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俘營從來都是臨時裝置,被俘的近四千淮軍在秋日的寒風中凍了一晚,等到天亮的時候不少人終於露出了一絲釋然。不管如何,天亮之後就意味著太陽能夠帶來溫暖。
“李鴻章!出來!”看守淮軍的光複軍軍人喊道。
在俘虜堆中間的李鴻章仿佛被鞭子抽到,整個身體都震動了一下。昨天與前天,被抓的淮軍陸陸續續被集中起來看守。在一眾被俘的淮軍中,李鴻章總有種歸屬感。畢竟和自己人待在一起總是會有更多安全感。現在被點名,李鴻章周圍的人立刻努力離開李鴻章,讓他在一眾人中間凸顯出來。若是平時,這種鶴立雞群的感覺自然很好,可現在這種立於眾人之外就變成了強烈的被疏離的感覺。
但李鴻章好歹是李鴻章,他雖然不想死,可昨天的時候李鴻章也反複想過,光複軍號稱優待俘虜,而且李鴻章本人也沒有與光複軍打過什麽仗,即便有過戰鬥,淮軍還是吃虧的那邊。想來不會立刻被光複軍給拖出去殺頭吧。
整理了一下衣服,李鴻章邁步向光複軍看守走去。淮軍看到李鴻章如此有氣魄,下意識的給李鴻章讓開了一條路。不少淮軍嚴重甚至還有些欽佩。這種視線讓李鴻章感覺不錯,投降其實不用著急,等到光複軍真的要殺李鴻章的時候也來得及。若是早早的丟出底牌,隻會被別人小覷了。
到了光複軍軍官那裏,軍官打量了李鴻章一下,問道:“你就是李鴻章麽?”
李鴻章抬頭挺胸,“本官就是李鴻章!你是何人?”
軍官翻了翻眼睛,“我是管理俘虜的人。”
這話裏麵飽含著嘲諷,李鴻章登時被噎住,臉色忽紅忽白,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李鴻章,你被釋放了。”軍官簡單的說道。
“什麽?”屈辱感瞬間飛到了九霄雲外,李鴻章完全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情。
軍官進一步做出了安排,“你被釋放了,我們想讓你帶封信給江忠源。你拿上信,吃頓飯,就可以去我們搭建的浮橋那邊過河走人。”
這種變化完全超出了李鴻章的想象之外,李鴻章萬萬想不到這點。而軍官拿出一封信,然後又拿出了一張紙,“李鴻章,在上麵寫個收據。”
“收據?”李鴻章知道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卻不知道寫收據幹什麽。
軍官有點不耐煩的說道:“我們托你帶信給江忠源,你有沒有把信給江忠源,我們無法確定。你有沒有拿到這封信,我們得向上級證明啊。快點寫,別耽誤工夫。你寫完就去吃飯,吃完飯還得送你們過河呢!”
將信將疑的寫了收據,李鴻章接過軍官遞給他的信。之後的事情就簡單了,李鴻章吃了頓早飯,然後就和淮軍一起被押送向淮河邊。
河邊是殺人的好場所,李鴻章心裏麵還是打著小鼓。會不會光複軍準備屠殺淮軍,所以用這辦法來瓦解淮軍的反抗意誌,然後從容的把手無寸鐵的淮軍在
河邊殺光。
看來有這種畏懼的不僅僅是李鴻章一人,很多淮軍走起路來也是磨磨蹭蹭,整個隊伍慢慢就拉長了。等他們看到淮河上真的架起了三座浮橋,走的比較靠前的人通過浮橋開始渡過淮河,後麵的人更是擔心起來。淮河對麵會不會突然出現一群兵馬,將淮軍殺掉。
直到淮軍全部過河,光複軍就開始拆掉浮橋。李鴻章站在一兩地裏外的一個小土坡上,看著光複軍從容不迫的行動。摸著懷裏的信,李鴻章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過去幾天裏頭做了一場噩夢。現在他其實隻是大夢初醒,正帶領著淮軍準備打到淮河南岸,與光複軍一較短長。
但這種妄想也隻是妄想,看了看周圍集結了那麽祭拜淮軍,看著更多淮軍匆匆忙忙的向北疾走,準備盡早脫離光複軍的攻擊範圍。李鴻章就知道自己打了一場徹頭徹尾的大敗仗,光複軍與淮軍之間的戰鬥能力已經到了天差地別的程度。不想去自殺就別去主動招惹光複軍。那艘通體是鐵的大船,還有大船上可怕的火炮,給李鴻章留下的太過於深刻的印象。
江忠源拿到了光複軍的那封信後看了一番,先是準備把信給撕了。不過就在要動手的前一刻,江忠源卻停下手來,把信甩給了李鴻章。打開一看,原來是是封勸降信。光複軍建議江忠源老老實實的投降拉倒。繼續打下去隻會越來越難看。
李鴻章身為敗軍之將,也不敢說話,一言不發的將信遞還給江忠源。江忠源站起身惱怒的說道:“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不就是個死麽!”
這話裏麵充滿了絕望與沮喪,片刻之後,江忠源突然哈哈的笑起來。李鴻章聽的汗毛直豎,這不是擔心江忠源瘋了,而是江忠源的聲音裏頭有種大無畏的感覺。那是拋棄了生死的人才有的那股子勁頭。
江忠源大人可以不顧自家生死,但是李鴻章大人卻覺得自己的大好生命可不能憑白的給滿清陪葬。被俘虜的經曆雖然短暫,可就是那麽短短的兩天一夜,李鴻章的腦海裏麵無數次的閃過死亡。生命的重要性從來沒有如此鮮明的被李鴻章感知到。
李鴻章一言不發,生怕自己的任何動作都讓江忠源大人發現了李鴻章的“勇敢”。勝利的風險再大,李鴻章都能接受。可打那種必敗無疑的仗,李鴻章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笑了片刻,江忠源轉頭對李鴻章說道:“既然光複軍如此小覷了我們,我們正好先剿滅了撚匪,安定了各地。想來那時候也就能與光複軍決一死戰了。”
李鴻章打了個寒顫,這是能夠完全想象到的結局。光複軍有那麽強悍的軍力,根本不會滿足於一個南朝。但是此時李鴻章要做的是打消江忠源近期與光複軍決戰的可能。見江忠源如此聰明,李鴻章鬆了口氣。
光複軍此時也沒有與淮軍決戰的打算,內河用裝甲艦的上佳表現讓大家非常滿意。尤其是仿造自英國的鋼質火炮。這種火炮采用了後裝模式,射擊精度與發射速度
都遠超之前的火炮。六門這種火炮就把淮軍打到落花流水。四五艘此種炮艦就能確保淮河上的安全。
韋澤提出的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們在淮河到徐州的沙土地帶種植長絨棉與苜蓿。”
美國內戰此時基本結束,在戰爭中,中國撈到了不少好處。其中一個就是引進了美國與埃及的長絨棉。這種引進非常成功,現在的問題在南方等地缺乏適合大麵積種植的場所。從淮河到徐州,淮河肆虐了幾百年,留下了大量難以種植糧食的砂土地,這種土地倒是適合種植棉花。至少現階段挺適合種植棉花與苜蓿。
這些種植還算是能讓中央委員會的認同,可韋澤接著提出的建議就讓大家瞠目結舌了。
“雲貴等地適合種植辣椒,花椒,還有橡膠。那地方除了盡可能開辟梯田之外,要幫著地方上的百姓過生活。我聽說小龍蝦在江蘇的灘塗地上已經開始肆虐了,麻辣口味的小龍蝦在城市應該是有市場的。”韋澤這個吃貨看完了兩季《舌尖上的中國》,自然忍不住賣弄起來。
看著大家驚愕的表情,韋澤笑道:“咱們都挨過餓,別看就那幾口肉,到了荒年就是一條命!”
這話是一點不錯的,半斤蝦肉下肚,就能撐一天不餓死。但是韋澤突然用這樣的方式講話,大家實在是不習慣。
韋澤當然不是想表現自己這個吃貨的眼界,他拋出了接下來的要點,“我知道大家不習慣,為什麽不習慣我也知道。因為供應是講過程的,能夠抓到小龍蝦,可不等於就能把這些蝦給運到城市裏麵來。我們不北上可不等於就這麽閑著,除了興修水利之外,我們要加強道路的修建。鐵路和公路不僅是未來三年的重點,甚至是未來三十年的重點。鐵路與公路連接起來的就是各個城市。這些城市就是我們光複黨最重要的基礎。在這個工業化的時代,城市,以及城市的工業才是國家真正的核心。”
這些理念非常超前,大家聽的一頭霧水。但是韋澤這麽講了,大家也就知道未來就得這麽幹。所以每個人都拿出筆記本開始記錄起來。左宗棠更是聽的認真,記得仔細。他已經逐漸看到,光複軍每戰必勝固然是軍隊的功勞,但是在軍隊背後有著大量的工廠,礦山。這些才是光複黨真正的力量所在。
左宗棠相信,想來洋鬼子的國家也有這樣大量的工業,所以他們才能越過萬裏之遙,打到中國門口來。光複軍展現出不亞於洋鬼子的軍事力量,靠的就是這些工業。
等韋澤大概講完了城市建設以及物資供應問題之後,韋昌榮開口了,“都督,就咱們在廣州的經曆,別看那些擺夜市攤的小商販,不少人比咱們掙得都多。這該怎麽辦?”
問題十分尖銳,但是卻鏗鏘有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個給吸引過來。這是韋澤與韋昌榮串通好的內容,韋澤笑道:“這很容易啊,咱們開國營的飯店麽。這時候咱們就得談談所謂投資的問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