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兜底的政策以極快的速度得到了完成,然後韋澤強行推動召開了人大會議。
“國家要發錢麽?”人大代表們得知了國家兜底政策之後,幾乎所有代表第一反應都是如此。兜底很容易被理解成“有求必應”,在這麽一個時代,有求必應的最好體現莫過於給錢。
中央委員會對人大的這種反應並沒有過激的情緒,韋澤早就把人大有可能的幾種反應講述了一番。麵對突如其來的事情,大家錯愕之後或許會引發憤怒。對於已經提前預防的問題,大家的反應自然平和的多。
哪怕是連呂定春這樣的家夥,在麵對本省人大代表的時候,也不得不耐心的解釋一下,“兜底不是要發錢,而是遇到生活困難,揭不開鍋,可以得到政府的提供的免費支持。”
人大代表們中歲數有些比較大,聽了這麽一個解釋,年長一些的代表們問道:“是不是跟施粥一樣?”
呂定春的心裏相當不爽,因為年長者提起施粥的時候語氣是比較輕蔑的。而年輕代表好奇的瞪著眼睛聽著長者說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施粥是怎麽一回事。即便是聽說過,也沒見過。
年長的代表一看就是村裏來的,老先生砸吧了一下嘴,帶著農民特有的狡獪表情說道:“現在村裏真的不缺這口飯吃,國家要是真的想給點好處,那就給錢吧。”
一提錢,呂定春心中大怒。以前是人多地少,那口飯真的比什麽都金貴。現在三千萬平方公裏的土地上根本不缺耕地,城市的快速興起又讓大量人口湧入城市生活。除了極少數真正的鰥寡孤獨,有手有腳又不缺地,怎麽可能缺那口飯吃呢。現在從國家到省裏,從政府到民間,缺乏的隻有一樣東西。那就是錢!
省裏麵和部委鬧到水火不容,是因為錢的分配。呂定春就是這場衝突的主力幹將之一,不過看到人代表坦率的提出了不要口飯,要發錢的態度,呂定春心裏麵也是大怒。他當年參加造反的隊伍就是因為在一次施粥裏麵兩邊打了起來,即便是那稀薄的粥水也引發了當地流氓無產者的窺覷。為了能多弄到幾碗粥,施粥的場所大打出手。呂定春的一個堂弟被打成重傷,沒幾天就過世了。心懷深深的恨意,呂定春偷殺了當地吳舉人家的一條狗,吃了幾天飽飯。有了力氣之後,他拎著把破柴刀,衝進那些流氓無產者聚集的破廟,不管青紅皂白連砍了好幾個人。撒了這股惡氣之後,呂定春義無反顧的投奔了起來造反的太平軍。
現在有點類似施粥興致的行動竟然被人如此蔑視,呂定春覺得自己本深深的侮辱了。雖然用心理學的角度來講,施粥在呂定春的價值觀裏麵有著深刻的印象,甚至改變了呂定春的人生。所以呂定春不容自己重要的人生坐標被人蔑視。不過這些都屬於複雜的心理學範疇,呂定春既沒有這方麵的研究,更沒有時間去考慮這等事情。憤怒的情緒在神經回路中以極快的速度奔騰著,呂定春吼道:“想要錢就自己去掙,國家隻管
不餓死人。不管有錢沒錢!”
被呂定春這樣的大人物一通猛批,所有代表們都愣住了。他們固然對呂定春的地位頗有敬畏,不過也對呂定春這突然爆發的情緒有些莫名其妙。
不僅僅是呂定春,所有省的人都麵對差不多的局麵。隻要天下太平,人民就願意拿起鋤頭。當國家承擔起基礎水利建設的時候,人民就會利用這些建設來多生產糧食。但是此次所有省的人大代表對於國家的兜底方案看法都挺一致,“要是能給錢就好了。”
21世紀的時候網絡上有個改編的段子,“56個民族56朵花,56個民族56種話,56種語言匯成一句話,錢不夠花!錢不夠花!錢……不……夠……花!”
韋澤的個人理想在民朝終於得到了實現,民朝隻存在公民,民族身份統統屬於中華民族。文字漢字,發音普通話。而且韋澤還誌得意滿的寫了一篇文章,先把基於封建傳統的歐洲民族觀點冷嘲熱諷一番後,韋澤闡述了他的看法,“……所謂民族,是對過去現象的一種總結。隨著工業化的發展,隨著大一統的國家體係的完善與進步,民族也將隨之消失。在大一統的工業時代再提民族,隻是用民族來為經濟矛盾與生產力發展水平不均衡做借口……既然所謂的民族並非從宇宙誕生的時候就存在,那就沒有任何理由要維持到宇宙終結去……”
如此傲慢的發言並沒有引發反對的聲浪,甚至都沒有引發反對的聲音。19世紀末的中國本來就沒有所謂民族的理念,現代民族國家的基礎是工業化,是經濟區域,中國這麽幅員遼闊的國家地理複雜,有著大大小小的天然經濟區,有著多種多樣的種植與畜牧區域。一句“這是個經濟問題”就挑開了真相,在民朝初期的時候,說實話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民族問題能靠說實話來解決,錢不夠花的問題卻不是說句實話就能解決的。韋澤在21世紀的十來年,正好是中國處於“錢不夠花”的時期。擺脫了饑餓的威脅之後,中國並沒有因此而滿足。與之相反的是,整個蓬勃向上的中國隨機產生了對財富更大的渴望。
如果是酸儒,大概就會用“人心不古,道德崩壞”來做評價。甚至還會嚷嚷出“禮崩樂壞”之類的屁話。韋澤自己是不會這麽看待那個時代的。擺脫了饑餓的威脅,隻是中國發展走過的一個過程。這個過程的終點是人民看到有機會致富的的起點。在肚子都吃不飽的時候,肉體這個唯物的存在自然主導了人民的主要想法。當肚子終於能夠吃飽,精神也適應了這種局麵的時候,對財富的渴望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至少在韋澤看來,這是一個很正常的過程,生產力發展到這樣的水平,即便是沒有理論性的考量,這種幾乎是本能的東西也會自然而然的出現。
但是這幫中央委員們的看法和韋澤有很大不同。對與韋澤來說,饑餓從來不是在他肉體和精神中處於決定性地位的強烈衝動,但是對於韋澤的手下來說,饑餓是一件非
常實實在在的感受。
人民對於饑餓的遺忘之快,讓不少中央委員們非常不爽。
“這才吃了幾天飽飯?就一山望著一山高啦!”阮希浩滿是不爽的評價並沒有引發反駁,大部分委員都很認同這話,包括在其他方麵與阮希浩站在完全對立立場上的委員也是如此。隻有極少數的幾個委員對此並不讚成,不過他們的人數是如此稀少,以至於他們根本不敢開口說話。
韋澤掃視了一圈,就看到了這幾個人。沈心是一個,王明山也是一個,還有幾個出身不錯的家夥,大概也是因為沒有經曆過饑餓,所以他們本能的對阮希浩的這種說法不怎麽讚同。
看著這幾個人,韋澤腦海裏突然冒出了“出身論”幾個字。韋澤並不讚同出身論裏麵那種“天然”的觀點,不過若是把出身論當做一種分析的手段,而不是當成亙古不變的永恒結論來看待,人的物質經曆的確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們的某一部分反應。
就在韋澤的腦海裏麵進行著這種理論性思維的時候,阮希浩繼續抨擊著人大代們表現出來的“惡行”。
“人大就是靠不住,這幫人隻懂得打自己的小算盤,隻知道挖國家牆角。這件事不能讓他們瞎摻乎,兜底的事情必須由政府來決定。”
阮希浩的話回響在會議廳裏頭,相當一部分委員微微點頭。在糧食總量超過中國國內需求的時候,向遇到困難的人提供糧食,這還在委員們的接受範圍之內。可是直接提供金錢的幫助,這就完全超出委員們的接受範圍。
眼瞅著支持者越來越多,阮希浩忍不住繼續說下去,“我是覺得,還是別讓人大摻乎太多事情。現在人大已經惹了不少的麻煩了。”
這話是阮希浩的真心話,正因為他真心,所以立刻就有了不同意見。李維斯發言了,“我倒是覺得這次的事情隻要告訴人大國家是不會給錢的,然後就行了。人大有自己的想法,決定權可不在他們手上。我們沒必要對人大限製太多。”
李維斯這次能夠化險為夷,很大程度上就是充分利用了人大。見到阮希浩試圖削弱人大的作用,出於政治考量的本能,他也得出來反對一下。
於是對人大的權限,一場爭論又開始了。支持者或者反對者其實都沒考慮人大本身的問題,雙方僅僅是出於自己的立場而決定了支持與否。
韋澤並不想立刻摻乎到這樣的爭論裏頭去,所謂真理越辯越明。過程是非常重要的,若是沒有針對人大的激烈討論,人大永遠都隻會是一個不起眼的部門。
此時秘書從外麵進來,送給了韋澤一份文件。韋澤打開之後隻看了幾眼,臉上就露出了一種不懷好意的笑容。這種笑容令很多人很熟悉,這是韋澤準備動手時候才會出現的表情。那些機敏的家夥已經停下對人打的爭論,開始注意起韋澤的表現。
那份文件裏麵到底寫了什麽,這是很多人最在意的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