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所見(2)
曾招吉正色道:“並不是因為我有了什麽變化,而是因為我所效忠的人變了而已。”
“哈哈,”楊度忽然大笑,“我剛才都是戲言,師弟不必當真。”他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方今中國正處於三千年未有之大變革時代,外部洋人逼迫一日更甚一日。朝廷早就無力應對這樣的局麵,在這樣的情況下,黑龍王和袁大人正應該聯手起來,共同撐起這個飄搖中的國家啊。”
“你說的我不是很懂,也不想去弄懂。”曾招吉搖頭,“因為那不是我該去管的事情,我大概是幫不了師兄什麽了。”
楊度啞然,縱使他能舌綻蓮花,碰上曾招吉這種人,也是無可奈何。於是他隻好換了個說法,“那師弟你可否跟我說說黑龍會上下的情形?”
“師兄不是說收集了很多的情報嗎?又何須問我。”
“那些都是不知道轉了多少手的消息,當然比不得上師弟親眼見到,親身經曆的來的準確翔實了。”楊度道:“還請師弟不要有任何的保留,多跟我說說黑龍會一方的消息吧。”
曾招吉再次沉默,過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道:“可以說的我不會隱瞞,不能說的我也不會說。師兄你有什麽就隻管問好了。”
然後,兩人便一問一答地交談了起來。曾招吉固然是不想多說,但是隻要是楊度問了的,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既不誇張,也不隱瞞。直到半夜,夜深人靜的時候,兩人才各自回房睡下。
到了第二日,曾招吉再次帶著楊度在城內城外參觀。這次,曾招吉就沒那麽熱情了。他已經明白了兩人之間的立場不同,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邯鄲城乃是千年名城,春秋時代就是晉國趙氏的治所,後來到了戰國時代,更是成了趙國的首都。這樣的一座千年古城中,就有著在這個時代所有曆史名城都有的那種深厚的曆史積澱。而在這些曆史的沉積之外,這座城市還有著一種楊度從未見過的活力。
城中有很多的人,街道上有很多的人,酒樓茶館,各處店鋪中也有很多的人。為什麽城裏會有如此之多的人?楊度仔細打量這些路過的行人,發現他們臉上的氣色都還不錯。雖然不是人人都是穿著新衣服,但是那種昂揚奮發的精神卻是他在山東時從未見過的。
從來都是對外戰爭的勝利會激發民眾的凝聚力和熱同感,在這些百姓看來,是他們的兒子,父親,兄弟們的奮戰,才第一次在戰場上擊敗了洋人,這種勝利就像是火上澆油一般地激發起了空前的民心民氣。在戰後的宣傳中,黑龍會也極力鼓吹,說是前線的士兵和後方的工人農民一起奮鬥,才有了這次的大勝。
那些被遣散回家的士兵們帶著勳章和大把的賞金回到各自的村子後,也是不遺餘力地吹噓自己在戰鬥中有多麽的英勇。這些行為將所有人都刺激的不能自已,人人都在談論這次大勝,仿佛是他們自己打贏了一般。當然,到了最後,都要歎息一聲,可惜朝廷不敢繼續打下去,出賣了了大夥流血得來的勝利,跟洋鬼子講和了。
得,跟洋人講和這口黑鍋是扣在滿清朝廷的腦袋上了。楊度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們黑龍會對英國人做出了極大的讓步,卻把這口黑鍋扣到了朝廷的頭上。同時,他也有點警惕,這顛倒黑白,指鹿為馬的本事,雖然上不得台麵,但是看起來也不可小覷啊。最起碼,能夠蠱惑人心,這就不可不防。
其他讓楊度感興趣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說那個供銷社,還有穿著紅色馬甲打掃街道的城管,街道上的巡警,這一切都顯示出了非比尋常的勃勃生機。在讓楊度大開眼界的同時,讓他的警惕之心也變得越來越大。北洋軍在山東時什麽德行他是知道的,雖然軍紀比起其它軍隊要好得多,可是北洋軍駐紮的地方都是弄出一副民生凋敝的情況來,哪裏會有邯鄲這樣的景象?
“或許,天命真的流轉了吧,”楊度低聲道:“五百年而必有王者興,難道這次的王者會出現在邯鄲嗎?”
“你說什麽?”被派出來作為向導的一名士兵憨頭憨腦地問道:“你可是餓了?要不去前麵的飯店中吃些餅可好?”
曾招吉的假期就四天,四天之後卻並沒有一個相應的人員來接見他,隻是派了一名士官來帶著他繼續在城裏城外的閑逛。在楊度看來,這大概也是有監視的意思在裏麵。
於是,被晾起來的楊度隻得在邯鄲附近逛了又逛,這一逛就逛到了邯鄲縣衙裏。本來他以為黑龍會行事如此霸道,那縣令什麽的多半已經被趕走了。可是他往縣衙裏這麽一看,喲,縣令還有衙役都還在。
就在大堂後麵,幾個人泡了幾壺熱茶,在房間裏麵熱火朝天地碼長城,也就是俗稱的打麻將。打麻將的一共三個人,還是按照四方發牌的形式來打。楊度看了一會,發現其中一個較為白淨的中年男子手捏著兩方的牌在打。
楊度看的目瞪口呆,他也算是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但是如此奇葩的打麻將的方式還是第一次見到。進去跟這三人交談了一會,果然,那個拿著兩家牌的就是邯鄲的縣令,其他的兩個人則是縣中的衙役。就這幾人所說,黑龍會對他們倒是很客氣,可是把從收稅道街道管理之類事情的權利全給他們剝奪了。在衙門裏幹活的那些人多半是衝著能吃拿卡要來的,腺癌這樣的福利沒有了,每天裏拿些純粹的俸祿,那是連飯都要吃不飽了。所以,到了現在就剩下了小貓三兩隻。
楊度問道:“那你們怎麽不走呢?”
“為什麽要走?”縣令反問道:“反正朝廷還在一直給我們發俸祿,在城裏的店鋪的股份還能分些錢財,每天什麽都不用幹就能吃飽肚子,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情嗎?”
“可是,你可是中過科舉的士人啊,怎麽這麽容易就向賊人屈服了?”
“賊人?”縣令和兩個衙役互相看了幾眼,臉上忽然露出恐懼的神情。