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澤離開東王府的時候並不知道自己已經在太平軍與清軍中都出了名,即便是知道了這件事,韋澤也隻會覺得那是別人的事情。終於把自己手頭的工作幹完,韋澤覺得渾身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了。此時他要做的隻是趕緊回駐地休息。而韋澤此時還能聚集起的少量心力體力,完全是為了另外一件與他必須完成的工作。那就是安排駐紮的地方。

太平軍占領永安後,清軍很快就會發動了對永安的圍攻。因為戰火,大量的民眾逃出了永安,太平軍就把空房給征集了。十幾天前,韋澤帶領部下出擊的時候,他和部下們的駐地是某個普通院落的兩個房間,這兩個房間占了這房子的一半。十天後回到駐地,韋澤擔心地方已經被人給占了,隻是向楊秀清複命更緊迫,韋澤才讓兄弟們自己先回駐地去。

等韋澤趕到了那幢民宅,想象中很可能出現的爭吵並沒有發生。城內不用準備什麽哨兵,駐地大門微閉,靜悄悄的看不到什麽人。推開破破爛爛的房門,院子裏頭一片寂靜,四間屋子都關了房門。隨便打開一間,就見屋子中整整齊齊躺了五六個兄弟,他們在稻草鋪成的地鋪上再鋪上自己的行軍鋪蓋,一個個睡的極為深沉甜美。

把四間屋子一個個看過來,韋澤發現原本和韋澤他們住在一起的其他太平軍兄弟們都搬走了,韋澤的部隊完全占據了這個房子。

其他部隊為什麽搬走,到底搬到哪裏去了,韋澤此時根本不關心。他把院子大門給關好,精疲力竭的在正屋一處留出來的空餘草鋪上躺下,片刻就進入了深沉的睡眠。

積累了太多的疲倦,韋澤這一覺就睡到天亮。即便身邊有人說話的聲音大了些,驚動了韋澤,韋澤也是剛醒之後就繼續睡著。等他完全醒來,都到了第二天快中午時分。

負責後勤的是伍長林阿生是廣東人,是比較早跟隨馮雲山加入拜上帝教的一位。也算是“廣西老兄弟”的範疇。他並沒有什麽驚人的才華,卻有一項在韋澤看來很了不起的能耐,那就是做事很按部就班。若是交代林阿生做什麽,他就會不聲不響的給做了。

後勤部門要負責做飯,韋澤醒來的時候,飯菜的香味就飄進了屋內。將近一天沒吃飯,隻是聞到味道,韋澤就覺得胃口大開。

繳獲上繳聖庫固然是太平軍的規矩,而韋澤他們也不會傻到真的一點不留的上繳。韋澤偷偷命令兄弟們藏了些食鹽與火藥,至於臘肉,更是要藏好。而韋澤交代過林阿生,回到城內之後就不要做臘肉飯。此時韋澤也沒有聞到臘肉的香味。

“韋司馬,我們見你睡的香,也沒敢叫你。飯給你留下了。”與韋昌榮等人坐在一起聊天的張應宸看韋澤醒來,用帶著疲憊的聲音說道。

“嗯!”韋澤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出去後就見灶火旁放了七八份飯菜。部隊裏麵一個人一份飯菜,看來韋澤還不是起來的最晚的。

狼吞虎咽的把飯菜吃完,韋澤立刻回到屋裏,“應宸,昌榮。你們兩個跟著我去領新兵。”

張應宸一愣,倒是韋昌榮反應的很快,“四叔,你升官啦?”

韋澤笑了笑,“我已經升了卒長,這馬上就要領新兵。你們兩個跟我一起走。”

韋昌榮與張應宸原本坐在地上的草鋪上,聽到這話,他們兩人一骨碌爬起來。韋昌榮立刻嚷道:“這次的新兵可是咱們廣西老兄弟?”

張應宸也是兩眼放光,這些天以來,他對“廣西老兄弟”的理解是越來越深,今天與韋昌榮睡醒之後聊了一陣,更是聊清楚了不少事情。

在韋昌榮的描述中,韋澤的堂侄韋昌榮加入太平軍之前就是當地客家著名的好漢,自幼就習武,到現在可以說是身經百戰。至於隻有19歲的韋澤,更是當地客家中冉冉升起的一員幹將。以少量精銳部隊大敗土家地主武裝,甚至打敗清軍,那不過是家常便飯。

聽了這些後,張應宸算是明白了韋澤和“老太平軍”戰士們為啥能夠如此驍勇善戰。他們並非是現在才變得驍勇善戰,而是因為他們驍勇善戰,才最終選擇加入起來造反的太平軍。

所以跟著韋澤一起出去接收新兵的時候,張應宸一個勁的請韋澤教授武功。韋澤自然是不會拒絕,不過看著張應宸那抓耳撓腮的興奮模樣,韋澤心中並沒有特別得意的感覺。

在韋澤看來,自己這身功夫並不是什麽特別值得誇耀的事情。之所以能夠練到輕鬆殺人的程度,背後自然是有著艱辛的故事。

從1750年後,由於人口飛速增長,滿清開始實施了政府指導的大移民。廣西也出現了不少移民,於是催生了土家與客家之分。土家自然是當地人,客家是外來者。

大量湧入廣西開墾土地的客家人,與廣西本地土著居民之間矛盾重重。廣西土地本就不多,客家人與本地人經常為了奪佃、奪耕問題發生武裝械鬥。由於三合會叛亂的影響和軍事教育作用,客家人和本地人村社之間慘烈的仇殺很快升級。除常見的土匪、會黨外,鄉紳們確信他們不能指望從貪汙無能的官方得到援助,於是便建立了地方防禦聯合組織團,由它們來領導村社事務和動員民團。

無論是士紳組成的團,還是三合會領導下本地人組成的堂,都嚴重的損害了客家人的利益。客家人在生存壓力下,迅速的組織動員起來,開始發展武裝力量。

在本地人和客家人的爭鬥中,客家人有幾種不利的情況。他們缺少本地財主們擁有的共同的家族結構,武裝力量正是要靠宗族凝聚力才能穩定地維持下去;另外,他們還可能因分散居住而遭殃,這決定於他們的經濟地位,因他們都定居在邊沿地帶的分散的小塊土地上。從1800年後,土客矛盾愈演愈烈,最後變成了土客戰爭。

在連綿不絕的代械鬥中,那些貧窮而無力防禦的客家村社往往被迫離鄉背井。雖然居住方式和財產都對土家人有利,但共同的語言使各階級的客家人在麵臨危機時得以團結起來組成一支可觀的武裝力量。由於客家人之間缺乏血緣紐帶的聯係,使得他們的軍事組織脫離血親民團的原始形態,而極像近代國家常備軍的組織形式。

客家人擁有正規化武裝組織後,仇殺進入碉堡戰的階段,各個村落都在修建碉堡,挖掘戰壕,“全民大練兵”,熱火朝天。這樣一來,廣西的廣大農村地區靠自己的武裝實行自治,完全不受清廷的控製了。無論是征集賦稅,還是維持秩序,地方衙門對這兩項主要任務都無法有效地執行,這項權利,轉到實力龐大的武裝集團手中。廣西等地的會黨叛亂、武裝仇殺,使得當地的居民迅速地適應刀頭舔血的生涯,勇敢而粗暴,強大的村民自衛武裝使他們對官府的蔑視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事實上,這個昏庸而暴戾的朝廷也確實沒有任何值得重視的地方。尤其當仇殺

發展到碉堡時代,廣西、湖南邊境的農民,其軍事經驗已遠遠超過多年未曾訓練的綠營士兵,太平軍的中下層領導,也在這些仇殺中,迅速的成熟起來。

當日的粵湘桂邊境,猶如一個火藥桶。正如洪秀全詩所說“待到風雲齊聚會,飛騰六合定坤乾”。廣西、湖南的百萬虎狼之眾,隻待一個綱領,一個偶像,將他們有效的組織起來,成為一股改定乾坤的巨大力量。

韋澤本人畢竟是21世紀的人,他在太平天國的這三個多月中,很容易的就理解了太平天國不少內在的特點。特別是完全理解了“廣西老兄弟”的特點。並不是先出現了天平天國,才有了這些驍勇善戰的老兄弟,而是有了這批驍勇善戰的老兄弟,才有了太平天國的真正核心力量。

所以韋澤一路上並沒有怎麽說話,他並不會樂觀的認為楊秀清會分給自己廣西老兄弟,每一個廣西老兄弟對於太平軍來說,都是非常寶貴的力量。事實上韋澤覺得楊秀清會不會記得給自己分部屬,都是非常值得考慮的問題。

可楊秀清怎麽做那是楊秀清的事情,韋澤從來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理由拒絕自己本該做的事情。若是楊秀清忘記了交代下麵的丞相給韋澤補充部屬,那麽韋澤最需要做的事情恰恰是通過製度來提醒楊秀清,他有些事情可沒有做完呢。

然而負責人事的丞相胡以晃聽完了韋澤的話,他笑嘻嘻的答道:“此事東王已經吩咐下來。東王還專門讓我一定要給韋兄弟補齊人馬。我已經準備了104名兄弟,交給韋卒長。”

這下韋澤大吃一驚,根據太平軍的製度,四兩為卒,以卒長統之,至卒始有屬吏,一卒有一百零四人。韋澤原本就有23名部下,隻用補充81人就能滿編。韋澤並沒太指望自己得到足夠的補充。

一個卒104人,韋澤原本的22名部下自然是歸韋澤繼續指揮,加上新給韋澤補充的104人,韋澤的部隊已經超編了。在太平軍中,部下基本都是軍官一直帶領。也就是說,韋澤的兵力驟然增加了四倍。而且除非是楊秀清下令,否則誰都不能再剝奪韋澤的部眾。

韋澤立刻激動的邊施禮邊說道:“這可就太感謝丞相,感謝東王了!”

胡以晃嘿嘿一笑,“韋兄弟,東王還讓我告訴你,昨天南王向東王索要你,東王已經同意了南王的要求。你領了兵之後就直接去向南王回稟,以後你就是南王的部下了!”

聽到這話,韋澤臉上的笑容登時就僵硬起來。因為太過於震驚,韋澤接下來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丞相,你可不要和兄弟我開玩笑。”

胡以晃擺擺手,正色答道:“這種事情我怎麽敢開玩笑。韋兄弟,南王如此器重於你,韋兄弟又是咱們太平軍中的好漢,等你到了南王手下之後立下戰功,升官自是不用再講!”

韋澤看丞相胡以晃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意思,他楞了片刻,就把身後也被這大變故弄得一臉愕然的韋昌榮與張應宸叫過來,“丞相,這兩位是我手下的兄弟,交接兄弟的事情還請丞相與這兩人辦理。我現在就去見東王。”

“哦!”胡以晃聽韋澤明著說去見東王,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點點頭。

也不管其他人,韋澤立刻一路小跑的直奔東王府而去。諸多念頭在韋澤心中翻滾著,而這些想法的共同點隻有一個,“這可是出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