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治維新最激烈的戰爭大概有三場,或者說四場。英年早逝的奇兵隊頭領高杉晉作指揮的四境戰爭,伏見鳥羽之戰。因為光複軍的介入,伏見鳥羽之戰又分成了第一次伏見鳥羽之戰與第二次伏見鳥羽之戰。第四場就是會津戰爭。

頭三次是德川幕府與倒幕軍之間的戰爭,會津戰爭則是北方的奧羽列藩同盟與明治政府之間的戰爭。明治政府用武力擊敗德川幕府之後,就確立了廢藩置縣的政策。這是北方的地方領主們絕對不能接受的未來。以會津藩為首的北方大名們聯合起來對抗明治政府。

1868年年底徹底擊潰德川幕府軍,逼迫江戶開城之後,因為冬季大雪封山,明治政府暫時沒有北上。1869年4月,幕府軍開始北上進攻會津藩。

4月29日,明治政府軍突破了公武聯合防線最薄弱的部分,突破母成峠、奇襲會津藩藩主居城若鬆城。在城外的遠山上,十幾名少年看到若鬆城內冒起的滾滾濃煙,登時都傻了眼。他們是會津藩少年士官組成的白虎隊。自幼就接受要守衛會津藩,守衛幕府的教育,這幫孩子們一個個傻了眼。

這些白虎隊的少年們是在負責駐守山路的時候迷失了方向,在山裏轉悠著,突然看到了若鬆城濃煙滾滾,他們腦中想到的隻有一件事,若鬆城失守了,他們的藩主已經切腹自盡,而他們在城中的家人也被攻入若鬆城的明治政府軍殺害。

“媽媽!”有少年痛哭流涕的跪倒在地,對著若鬆城的方向重重的叩頭。

其他少年們也紛紛跪倒,從現在的位置出發返回若鬆城起碼得半天。而且即便是回到若鬆城又能如何,他們能見到的隻是熊熊燃燒的城池而已。絕望、無助,自責,種種情緒衝上了這幫少年兵的大惱。為首的隊長突然站起身喊道:“諸君,此時既然如此,我們就勇敢的切腹自盡吧!”

話音未落,一名少年卻大聲反駁道:“不要,戰爭還沒結束,我們的敵人是長州藩與薩摩藩。我們要和他們戰鬥到底!”

“可若鬆城都不在了,我們又能去哪裏?”隊長悲憤的喊道。

“我們去函館。此次出發前我聽說函館已經被幕府軍拿下,他們要在那裏繼續和長州藩作戰。如果連一戰都沒打過就這麽死去,這是武士的恥辱啊!”反對的少年大聲喊道。

這些白虎隊的少年們自幼接受的就是武士精神,武士的生命就如櫻花,璀璨盛開,然後迅速凋零。這怒放與凋零的所在就是戰場,就是為了藩主為了幕府戰鬥的戰場。少年們很快就達成了一致,他們開始向北走。

走到了傍晚,他們卻發現若鬆城冒出的濃煙不僅沒有猛烈,反倒是火勢被撲滅的模樣。少年們開始覺得事情不對頭,性格衝動的隊長此時也清醒過來,他帶著自己的小部隊嚐試向若鬆城靠近。

城外的確有明治政府軍的存在,他們也在猛攻若鬆城,但是此時的若鬆城依舊在激烈抵抗。看到這些的少年們立刻繞路到了城外,看到是白虎隊的少年兵,守城的部隊打開了小門放他們進來。

看到自己的孩子歸來,看到自己的

父母都還在,這種喜悅是發自內心的。不過這喜悅卻沒有能維持太久,幕府軍的後續部隊不斷開進,若鬆城陷入了重圍。幕府軍以猛烈的炮火轟擊若鬆城,外城,市町失守。藩主鬆平容保召集了守城的部隊,他聲音沉痛,卻又堅定有力。“若鬆城已經守不下去了,我不會離開若鬆城。但是諸君卻不用留在若鬆城。”

會津戰爭打得極為慘烈,伏見鳥羽那種數萬人規模的大會戰中,死亡也不過幾百。可會津戰爭進行到現在,死者數量超過了六千。震動奧羽列藩同盟的就是二本鬆城之戰。二本鬆藩主逃竄之後,其家老丹羽一學組織二本鬆藩60歲以上的老人和12~18歲的小孩組成二本鬆少年隊。由木村銃太郎擔任隊長的少年隊在城南大壇口布防。29日早晨,東邊的供中口首先被新政府軍擊破,大壇口也展開了激烈的戰鬥。戰鬥中少年隊隊員基本上全部戰死,丹羽一學在城中放火後剖腹自殺。

明治政府軍不僅沒有就此罷手,反倒是繼續在二本鬆城縱火屠殺。大火熄滅之後,整座城內完全沒有了任何生還者。會津藩藩主鬆平容保既然表示自己不離開若鬆城,那就是下了與若鬆城同歸於盡的打算。藩主都做了如此的打算,守城部隊的首領們都是悲憤莫名。不少人已經忍不住垂淚,如果不是要在藩主麵前保持起碼的禮貌,或許有人就會放聲痛哭了。

鬆平容保繼續說道:“但是諸君卻不用留在城裏,你們突圍吧,到仙台去。到了仙台之後,你們就繼續北上到函館。現在幕府誌士們正在向仙台集結,隻要到了那裏,你們就能夠繼續和長州與薩摩藩繼續戰鬥下去。”

“殿下,你和我們一起走吧。”立刻有藩士喊道。這話在家老家臣中引發了一陣應和之聲。

鬆平容保苦笑一聲,“長州藩與薩摩藩要的是我的腦袋,若是我不在城內,他們破城之後就會大開殺戒。如果我在城內,由我鬆平容保親自投降,他們也隻會砍下我一個人的腦袋。還有機會讓整個若鬆城的百姓活下性命。”

家老、家臣們愕然的看著鬆平容保,他們沒想到藩主已經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日本也的確是這樣的傳統,如果藩主以及藩主一家能夠“勇敢的承擔起責任來”,那麽下麵的人就能夠活下性命。如果藩主他們死了,下麵的人會按照地位高低“勇敢的承擔起責任來”.

失敗投降之後反正是個死,這是日本的規矩。天下艱難唯一死,藩主們正因為知道這個規矩,他們有逃竄的,有自殺的,卻沒幾個敢勇敢的投降,然後讓敵人砍了自己的腦袋。鬆平容保坦然的接受了這個命運,這是極為罕見的事情。也是讓他的部下們在感動之餘,卻沒辦法接受的事情。

鬆平容保卻沒有讓情緒繼續發酵,他說道:“你們知道赤報隊麽?”

家老、家臣、藩士們都搖搖頭。這年頭奇兵隊、白虎隊、二本鬆少年隊,這種非正規軍都冠以各種隊名。其他各中隊是要多少有多少,赤報隊是他們真的沒有聽說過的組織。

鬆平容保正色說道:“赤報隊是去年成立的倒幕部隊,他們一路上宣傳幕府被打倒

之後,租稅隻收五成。長州藩與薩摩藩用過他們之後就把赤報隊都給殺了。城外的長州藩與薩摩藩的部隊裏麵有親近赤報隊的部隊,我們和他們聯絡過。他們答應若是遇到我們突圍的人時會裝著交戰。你們就趁著這個機會逃出去,去仙台。”

“殿下!”人想說服鬆平容保和他們一起衝出去。

鬆平容保一揮手,用不容辯駁的語氣喝道:“這是我的命令,你們現在就服從命令,馬上準備突圍!以上!你們下去吧!”

白虎隊作為士官少年隊,按照後來的名詞可叫做“少年軍校”。在這個講出身講地位的時代能到這裏上學的都是忠於藩主的人。見到藩主準備慷慨就義,卻讓手下先行脫離。白虎隊的隊長搶前一步跪伏在殿中,“殿下,請您和我們一起走吧!”隻說了一句話,少年就已經失聲痛哭。

看到是白虎隊的少年出來說話,鬆平容保站起身走到那少年身前,他彎下腰扶起少年,“如果我走了,你們白虎隊的父母要怎麽辦呢?”

少年當然說不出讓父母被殺的話,他哽咽著抓住鬆平容保的手臂,“殿下,你不走,我們也不走。”

鬆平容保拍了拍少年的肩頭,他盡力擠出一個笑容來,“如果你們不走,誰又能延續我們會津藩的旗幟。”說了這些,鬆平容保再次拍了拍白虎隊少年的肩頭,“為了我們會津藩,為了我,為了你們的父母,請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白虎隊的少年再也說不出什麽,他隻能跪下來痛哭著給鬆平容保叩了個頭,然後搖搖晃晃的站起身,退回到了他的席位上。

突圍果然如同鬆平容保所說的那樣順利,包括大鳥指揮的舊幕脫走軍500裕仁,會津藩若年寄田中源之進指揮的會津藩兵500餘人,二本鬆藩家老丹羽丹波指揮的二本鬆藩敗殘兵百餘人,大鳥屬下的土方歲三,山口二郎(齋藤一)指揮的舊新選組殘黨50餘人。另外還有仙台等東軍各藩兵100人左右,以及白虎隊少年兵80裕仁,總計1300餘人左右的混合部隊向著北邊的仙台開始進發。

終於逃離了明治政府軍的追擊範圍,白虎隊的少年兵們先停了下來。大家以為是這些少年氣力不足,因為疲憊支撐不住。卻也沒有太在乎。

然而少年們集結在一起說著些什麽,然後在白虎隊總隊長的帶領下,少年們突然齊齊麵向會津藩居城若鬆城跪下。在總隊長的帶領下,少年們拔刀割下了自己的發髻。

左手高舉著代表著自己頭顱的發髻,白虎隊的少年們在總隊長的帶領下高聲喊道:

“我等今生絕不屈服長州藩與薩摩藩!”

“自今日起,見長州藩與薩摩藩之兵,拔刀就斬!”

“若遇戰鬥,決不退縮,死而後已!”

發下了誓言之後,少年們把刀插回刀鞘,把代表著自己頭顱的發髻拋向若鬆城的方向。接著扭頭跟著隊伍一起行動起來。少年神色嚴肅,眼中閃動著異樣的光芒,仿佛一瞬間就成長起來。那銳利的眼神以及嚴肅的表情讓成年人看到後都感覺到相當的壓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