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爛漫,內閣首相伊藤博文與海軍大臣山本權兵衛坐在東京上野一家酒肆的閣樓上,怒放的櫻花仿佛一片緋紅色的薄雲,這讓伊藤博文想起自己的好友。他歎口氣,“若是木戶和幾鬆也在這裏就好了。”
山本權兵衛微微點頭。木戶指的是木戶孝允,幾鬆是木戶孝允的妻子木戶鬆子的藝名。這位名滿天下的藝伎因為對明治維新的功業,被封為從四位官階的極高榮譽。昨天她過世的消息傳到了宮廷內,很多人為之歎息。
“聽說當年木戶為了能和幾鬆見麵,曾經在搶掠過別人的錢財?”山本權兵衛並沒有沉浸在悲傷中的愛好,所以他說起了比較輕鬆的話題。幾鬆以美麗的容貌以及高超的吹笛和歌舞技藝而聞名,木戶孝允自從認識了幾鬆之後就常常往來。但木戶並不富裕,所以傳說他因沒有錢去遊郭和幾鬆相會,曾經以武力搶劫他人。
伊藤博文想起年輕時候的荒唐事,忍不住輕笑。他歎道:“搶錢算什麽,當年我差點因為幾鬆而殺人呢。”
木戶孝允自從愛上幾鬆之後,一直想為她落籍,但卻很長時間為沒有錢而煩惱。同是來自長州的伊藤博文是木戶孝允的好友,聽說這件事後,伊藤博文拿著刀架在老鴇的脖子上,終於逼迫她讓幾鬆脫離了藝伎籍。當時幾鬆20歲,木戶孝允30歲。因為幾鬆負擔著本家和養家的生計,而且落籍的費用也非常高,他們便在木屋町池上買了一間房子作為別宅,落籍後的幾鬆仍然繼續做著藝伎,也便於在勤王誌士的聚會上收集情報。
一轉眼,24年就過去了。那時候的明治維新者們要麽身居高位,要麽已經如櫻花般凋零,人世間無常讓伊藤博文心生一種惆悵。他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然後重重的憤憤的說道:“哎!北海道的逆賊們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若沒有港口的收入,他們憑什麽撐到現在!”
現在身為明治政府的首相,伊藤博文心裏麵清楚的很。若是沒有往來於北美和亞洲之間的中國船隊,北海道根本就沒有機會發展起來。嘴上說是土地國有,農民翻身。北海道號稱的600萬人口裏麵,400萬都是在城市。這些人依托了礦業、製造業、港口服務業為生。
就算是那200萬身在農村的家夥,也根本不是傳統農民。其中最少得有20萬從事畜牧業和農業初級加工。上萬人整天在農場裏麵給馬擼,給牛擼,給羊擼,進行優質牲口的配種工作。即便是那幫玩鋤頭的也不能叫農民,他們隻是統購統銷製度下的農業工人。這幫人種地賺的是錢,農業工人自己吃飯買糧食也是去供銷社購買。
麵對這等情況,伊藤博文心裏麵的惱怒難以形容。大家都是千年狐狸,北海道玩TM什麽聊齋呢?把自己打扮成日本農民利益的代言人,很好玩麽?日本三島內工業發展的很迅猛,伊藤博文完全能
夠分清什麽是農民,什麽是農業工人。
“海軍裏麵也有不少人貌似被北海道的宣傳給蠱惑了。”山本權兵衛看似慢悠悠的說道。
“現在須得杜絕這些異端邪說。”伊藤博文幾乎從牙縫裏麵擠出這些話來。
山本權兵衛既沒有支持也沒有反對,他自顧自的說道:“北海道的異端邪說來自中國,當下中國海軍強盛,日本海軍裏麵很多人並非相信北海道。在他們看來,北海道的日子好過,都是因為北海道相信了中國的道理。這又該如何是好?”
北海道搞的再好也不過是個小破島,更何況幕府很清楚北海道的真實局麵。被強行安排進全新的生活裏麵,北海道治下的百姓明顯感到非常不適應。如果說北海道像是一個全新的社會,還不如說北海道像是一個大兵營。維係這種體製營運的更多是日本百姓的服從性。
日本對麵的中國就是另外的存在,強大、富裕、生活自由。日本上層敢去嘲笑北海道的製度和理念,他們沒有一個敢真正嘲笑中國的製度。對於這個問題,伊藤博文也覺得很頭痛,他死也不會去接受中國的製度和理念,可他也找不到鼓動整個日本社會去反對中國的方法。
“我還得到了點消息,據說北海道的逆賊隻怕有南下奧陸的打算?”山本權兵衛再次拋出了一個新的打擊。
“你確定?”伊藤博文一驚。
山本權兵衛喝了一杯,這才答道:“情報渠道很多,各種說法都有,我不能確定。不過我是有些擔心,若我是北海道的逆賊,現在南下也是好時機。不用奪取整個日本,隻要能在奧陸一帶站穩腳跟,以前奧羽越列藩同盟的殘黨就會和他們沆瀣一氣。就他們現在的能力,守住那一帶並非不可能。”
“為何這麽講?”伊藤博文問道。
“你看不出來麽?北海道的那種製度,越是窮地方越合適。”山本權兵衛苦笑著說道,“奧羽越列藩同盟的地盤都是窮山僻壤,又與北海道的逆賊們有極深的關係。能拿下這麽一大塊窮地方,北海道那幫人定然是極為歡喜。單從稅收上來說,對於我們也沒什麽大損失。我隻怕若是官軍打幾次敗仗,就有人敢和……”
伊藤博文聽的認真,日本民眾對北海道了解的越多,對於土地國有製的認同度就越高。北海道的政治宣傳簡單明快,“土地國有”“農民翻身”“階級鬥爭”。不過富裕之地對這種宣傳的認同度就很低,窮困的地方兩極分化。頑固的保守者們對此極為排斥貶低,而窮的幾乎無路可走的人對此則是極為歡迎的。總的來說,越是窮地方,對北海道的認同就越高。
就在山本權兵衛談論著這些問題的時候,隨著咚咚咚的急促步伐,閣樓包間的房門刷的被打開。一位侍從官急急忙忙的衝進來,對著兩位大人物一鞠躬,“閣下,仙台地
方發來電報,要求在行政劃分上並入北海道。”
伊藤博文大驚,他沒看侍從官,而是瞪視著方才做出如此預判的山本權兵衛。地方行政劃分歸屬權是中央政府的職權,現在一個地方政府居然敢提出自行劃分的要求,而且還是要求並入實際自治的北海道。這已經是公然造反了。
做出這等預判的山本權兵衛可沒有洋洋自得的表情,他也被這個消息給震動的不輕。仙台是奧羽越列藩同盟的殘部在會津戰爭離開本州島前往北海道的聚集地,若是北海道重奪仙台,就等於在本州島上再次擁有據點。這場戰爭可就有得打了。心裏麵快速盤算著戰略局勢,山本權兵衛竟然完全忽視了伊藤博文的目光。
就在此時,四艘軍艦正經過高麗海(日本海)直奔津輕海峽。為首的兩艘是5000多噸的軍艦,後麵的兩艘則是4000噸左右的軍艦。船頭上站立著兩人,正式榎本武揚與土方歲三。軍艦上的水兵也都是北海道海軍,這些人早在一年前就到中國接受訓練,現在連著船一起回北海道。
榎本武揚與土方歲三這兩位北海道的大人物是不久前乘船去中國的,船上除了水軍,還有大批“新式”武器,都是中國廉價賣給北海道的二手武器。去中國的目的除了最終簽訂付款協議之外,中國也很在意兩人的政治理念與政治立場。他們兩人也算是通過了中國的考試。
迎著海風,榎本武揚笑道:“土方,我們會被稱為逆賊吧?”
土方歲三沒有立刻回答,他叼上一根煙,用中國產的防風火機點著,深深的吸了一口,他才答道:“明治政府那些人才是真正的逆賊。”
榎本武揚對這麽充滿了幕府立場的話哈哈一笑,“我倒是覺得得感謝這些人,若沒有他們,日本也沒辦法打開眼界。以前我覺得幕府開國幹的不錯,現在看來,幕府的開國全然不得法。隻是引進些西洋的武器和輪船並非開國,真正的開國要開的是思想才對。”
“嗯。”土方歲三叼著煙應了一聲,他的手忍不住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這不是因為榎本武揚的話刺激的土方歲三想拔刀砍了榎本武揚,這口刀是中國方麵送給日本的軍備之一。原本的時候土方歲三覺得中國的夾鋼法製造的日本刀已經無比銳利,是最上等的名刀。而這一批刀采用了新式滲碳法,不僅堅固程度大大提高,銳利程度以及刀刃的強度更是過去的日本刀無法比擬的,刀身重量更是大大降低。
世界的進步日新月異,麵對即將開始的戰爭,土方歲三有些懷疑自己能否像以前那樣有機會揮刃衝殺在第一線。
“雖然還沒辦法重回江戶,不過我等一定可以解放奧陸等地。占據半壁江山。”榎本武揚信心滿滿的說道。
1886年4月10日,日本“丙戍戰爭”爆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