵身後的騎兵追殺。

太平軍的齊王韋澤做事挺仗義,在追殺中得到的錢物以及冷兵器都交給撚軍,火藥以及火槍則由太平軍接收。撚軍固然也需要火槍,但是韋澤隻用撚軍的騎兵,騎兵們衝鋒的時候可用不到火槍。最後大家達成了一個三七開的協議。韋澤得七,撚軍得三。

溫悅薇手下的直屬騎兵有二百多人,依附在溫悅薇手下的零散騎兵有二百多人。她能指揮的騎兵總數超過五百。在參加這次北伐的三十多支撚軍隊伍中居於第二。部隊數量越大,在打掃戰場收集戰利品方麵自然能夠得到更多好處。

例如溫悅薇的部隊都在左臂上綁了一條紅色布帶,有這個標記的騎兵們已經圈住了好大一片戰場,有人負責警戒,有人已經跳下馬開始從屍體上搜錢物。不時有慘叫聲傳來,那是撚軍處死戰場上那些未死團練的時候,那些倒黴的團練發出的慘叫。

終於收住了馬匹,溫悅薇拉動韁繩,馬匹在原地打了個圈,溫悅薇對跟在身後的親兵喊道:“讓頭領們趕過來,安排偵查部隊的人手。”

在共同作戰中,撚軍需要承擔的義務之一就是派遣一定數量的騎兵與太平軍的騎兵們一起四處偵查。這個要求並沒有遭到反抗,敢出來打仗的人都知道若是防備不當,被敵人踹了營地會有什麽下場。太平軍因為馬匹少,在所有征戰事物中隻有這一件事上讓撚軍多出力。溫悅薇並不覺得這麽做有什麽不好。

“總參謀長,這次按照商量好的製度前來主動參加偵查的撚軍隻剩了四支隊伍。”信任作戰參謀長阮希浩對韋澤匯報著情況。

“這四支隊伍是撚軍裏頭最大的四支吧?”韋澤問。

阮希浩點點頭,“是的,他們是撚軍裏頭規模最大的四支,每次得到的戰利品也最多。四支隊伍加起來有1800多騎兵。”

“有比較靠譜的1800騎兵就很好了,有他們負責追殺,我等應該能夠放心。”韋澤笑道。

阮希浩沒有韋澤這麽樂觀,他帶著明顯的擔憂情緒說道:“總參謀長,我們現在如果繞過臨清直奔阜城,在阜城與北伐軍匯合,那豈不是更好。為何要奪下臨清呢?”

韋澤指著地圖說道:“臨清是個不錯的地方,哪怕是留下一部分兄弟據守此地,我們也算是有了據點。那時候再去阜城接兄弟們回來,心裏頭也踏實的多。”

“就臨清和清軍野戰麽?”韋昌榮微微皺著眉頭說道。

韋澤笑道:“內線作戰有內線作戰的優勢,外線作戰則有外線作戰的好處。但是歸根結底隻有一條,那就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2月11日晚,在東昌城內準備防禦韋澤攻城的綏遠將軍善祿得到了兩千餘團練在張秋鎮被全殲的消息。此時在東昌城內隻有3000兵馬,這支團練武裝是善祿極為重視的一支兵力。

2月13日,韋澤派部隊沿運河兩岸攻擊其他縣城,奪取了冠縣。韋澤避開縣城,直奔臨清,2月16日,大隊抵達距離臨清城25裏的李官莊。

清軍此時是極為暮氣,文官武將都隻求能夠固守。麵對太平軍這等力求進攻的武裝力量,綏遠將軍善祿覺得自己都要被這接連傳來的壞消息逼瘋了。然而除了太平軍給善祿製造的壓力,鹹豐皇帝下了聖旨,將善祿革職,但是留任前線。善祿很明白,若是自己在之後沒有功勞,皇帝任何一個不滿都將徹底斷送善祿的前程。

此時所有的公文都是求救的公文,若是能夠“安全的靠近”粵匪

,就算是立功。經過一番仔細選擇,善祿選擇了進兵臨清東南的焦莊。

2月18日,善祿帶領3000部隊前往焦莊。這一帶基本是平原地區,善祿心裏麵有事,行軍是並不說話。到了中午時分,突然有親兵起來稟報,斜後方出現了大量敵人的跡象。

“啊?”善祿沒有能夠立刻理解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將軍!我們側後方出現了數千馬隊,前麵也有千餘馬隊。如何應對,請您定奪!”親兵恭敬的說道。其實現在按照正常來說,被革職的善祿已經不是什麽將軍了。但是親兵對此並不在乎。

親兵不在乎,善祿卻非常在乎。得知前後都出現太平軍的部隊,善祿第一念頭就是立刻就跑。但是他轉眼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身份,被革職留用的將軍。鹹豐皇帝雖然年輕,但在朝政中還算是能抓住重點。例如鹹豐斥責善祿的罪名是,不能阻賊渡河,又不能與賊迎戰。

現在他當然可以跑,但是此行前善祿為了向鹹豐皇帝證明自己並非窩囊廢,除了上謝罪折子,還向鹹豐皇帝表示自己已經出兵焦莊。話都說出去的現在,若是讓鹹豐知道善祿知道自己見到敵人立刻逃走,其結果不用再多想。

念及此處,善祿決定賭一賭。太平軍雖然號稱善戰,但是從他們據守的李官莊到善祿這裏,有五六十裏地。人說百裏必蹶上*將軍,太平軍這一路行來,應該是消耗不少體力。而善祿的部隊行軍拖拖拉拉拉,大家怕苦怕累,體力消耗的應該比較少。

“列隊!迎敵!”善祿下達了命令。

2月20日,臨清城城頭。知州張積功看到城下豎起了幾根高杆,上麵懸掛起了幾顆人口。在杆子上懸掛著幾個塊大布幡,上麵寫著“善祿的人頭”。這幾個字寫的極大,隔了幾十步都清晰可見。這可是把張積功嚇壞了。他守的臨清城內兵力本來就少,眼下綏遠將軍善祿若是真的被殺,近處的援軍就變得更少。

“快!拿筆墨來,我現在就寫文書求援!”張積功喊道。

求救文書一寫就是十幾份,投放對象不僅有山東巡撫,還有給直隸長官,給兵部的文書。

2月22日,一封文書傳入了城內,張積功看到勝保帶了8000兵馬前來援助的消息,感動的差點失聲痛哭。

幾乎在同時,在天津附近紮營的北伐軍也接到了韋澤的文書。

林鳳祥、李開方、吉文元三人分兵駐紮在天津附近的靜海與獨流鎮,韋澤的文書不算客氣,在公文裏頭,韋澤首先告知三位丞相,現在韋澤已經是太平天國的齊王,雙方在職位上已經有明顯的差距。雖然三人作為北伐軍主將,韋澤是援軍。不過現在整體戰場上,韋澤要求三位丞相服從韋澤的指揮。

三人是第一次得知韋澤晉升齊王的消息,雖然距離南京數千裏之遠,沒辦法驗證。但是韋澤敢這麽說,想來也不會是瞎話。三人隨即對是否服從韋澤的指揮產生了一些爭論。

林鳳祥倒是覺得既然局麵都到了眼下的地步,那不妨就聽從韋澤的命令好了。吉文元支持林鳳祥的觀點,而李開芳對韋澤為何這麽著急的索要指揮權感到頗為不解。三人也不想爭執,圍著韋澤的公文繼續看了下去。

韋澤製定的戰略是雙方盡量在阜城匯合,匯合之後立刻南下。出乎林鳳祥意料之外的是,韋澤竟然要求林鳳祥所部做突圍準備,但是先按兵不動。韋澤所部會盡可能靠自己的兵力解決清軍,打到阜城去。到了那時候,兩邊兵力相距很近,突圍的效率大大提高。

韋澤反複強調,在現在這個階段林鳳祥所部盡量不要讓清軍看出有任何突圍的跡象。特別是不要進攻阜城,等韋澤的下一步命令。

看完了命令,林鳳祥笑了,“韋兄弟做事還是這樣,他若是能多承擔一些的時候,就不讓其他兄弟多費力。”

李開芳並沒有讚賞韋澤的打算,他皺著眉頭說道:“韋兄弟這麽做可是有些奇怪,若是按他的計劃,我等隻用等韋兄弟打過來。他能辦到麽?”

李開芳知道韋澤的部隊善於打陣地戰,善於打硬仗。在太平軍裏頭,如同韋澤這般打仗的有一個人,或者說曾經有一個人,那就是西王蕭朝貴。作為蕭朝貴的部下,李開芳很清楚,自打蕭朝貴戰死之後,再也沒人肯主動的打硬仗。就連蕭朝貴手下的得力幹將林鳳祥與李開芳都不肯再打硬仗。

林鳳祥看了看吉文元,又瞅了瞅李開芳。吉文元的目光中有渴望,有焦慮,總的來看,他是希望盡快突圍。而李開芳同樣想突圍,但是對於韋澤的能力很是不放心。現階段任何失誤都會導致很糟糕的結果。

“若是按韋兄弟所說,我等守在原地不動,反倒不會有什麽兵馬損失。”林鳳祥說道。此時太平軍已經在靜海、獨流鎮堅守了兩

個多月,除了大量的壕溝陷阱之外,林鳳祥等人在兩地築起了長長的土牆,在土牆上用磚石壘起了射擊口。清軍進攻城牆的時候沒有什麽防備的方法,而太平軍可以直著身子站在土牆之後,以最快的速度裝填火繩槍,並且用很舒服的姿勢進行射擊。

李開芳當然知道林鳳祥所說的沒錯,但是他對韋澤的建議還是不敢相信。若是按照公文裏麵所說的,韋澤有能力隻靠自己一路擊破所有清軍的阻礙,一直殺到天京城下。若是如此,韋澤與林鳳祥等人合兵一處之後至少得有三四萬人之多。這樣的一支部隊攻下天津,甚至攻下北京都不是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為何韋澤的計劃竟然是立刻撤退呢?

“我等奉東王所命,北伐北京。眼下北伐還沒有勝利,東王也沒有下達命令,為何我等就要撤退?”李開芳終於忍不住大聲質問起來。

林鳳祥皺了皺眉頭,他歎口氣後才說道:“因為韋兄弟現在已經封王!他身為齊王,當然可以指揮我等!”

林鳳祥原本還以為韋澤在公文最開始的時候先挑明了自己是齊王,所以理所應當的獲得全軍指揮權是種顯擺。現在看,韋澤倒是真的抓住了當下的矛盾所在。林鳳祥已經知道事情不可為,認同了撤退的必要性。但是李開芳明顯是感覺隻要能夠得到援助,北伐就能夠繼續進行下去。而韋澤無疑是認為必須立刻撤退的策略。

看著李開芳那破不服氣的模樣,林鳳祥說道:“我等還是先固守,等韋兄弟前來。”

韋澤並不在乎李開芳的想法,未來的戰略發展中,韋澤並沒有指望在天津附近的太平軍北伐部隊能夠有什麽配合。雖然韋澤知道這支部隊乃是太平軍中的絕對精銳,若是韋澤的部隊遠征數千裏,被圍困兩個月之後,大概是沒辦法還繼續保有嚴整的紀律與士氣。當然,韋澤認為,自己並不會把一支部隊在毫無後方的情況下派出去幾千裏地。這在戰略是是非常可笑的選擇。

對於北伐軍的情報乃是韋澤從綏遠將軍善祿那裏得到的。善祿的手下也有3000兵馬,不過當韋澤的三千步兵與撚軍共乘馬匹騾子趕到陣地之後,善祿的末日也就到達了。

韋澤的部隊排開了毫無縱深的大橫列,理論上善祿能夠在這個橫列上打出無數缺口。但是在整整一個小時的對戰中,善祿用盡了騎兵,步兵,都沒能突破由五排人組成的韋澤部隊的隊列。

在善祿垂死掙紮的時候,韋澤的部隊從兩個方向包抄過去,步兵竟然完成了對善祿部隊的合圍。韋澤自然沒有圍死,留下了一個缺口。麵對這麽簡單的圍三缺一的戰術,善祿還是選擇了從那一麵的缺口裏頭逃竄。於是跑得氣喘籲籲精疲力竭的善祿部隊就在韋澤的騎兵追殺下全軍覆沒。

善祿很老實的選擇了投降,在韋澤詢問最新清軍情報的時候,善祿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對太平軍北伐軍的高度評價,就是善祿轉述的僧格林沁的話。韋澤對滿人沒什麽好感,問完了話之後,就把善祿給斬了。

此時圍攻太平軍北伐部隊的主要是兩支清軍,一支是僧格林沁的騎兵部隊,這支部隊主要是在直隸活動。而勝保的部隊裏頭騎兵也不少,卻主要是以步兵為主。總參謀部最終判斷,勝保的部隊很可能是前來增援臨清的清軍。當然,針對僧格林情的支援,總參謀部也製訂了一些相應的作戰計劃。

最終確定了前來援助的乃是勝保,韋澤心頭大喜。他手下的騎兵雖然戰鬥力不足,但是好歹撚軍也是有實打實的五千人在韋澤手下作戰。雙方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十幾次,合作即便談不上天衣無縫,也至少不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

勝保部隊的主力是步兵,韋澤部隊的主力同樣是步兵,這就是韋澤的機會所在。

2月25日,勝保的部隊逼近臨清。探馬前來稟報,在附近的平原上,一支六千人左右的粵匪列陣以待。他們所在的位置卡住了大路,除非勝保選擇轉向,走其他道路,否則的話就隻能和粵匪的部隊正麵交戰了

“他們有沒有其他埋伏?”勝寶聽說太平軍有兩萬之眾,若是與這六千人的粵匪正在打仗的時候,突然從其他地方衝出一支其他的太平軍,那可就糟糕了。

勝保是旗人,他的親兵是他家養的奴才,所以回答的極為麻利,“奴才沒看到有什麽埋伏。這裏都是平地,一看就能看出去很遠的,奴才專門跑去高處看了,粵匪步兵四千左右,騎兵大概得有兩千人。就在大路上擺開。”

自家的奴才崽子這麽說,勝保自然是信得過。他帶領了7000馬步從阜城一帶南下,也希望能夠在平地上與太平軍作戰。若是把部隊都給送進城內挨打,勝保還不樂意呢。得知了自己對麵的太平軍部隊隻有6000人,勝保下了決心,“迎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