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皇帝都是身上長著龍鱗,或者腦袋長得跟龍一樣。仔細一看,這越南的皇帝和一般人也沒啥兩樣麽。”當有軍官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光複軍代表團裏頭立刻爆發出了讚同的意見。

“沒錯。不是說真龍天子都是龍子龍孫麽?”

“難道他們能變成和一般人一樣的不成?”

沈心萬萬沒想到同誌們居然有這樣的想法,他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其實也有這麽荒誕不經的猜測。可這真的是荒誕不經麽?如果沒有讀過曆史書,而是僅僅從民間的書籍,戲劇裏頭來看的話,當上皇帝的人都是真龍,取得功名當上大臣的自然是星宿下凡。

“也許龍鱗在衣服下麵藏著呢?”

“不是說龍會變化麽?”

光複軍軍官們倒是沒有沈心身為政委的覺悟,大家反倒是越談越來勁,那種尊重感越來越淡薄,好奇心反倒是越來越大。談到最後,代表團裏頭的軍醫冷哼一聲,開口說道:“你們都是瞎咋呼,弄個皇帝過來,送去解剖室切開來,該分解分解,該切片切片,一研究不就行了?”

這個研究皇帝身體秘密的建議讓討論者們的討論暫時停頓了一下,不過片刻之後有人嚷嚷起來,“殺幾個皇帝算個球!咱們起來造反不就是要殺進北京,幹掉韃子皇帝麽!”

“沒錯!進北京,殺皇帝!”

大夥立刻就嚷嚷起來。

沈心對這個討論方向的變化又好氣又好笑,光複軍不愧是一支造反的軍隊,大夥固然因為缺乏曆史知識導致了對皇帝與神靈之間關係的種種誤解。不過討論的話題進入刀對刀槍對槍幹仗的時候,大夥立刻就恢複了自信。

既然情緒到了這個地步,沈心終於開口了,“我說啊!如果皇帝真的是所謂龍,那麽為啥滿清和我們打仗每戰必敗。如果什麽有功名的,當大官的都是星宿下凡,為啥我等殺了那麽多的滿清大官,也沒見他們有什麽與眾不同的地方。”

光複軍軍官想到光複軍縱橫天下的時候,殺過成百上千的官員也沒見殺出什麽異狀來。心中對皇帝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也覺得奇怪了。鄭仲明問道:“沈政委,這皇帝到底是怎麽來的?”

這個問題讓沈心沉吟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韋澤已經任命他老婆祁紅意帶頭編撰簡易的“中國通史”,其中很大一部分內容居然是有關各個朝代的皇帝出身。包括皇帝們是那裏人,祖上是做什麽的。

沈心現在算是明白了,別說普通民眾,即便是讓光複軍的軍官完全把皇帝當作普通人,的確是很難的事情。沈心自己就對韋澤的能力、眼界、學識,態度無比欽佩。若是說韋澤是星宿下凡,沈心知道自己不敢完全排除這種可能性。可這不等於沈心認為韋澤刀槍不入,擁有能夠變化的神通法力。

但是,光複軍的政治課講過社會製度,皇帝不過是這個社會

製度形成的一個政治存在而已。如果沒人對普通百姓進行“政治啟蒙教”“政治教育”的話,大家對世界的理解不過是完全以自己為核心來看待世界。

想到這裏,沈心說道:“這個世上所有的皇帝都是正常人,沒有一個是什麽真龍變化的。”

有過方才殺皇帝的討論,同誌們倒也能夠接受這個論斷。鄭仲明就說道:“難道那幫皇帝們說自己是真龍天子的話都是騙人的?”

這個論斷既離譜又武斷,沈心本想為皇帝澄清一下,把他們形容成龍子龍孫的,其實是那幫趨炎附勢的文人。不過轉念一想,沈心卻沒有這麽說。光複會的政治部培訓中,有關於滿清實施文字獄的內容。若是沒有皇帝們的認同,那幫文人哪裏有膽子敢說這等話。不怕被砍腦袋麽?

所以沈心思忖片刻之後毅然說道:“那些皇帝都是最會說瞎話的。等咱們打下北京,大夥可以把滿清皇帝拖出來,親自捏一捏,踹幾腳,大家就知道這所謂的皇帝也不過是一般人罷了。”

親自見到了越南皇帝,又聽了團長沈心的保證。大夥逐漸開始確定皇帝也是一般人,還是會吹極大牛皮的一般人。

不過這些都是題外的閑話,造反者們說了一會兒怎麽打進北京,把作為珍奇異獸一樣的皇帝老兒痛打之後拖出來光著腚遊街,然後如何剝皮拆骨切片做成標本。隨著扯淡的內容越來越靠近科學,歡快的討論就顯得沉悶起來。到了這個地步,大夥很快就把話題轉回到了白天見阮朝皇帝的事情。

阮朝朝廷的態度明顯有種息事寧人的味道。展現一番軍事上的強力優勢之後,光複軍也得給地方總兵一些好處。沈心當然知道光複軍按時給了廣寧鎮官員們的“冰炭費用”。各國官僚都這個熊樣,必須用暴力讓他們屈服。不過屈服之後若是逼迫過甚,那些越南官員雖然不敢名麵上硬來,私下裏頭動些手腳就會讓人頭痛。這時候就得有些“潤滑”費用,其實都是小錢,卻會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

隻是這立竿見影的效果未免太好,即便是知道越南人不理解鴻基煤礦出產的煤炭的戰略意義,越南方麵反應的遲鈍也讓沈心覺得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軍官們倒是沒有這麽多想法,大家的觀點是,“法國兵船已經離開了香港,當下應該在痛打越南了吧。”

沈心也知道法國佬定然在痛打越南,若是沒有痛打,越南方麵不會這麽著急的購買武器。隻是在沈心這個位置上,他更想知道法國人在哪裏痛打越南,到底把越南打成了什麽模樣。情報越準確,討論的時候就越從容。

最後代表團裏麵再次明確了紀律與任務,在接下來分組與越南官員聯絡的時候,可以講述光複軍的大概局麵,例如占領了廣東與小半個廣西。但是與工業有關的內容,含糊其辭,具體細節以光複軍軍人沒參加生產為由拒絕掉。按照禮貌來講,越南方

麵也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如果越南方麵一定追問,不回答就到了撕破臉的地步,那就通通以光複軍強化了傳統工匠,把他們組成工匠營,幹不好就不給飯吃為統一回答模版。

代表團在越南的交流中,則要詢問越南和法國方麵的戰爭到底打到了一個什麽地步。介紹了光複軍痛殲法國軍隊的戰鬥時,要講光複軍以大量炮兵與步槍的數量壓倒了法國軍隊。

從第二天開始,光複軍代表團就分開來,以三個人一組的方式前去拜見越南高官。尹曉峰也分到了任務,前去拜訪阮超機密院的大臣。

很多年後,尹曉峰的個人回憶錄中是這樣記述此次會麵的,“這位阮阮姓的越南官員板著一張臉,如果滿清官員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話,越南官員則是希望別人知道,他很清楚他自己高人一等。對於法國的入侵,越南官員表示越南軍隊一定可以趕走法國人。因為在那個時候,光複軍中逐漸沒有了事前對戰鬥必勝的討論,討論內容則是對部隊各種戰鬥素質的評價,例如一分鍾發射幾發子彈,戰士們越過一百米、五百米、兩公裏的距離時需要多少時間。各種有針對性的地形應該采取何等方式。除了必勝的話,大家不談別的內容。我那時候還對他激昂的態度,認真的語氣所感動。現在回想起自己那時候的幼稚,我自己都感覺很是羞愧……”

經過一番拜訪之後,代表團匯總收集到的情報時,尹曉峰的評價是“越南人有充沛的信心和勇氣”。除了這位沒有軍事經驗的家夥之外,光複軍的軍官們對越南人的軍事水平評價很低。

“就知道吹!”這是軍官們的一致意見。

當然,也有更加進一步的觀點,鄭仲明就說道:“我很擔心,若是法國人繳獲了咱們賣給越南人的武器,會不會增強了法國人的實力。”

這個問題得到了軍官們的一致讚同,代表團的目標可不是僅僅出售三千支步槍,整體的計劃中是要出售三萬支步槍,還有大量的火炮。越南人若是打了敗仗的話,這些武器隻怕就會落入到法軍的手中。法國人使用起這些武器,定然會增強他們的實力。

沈心對這麽悲觀的看法沒有立刻評價,他反問了一個問題,“我們見到了繳獲的法國步槍,法國的步槍比起咱們賣給越南人的好還是差?”

“法國好歹用上鋼管了,比起鑄鐵的自然好很多。”軍官們立刻給出了評價。

沈心笑道:“如果我們害怕法國侵吞了整個越南,那大可不必。法國佬不是咱們的對手。若是法國人並沒有侵吞整個越南,咱們的步槍與法國佬的步槍有一拚。差也差不到哪裏去。隻要越南人不覺得是咱們賣的武器比不上法國人的武器,這就足夠了。”

既然沈心這麽講,大夥倒也能夠接受。隻是對於自己援助的一方沒辦法靠這些精良的武器獲得勝利,軍官們明顯覺得非常不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